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平
不需要。
張楚嵐的眼里明明白白刻著這幾個字。
自入異人界以來,張楚嵐被人蔑視慣了,他也不在乎。對他來說,這些對他先入為主的評價反而能幫他掩蓋一些東西,有時甚至能利用這種負面情緒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些都只是手段而已,除了……
他偷偷瞧著離自己不遠,伸手烤火的馮寶寶,她身上似乎有一股風,縈繞著她周遭的是一種他喜歡的清涼的感覺。
他閉上眼,又掛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心想除了這個目的,他沒什么值得在乎的。
曲柯被他拒絕,也不生氣,似乎剛剛只是緩解氣氛的玩笑話。
她往前湊了湊看張楚嵐的眼神變化,注意到了她身旁的馮寶寶。
這個小姑娘比起在場所有的臨時工,包括小心謹慎的張楚嵐都更像一個局外人啊。
似乎并非對一切都一無所知,但神思又的的確確不在這,好像缺了點什么東西。
曲柯隱隱約約觸到某個秘辛。
哎呀,張楚嵐遇到麻煩好像比我大啊。
寂靜的夜色里,臨時工們各懷鬼胎,曲柯與他們一同坐在篝火旁,也只是表面熱鬧,比不得之前在碧游村和那群自以為聰明的小傻子親和。
畢竟這些老江湖們對公司內部波詭云譎的風云都心知肚明,彼此間都防備著。
“如你所說,總部確實是有過這個想法。”
“有過?”
曲柯指了指天花板,壓低聲音,故作神秘:“總部對這件事的態度很曖昧,什么想法都有。你們要知道公司最初創建的目的是什么?”
“是□□,是做異人和普通人的守界人。它既保護普通人,也勉強會保護絕大多數的異人。”
“陳朵也是人,只要她在這片土地上,屬于國家公民一天,公司就有責任保護她。可是她的身體太特殊了,簡直就是一個無法自控的炸彈。她剛現世,公司就得面臨著保她一人還是保最大多數人的抉擇。那時是廖忠,也就是前任華南負責人跳出來把她從危險的天平上拽下來,讓公司不必選擇。”
默默坐在一邊的老孟,打斷了曲柯的分析,紅著眼眶說:“一切的錯誤都是藥仙會造成的,為什么要她一個孩子承擔?陳朵她不該死啊!”
曲柯等他說完,不反駁他的說法,只是繼續自己的話。
“因為她本身就是蠱,所以即便她長大了,還是一枚定時炸彈。即便她經過嚴苛的訓練和心理輔導,華南的人也不得不在她每次出任務的時候提心吊膽。她就像天平的一端,永遠和其他人對立存在,讓你不得不選。”曲柯伸出手,放平,直視著老孟,然后手傾斜了,“廖忠以為在這件事上,他可以不選。可是他忘了陳朵是人,是人就會思考,會思考就意味著存在變數。這世上什么都可以掌控,但唯有變數不可控。于是,他死了。”
“于是,陳朵自己主動又把這個天平放到公司面前,幾乎是逼著公司去選擇,你們說公司該怎么選?”
誰知道陳朵她是自愿,還是被自愿的呢?
這都無所謂了,結果就是陳朵自己推開了自己的守界人,走入到死局之中。
眾人皆沉默下來,張楚嵐陰沉著臉,王震球收起那玩世不恭的模樣,老孟頹然地蒙住臉哽咽著。
肖自在與他們刻意保持著距離,整個人沉入黑暗中,不肯沾染半點光亮,這種命運是他曾經熟悉的。
但他比陳朵幸運一些,年少的時候遇到大師以身飼魔,成年之后又遇到竇樂,在塵世間獲得了適合自己的角色。
曲柯沉默一陣,長嘆一聲:“上面其實也不知道。他們在陳朵身上投注了太多的財力物力和人力,而且陳朵是公司重要的員工廖忠最后的遺產,是他即便死也要保住的孩子。所以,陳朵就成了公司留不得也舍不得的燙手山芋。”
“公司該怎么選?“
“他們也很迷茫。”
“派你們來,我想除了因為陳朵的事,對臨時工制度心存芥蒂之外。還有真不知道怎么辦了的原因,只能讓你們這些同為臨時工的人自行處理。”
張楚嵐驀然覺得很奇怪,于是他指了出來:“既然,總部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陳朵,你為什么一定要殺了她?”
曲柯神色莫測,她勾了勾唇,卻不見笑意:“我只是為領導分憂,替他們選擇罷了。”
不對!
這很不對勁!
以之前接觸的情況看來,曲柯并不是一個擅自為別人做決定的人。她對事對人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甚至稱得上冷漠,怎么會冒著風險去殺一個和自己沒有恩怨的人?
這件事上,她妥帖的辦法就是跟著臨時工,監視他們,等他們抓住陳朵。抑或是,等臨時工不能完成任務之后再請示上級,再抓住陳朵,然后結束任務。
她怎么完全跳過了臨時工直取陳朵的性命?
張楚嵐幾乎冒出冷汗,我到底遺漏了什么?
為領導分憂?這家伙真是這么想的嗎?
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曲柯,我不管公司的人怎么想。我不準你擅自予奪陳朵的命。”
老孟終于緩過來。他站起來,這個自出現起就表現的唯唯諾諾的男人,這刻氣勢很嚇人,他的眼眶還是紅著,眼神堅定地掃視在場的所有人。
他說:“我知道各位神通遠高于我,我只是個不成器的馭獸師。可是我今日來就是為了保住陳朵的命,各位若要殺陳朵就先過我這一關。”
“陳朵她還是個孩子,”他嘴角顫抖著,聲音哽咽著,“這樣的命運不是她該有的,她不該死。”
王震球笑了笑,語氣輕松,調笑道:“哎呀,我只是來這湊個熱鬧,不非得要殺了任務目標才罷手的。”
“對吧,肖哥?”
肖自在推了推眼鏡,抱胸,不經意地瞟了眼曲柯,說:“拖某人的福,我已經飽了,暫時不需要進食。”
張楚嵐緩和了眉眼,往馮寶寶那瞧瞧湊了湊,說:“我聽寶兒姐的。”
王震球聽他說這話,哈哈大笑,嘲道:“你們兩個到底誰聽誰的?一個著急得不得了的樣子,一個倒是滿不在乎。”
“你說呢,肖哥?”
肖自在是你的元芳嗎?
肖自在依靠墻,側身望了望張楚嵐和馮寶寶,指著馮寶寶,給了個精準的評價。
【“刀”】
指頭方向向右偏了偏,指到張楚嵐,在他愈發緊張的神色下,說:【“操刀鬼”】
張楚嵐心跳如鼓,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
還是曲柯救了他。
曲柯頂著大家的目光,仿佛撐不住了,無奈道:“好了,你們不用在我身上打主意了。我已經錯過殺陳朵的良機了,就算之后想動手,也得經過你們同意吧?”
“小姐姐怎么這么謙虛?”王震球笑道,“你那個手段,我們想要阻止你怕是要廢不少功夫吧,哪有資格給你選擇?”
曲柯聞言,長嘆一口氣,指了指自己,坦然道:“我再厲害也中了陳朵的蠱毒,活不活得過明天還兩說呢。”
“說不定,我今晚就要光榮殉職了。”
陳朵的蠱毒除了本人,無人可解,在場的人心知肚明。
“你……”老孟垂下頭,坐了回去,又回到一副唯唯諾諾的殼子里去,“對不起。”
你對不起什么?
話音一落,屋子里又沉寂下來。
曲柯覺得沒趣,自己這個多半快死的人,跟他們這些生龍活虎的人混在一起,弄得大家都怪尷尬的。
勸慰她吧,也只能說些廢話;幫她吧,又沒那能力。
只能大眼瞪小眼,干癟的關心話堵著,說還是不說,倒成了個問題。
曲柯只能打哈哈:“好了好了,大家先休息吧,我沒事。如果要真死了,大家就別管那勞什子的組織了。完結陳朵的事,把我燒了,隨便撒在這就行。”
“不入土為安嗎?”王震球果然有病,跟一個快死的人聊下葬的事,也不怕惹人傷心。
曲柯也是個怪人,對自己要死這件事接受的很坦然,似乎早已做好了準備。聽了王震球的建議,她認真思考半晌。
繼而肅然道:“不必了,還是火葬吧。”
入土就為不了安了。
誰知道她會不會又沒死成,過個千年萬年再從墓里爬起來怎么辦?
恰在此時,外面傳來一陣巨響。
馮寶寶跳起來,三跳兩跳到門口。
張楚嵐那句,寶兒姐等一下,還沒喊,門就被她打開了。
馮寶寶伸出頭,好奇地東張西望,然后被一個東西猛地拽走,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外霧蒙蒙的硝煙間。
張楚嵐大驚失色,再顧不上偽裝,身影瞬變,周身纏繞著白光,曲柯不顧陽五雷把他拉住。
張楚嵐目眥欲裂,朝她吼道:“你干什么!”
他肩上那條雷聲閃閃的小白龍也張著嘴朝她嘶吼。
曲柯本就受了傷,被他一震,本用靈炁堵住的穴位一下子被沖開了,蠱毒迅速蔓延,似乎要把她的五臟六腑都侵蝕干凈。
可她現下來不及想這些。
“沒搞清楚情況,不要貿然往前沖!馮寶寶靈炁強大,異于常人,短時間不會有事。其他的臨時工可以強到不動腦子,你可以嗎?”她突然嘔出一攤血,她用手捂住嘴,粘膩的血便沾得她滿手都是,鮮紅的血色終于讓張楚嵐從那種無法控制的情緒中清醒過來。
他聽見曲柯說:“還是說,你爺爺教你目中無人,莽撞行事?”
張楚嵐一時心神震蕩,他顫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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