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寶寶被拽著拖到一個霧茫茫的地方。

        她迷惘地環視四周，似乎聽到了陰森森的怪笑，聲音還越來越大，干擾她的心神。

        忽然，左耳處風的流速改變了，她側頭向后一揚，身體直直往后沖，然后就這樣與那只蒼白的手相遇。

        那手的顏色是種古怪的白，馮寶寶只在平時公司里打印機上的紙張里見過。手掌上沒有指甲，指尖只是一個白色的弧，手掌又長又直，看上去質地還不怎么軟。

        看起來不太像人的手哦。

        她這樣想著，然后抓住那手的手腕，原地旋轉，把那個玩意甩的老遠。

        她踮起腳試圖望一望，結果連個響的沒有。

        咋個回事哦？

        她在原地又站了會兒，那笑聲還是沒停。

        “啊，張楚嵐喃？”她喃喃道。

        對，她得回到張楚嵐身邊。

        她差點都把這個事兒忘了。

        這可是很重要的事，下次一定不能忘。

        “張楚嵐！”她在霧茫茫里看不到邊際的世界里，張望著，叫嚷著，尋找一個看不到的人。

        她尋了好久，可她始終沒有她想看到的人。

        時間對她已經沒有意義了，她自睜開眼就一直尋找一個或許并不存在的東西，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

        她在這條“不歸路”上跌跌撞撞，摔得頭破血流，本應該習慣了沒有結果的尋找。

        可在張楚嵐這個人身上，總有意外，她情緒總算有了波瀾。

        如若前山無路，就劈出一條路。

        如若前方無光，就把自己作為燃料，照亮它。

        如若……看不見前方，就把所有阻礙通通除掉，直到再遮蔽不了彼岸的天光。

        ——大道至簡。

        馮寶寶在這條道上，走的比所有人都要遠。

        這塊被灰沉沉的霧霾吞噬的天地，驟然間爆發出一束瑰麗的藍光，接著那束藍光就以擴散式踏遍整個土地。

        王震球的視線終于清晰了。

        “是馮寶寶嗎？”他抬頭，眼中閃過亮光，“華北什么時候藏了這么個寶貝？”

        “你在看什么？！”他的對手是個黃毛小丫頭，“你的對手是我！”

        王震球聞言，笑了笑，見小丫頭周身漂浮著五方靈體，似乎是獨立于她的活物一般。

        “天下之大啊！”他大聲喟嘆。

        他走在世界的另一邊，自以為已經看到了不少稀奇的東西，結果似乎只是這世界的冰山一角。

        他想起自己過往的戰友，不由得悵然。

        看啊！司令。

        看啊！小詩。

        這世界竟有比宇宙更有趣的地方。

        可惜，你們看不見了。

        他難得認真地直視起自己的對手，心里卻裝著遠方。

        沒關系，他想，我會用我這雙眼，替你們看到更多好玩的東西，直到我生命的盡頭。

        與此同時，廠屋內，張楚嵐自然也看到了異光。

        他拉開門，一瞬間塵土飛揚，狂風帶的他寬大的工作服都鼓起來了，飛揚的石粒破空而來，割破了他的臉頰，劃出一道淺淺的紅痕。

        可他已顧不得這些，他當下腦海里裝的全是馮寶寶，腦子里思緒飛轉。

        敵人到底是誰？

        是陳朵依附的那個組織嗎？

        為什么忽然要來攻擊我們？

        寶兒姐怎么樣？為什么會突然爆出這樣的靈炁？？

        該死！

        他狠狠地咬住下唇，血腥味迅速充溢他的口腔。他低頭打量自己這雙十年來都未曾訓練過的雙手，腦海里驀然閃過一個沒有意義的想法，要是早點遇到馮寶寶就好了。

        曲柯被張楚嵐鎮的沖開穴位以后，再也不能阻止蠱毒瘋狂侵略她五臟六腑，她干脆放棄自保的想法，任由體內的靈炁橫沖直撞與蠱毒爭個你死我活。

        她又啐了一口血，用左手隨意擦了擦嘴角的血漬，血并沒被她擦盡，反而從嘴邊往上延伸，畫出一條長長的紅線。

        來的人到底是誰？

        深夜造訪要弄出這么大的動靜？

        究竟所求為何？

        “張楚嵐。”她穿上了公司發放的工作外套，將濃密的頭發用一根細小的發繩綰成一個馬尾，“現在應該能看見了，隨我出去。”

        原地等候，不如主動出擊。

        “你……”

        你中了蠱毒真的可以嗎？

        “跟在我身后，我來為你開路。”她說，“如果你想平安地看到馮寶寶的話，就聽我的。”

        張楚嵐點點頭，也不推脫利落地跟在她身后。

        “你知道大致方位嗎？”

        “嗯，看起來是在三點鐘方向。”

        “好。”她邊走邊說，“你判斷判斷這會兒戰況如何？”

        什么都不知道要如何推斷？

        可曲柯仰頭看著他，眼里是不容置疑和他難得見識到的信任。

        “球兒和肖哥他們都去了，但我們這一路并沒有聽到大動靜，我推測他們應該被引去了郊邊的林區，離這里應該挺遠的。寶兒姐的話，”他冷靜下來，也能做出理智的判斷，“我感覺她并沒有遇到特別厲害的敵人，不然她沒有機會持續這么長時間放那么強的炁。”

        “也就是說馮寶寶那里暫且是安全的？”

        張楚嵐點點頭。

        “好，那我們直奔馮寶寶那。”

        你不去找其他的臨時工？

        曲柯眨了眨眼，無奈的說：“你是不是忘了我中了蠱毒，快死了的事？最多給你當個鵲橋的建筑材料，現在的我去臨時工那干嘛？就算我一心求死，人家怕我添麻煩吧”

        張楚嵐被她一下子噎住。在暗夜里，借著清冷的月光，看清了她蒼白的過分的臉和嘴角那條長長的血痕，難得也生出一點愧疚心。

        “抱歉，那我們直接走吧。”

        曲柯點點頭。

        說實話，張楚嵐實力因為十年沉寂，顯得在臨時工面前再不濟，也是個異人界里天賦異稟的八奇技傳人，比起快死的曲柯還是挺夠看的。

        一路上，他打怪的速度比曲柯利落多了。

        曲柯從大師姐那里學來的天山折梅手隨著她越來越不濟的身體，已經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了。

        御物御魂又消耗心神，她這會兒快死了，腦子時而清楚時而糊涂的，只能強打著精神，為張楚嵐開路。

        真是的！到底是誰啊？讓她死都不能死個安生？？

        如她所想，那人確實不想她安心地去死。

        眼見著離馮寶寶的位置不遠了，中間卻出來攔路虎。

        還不是一個兩個，是一群。

        這下他倆是跑不掉了。

        張楚嵐神色緊張，他微微沉身，做出攻擊的動作，眼見著那群穿著唐裝的“人”猛地似乎是給他跪下來了？

        動作也算得上行云流水，干脆利落了。

        呃，覺得有點怪怪的。

        可沒等他思考到底怪在哪里，那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手夾匕首，泛著兵刃的寒光，朝自己攻擊過來。

        要遭！

        張楚嵐一時避閃不及，寒光從他的下鄂向上飛，幾乎快要擦上他的眼睛。

        就在這時，他被身后的一股力狠狠往后一拉，鋒利的刀刃殘念地僅僅隔斷他鬢間飄揚的發絲。

        “曲柯？”他被甩到地上。

        就見曲柯背向他，手制住那個人的手腕，狠狠一震打斷了她的匕首，然后把住匕首毫不猶豫地往那人的眼睛里刺。

        張楚嵐光看著都覺得眼睛疼。

        可那個“人”一點反應也沒用，她就著曲柯刺她的手，想將曲柯甩開，卻被曲柯接力打力，一下子躍到天上去。

        曲柯倒立在半空中，以那個人的頭為支點，反身墜進人潮之中。

        “曲柯！”張楚嵐喊她。

        她在涌動的人潮中，大喊：“走！去馮寶寶身邊，別回頭！”

        “你！”

        “給我滾遠點！”

        話音剛落，張楚嵐就見那些人就像玩具一樣，身體瞬間碎裂，然后身體碎片被狂風吹到天邊去，露出內里的樣子。沒有想象中的紅，那是精密的機械內里。

        原來他們并不是人！

        人偶們被破壞了一圈，又涌上了一圈。

        張楚嵐眼見著曲柯背向他，孤獨地佇立在人偶的簇擁之中。

        該死！他咬牙還是奔向了馮寶寶，我回來的時候你可別死啊……

        曲柯閉上眼，忍住喉頭再次涌上的毒血，卻忍不住心中的懊惱。

        靠！

        明明想把碧游村的事藏起來的！

        結果他們自己非要撞上來！！

        怎么風雨來的這么快？！

        她抬頭，看見那一輪殘月，想起一位故人。

        身體的疼痛已經不足掛齒，她心里只纏繞著一個念頭。

        我是不是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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