息國皇宮，貴妃娘娘自從一兒一女離開就一直提心吊膽，前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居然也那樣熬了過來。最近這幾天反倒是能自己寬慰自己了，事已至此無可挽回，她又有什么辦法呢。任你身份再尊貴，也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然而沒過兩天就聽說，九皇子回來了。她嚇了一跳，心想自家兒子跟著離國太子去離國了，是怎么回來的？如果他會回來，肯定會想辦法給她傳消息，之前就從離國送了信過來，現在說回來就回來的這個，到底是誰？

        貴妃娘娘平常宮里的事不操心，看著無憂無慮心思單純，但她不傻。她直覺這人跟自己的女兒有關，女兒留了信說是追隨心上人而去，在這之前她也將自己有心上人的事說給了她和莫凡聽，兩人還仔細問過她心上人的情況，她都詳細說過了，所以他們一直覺得，她的這個心上人，是真的存在的。

        如今看來，他們都小看了莫九靈的心思。

        貴妃娘娘覺得近幾年的莫九靈跟她意識里自己的女兒越來越不像，但她只以為是因為女兒長大了，又有了心上人，所以脾氣性格有一點變化，甚至有時候判若兩人，她覺得都能理解。她一向放養兒女，無心上位，自己兒子成個紈绔對他們來說是最有利的。她也曾跟兒子女兒商量過以后會怎樣，兒子說待他再大一些，讓皇上賞個封地，到時候他們都遠離京都，山高海闊過自己的日子去。

        她覺得挺好，可她還記得，女兒當初反駁了兩句，但到底還是沒有多說。所以，她當時是不服氣嗎？她是別的想法并沒有告訴他們嗎？如果真是這樣，為什么不明說？

        她也沒著急去見那位九皇子，不管是誰，到最后都會來看她。她只是有猜測，又覺得不可思議，兒子之前在信里隱晦提過，讓她留意一下九靈，她不知道什么意思。或者即便會往那方面想，也是不相信的。

        果然，她很快就見到了那位所謂的九皇子。九皇子隨著太子殿下巡查歸來，先去向陛下復了命，當然主要是太子殿下說話，他只是跟去走了一趟。皇帝陛下象征性問了他幾個問題，又給了些賞，便讓他去后宮見貴妃了。

        一聽說要去見貴妃九皇子腳步有些著急，跟著的人只能小跑著跟上。

        “殿下不必著急，貴妃娘娘正在宮里等您呢。”

        “久沒見母妃本宮怎能不急，九靈遠嫁離國，母妃獨自在宮里難免憂心掛念。太子殿下見過九靈，孤不想九靈難過便沒見她，現在想來也是后悔……”

        九皇子邊走邊感慨，他知道周圍看上他的人有很多，有些話他就是說給他們聽的。

        貴妃娘娘確實在宮里等他，從他踏入宮門那一刻，娘娘就知道他是誰了。

        “所以，你當初說的話，是假的？騙我和你弟弟的？”

        “母妃何出此言？”莫九靈還想再扮片刻，她怕隔墻有耳，有人正聽她們墻角。

        然而貴妃娘娘壓根不看她的暗示，因為她是真的生氣。沒想到所有的猜測都是真的，她真的扮成了她弟弟。她眼看著她弟弟替她嫁去離國時是什么心情？她弟是活該被她坑嗎？

        貴妃娘娘曾經一度以為，自己那在京都乃至天下都聞名的紈绔兒子，會讓她操碎了心，她一度想為他打算，也曾求皇上早日為他封領土，不行她就帶著兒子走。

        她以前確實為女兒考慮得少，因為女兒是皇家的公主，她沒有做主的權利。皇家的公主們最終都會嫁人，至于嫁誰，由皇上最終決定。她只是在皇上賜婚莫九靈時找到陛下求了情，說離國太遠了，公主嫁去那里什么時候才能回得來。她還是希望每年能看到公主回來給她請個安的，可去了別的國家，能不能就不是她們能做主的事了。

        雖然她知道求情無用，但她還是去了，只是想為女兒再爭取一些。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兒子對女兒也相當依賴，雖然慢慢長大后他們不再如小時候那么親密無間了。

        后來女兒留信私奔，她本想稟告皇上，被兒子攔下來，說如果姐姐就此找到幸福，那她就應該得到這份幸福。遠嫁異國這種事，由他去就行了。他說他到了他國會想辦法逃跑，他朋友多點子也多，肯定會找到離開的機會。可如果莫九靈嫁過去，有個什么委屈或者危險，他們誰也幫不了。

        “可你如果有危險又怎么辦？”貴妃娘娘還記得自己問得語重心長。

        “放心吧母妃，我不會有危險的。”莫凡信誓旦旦。

        如今想來，她和她兒子居然被女兒玩得團團轉，真不愧為息國第一公主，這位的智謀他們怕不是都要靠邊站。

        貴妃娘娘說了莫凡臨上花轎他們告別時說的話，“他一心希望你得到幸福，所以你得到了嗎？還是，你要的其實不是什么幸福？”

        “我們不進去說嗎？”莫九靈頓了頓，“母妃如果今日跟我鬧翻，很快您跟九皇子不合的消息就會傳出去，到時候名聲差的不會是我，只會是九皇子。”

        “你說的九皇子，跟你有什么關系？”貴妃娘娘看了她一眼，“跟你無關，就請你離去，鬧翻不鬧翻的，我心里有數。如果有關，他是你討厭的人嗎？”

        “母妃！”莫九靈有些著急，“你是要在這里把事實講出來？”

        “有何不可？”貴妃輕笑，“你說，如果我跟陛下講明真相，我們會是什么結局？”

        “如果我下場凄慘，母妃也不會好，還有阿凡，他怕是永遠回不了息國了。”

        “這樣的下場也不錯。”貴妃點了點頭，“好啊，玉石俱焚我不介意，是你不敢吧？”她頓了頓，輕輕笑了，笑得慘淡，“原本我就想著，嫁進皇家身不由己，這條命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消失。我早做好了各種準備，然后生下你跟凡兒，也算是安慰。你們的成長過程我只有陪伴，不曾教導，因為你們的教導都是陛下的事。但我自認不曾虧待過你們，平常也會說一些道理，希望你們做一個正直善良的人。雖然陛下曾經笑話我，說宮里如果正直善良，是會被欺負死的。你猜我怎么回的？”

        “怎么回的？”莫九靈早知道貴妃會跟她說一通大道理，她原本希望她跟貴妃回殿下去說，但顯然貴妃不愿意，她便作罷。她依然覺得貴妃暫時不會公開她的身份，也不會讓很多人知道，畢竟她在宮里守著，還希望莫凡能回來來著。

        “我說，正直善良是人的基本品格，不管任何立場是非，做人就是要如此。如今我護著他們，以后等他們大了，不僅要有保護自己和家人的能力，還要做一個明辨是非的人。”貴妃看向莫九靈，“如今看來，至少在你身上，我的教導失敗了。”她突然笑了笑，“我果然是一個不適合教孩子的人。”

        “母妃一定要認為，我所做的就是錯的，莫凡做的就是對的？”

        “你就是這樣辨是非的？”貴妃嘆了口氣，“莫凡替你上了花嫁，他錯在哪里？你如今代替他的身份回來，你對在哪里？”

        “我不過是想要，幫他爭取他應得的，母妃和他都太天真，說什么以后去封地。你怎么知道以后若有什么意外，你們能順利離開京都？”

        莫九靈的話貴妃娘娘聽明白了，之前她跟兒子都說了不爭，就躺平不礙別人的事，也不站隊。雖然很難，但她覺得以她貴妃的身份暫時還能保住一雙兒女，她已經在做準備了，跟皇帝陛下吹吹風，給兒子塊封地，他們一家三口盡快離開京都。雖然有可能她暫時還走不了，畢竟皇帝陛下身體康健，不可能放自己的寵妃離開。但兒子可以走遠一點，如果能帶走女兒更好，帶不走就讓兒子走。他是皇子，又貪玩，留在京都身份敏感，不如離得遠遠的。

        然而很快女兒就被賜了婚，她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到底還是唏噓了很久。女兒遲早嫁人，宮里的公主又怎樣，不管遠嫁還是就嫁在京都，那必然都不會是小戶人家。進了別人家門就要守人家的規矩，她跟女兒見面的機會就不多了。如今遠嫁更難見了，女兒前途未知，但到底是公主，別人也不敢輕易欺負。兒子卻是不能一直留在京都的，兒子年齡越大，找上門想拉攏他的皇子們越多，他們怎么應對？

        她本想盡快跟皇帝提及封地事宜，結果兒子代替女兒無嫁了，這叫什么事？

        如今女兒說她是為了幫兒子爭取，她不是不知道他們不只一次討論過的，兒子無心上位，且根本爭不過，有什么好爭的？但女兒堅持說是為了兒子，這話什么意思？說白了就是她自己心有不甘罷了，她恐怕還不甘她自己是女兒身，沒法正大光明出來爭。她怎么從前沒發覺，女兒居然是這樣的性子？她覺得并不是啊。

        “這話，你跟莫凡提過嗎？”貴妃娘娘突然問。

        莫九靈一愣，“什么？”

        “你說你幫他爭，你跟他說過嗎？你覺得他需要嗎，你爭來的東西，他會接手嗎？”

        “他雖然……”莫九靈頓了頓，“可他是皇子啊……”

        “也許他并不想做皇子呢。”貴妃了解自己的兒子，“他只想做一個閑散人，我身為他的母親都沒有逼他，你為什么要逼他？莫九靈，到底是你想要那個位子，還是你一相情愿？”

        莫九靈愣住，似乎一時無法回答。貴妃娘娘的問話，一擊擊中了她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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