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洗魂
到了第三天蕭宵依然沒來工坊。
馬仙洪待在工坊里,見眾人在修身爐前,忙忙碌碌完全忘了這么個人似的,問了好幾次,也沒這個人的下落。
“馬老弟,還需要我們上去試試么?”
馬仙洪聞言,抬頭,手上的功夫停下了。
他手里不知道從哪撿了個幾個石頭,也不折騰爐子了,這幾日里盡磨石頭去了,堪稱現代版的磨洋工。
他們算是社長派來打工的小弟,一個個忙的滿頭大汗,面對這位技術工加關系戶,敢怒不敢言,眼見著每日工作任務越來越少,強度越來越低,小老板都撂挑子玩起來了,但他們還要裝出一副忙碌的樣子,簡直就是一副異人界無效內卷實錄。
“不用了,今天的任務結束了,各位都回去吧。”他把石頭放回兜里。
做工的人都愣了,支支吾吾地問:“今天還沒怎么開始……”
“我說,結束了。”馬仙洪坐在椅子上,可身形還很高大,他仰靠在椅子上,雙手抱胸,語氣傲慢,不可一世。
大家左右為難,兩廂僵持。
人群中有個矮個子的青年緘默著暗暗觀察馬仙洪,直到人群慢慢在馬仙洪的注視下散開,陸續離開。
馬仙洪站起身,靠在門口,與許多人擦肩而過,沒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也沒人有膽子去質問他,在這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面前,一切不合常理的命令都變得合理起來。
“他們都走了,你為什么不走?”馬仙洪站在門口,遙遙地看著他,不辨喜怒。
許久之后,青年依舊待在暗處。
“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青年從暗處走到有光的地方,工坊照著白熾燈,但沒有窗戶,一天到晚都是亮堂堂的,顛倒黑白,不分晝夜。
現代的工業文明用盡一切手段改造著人類社會,試圖要把人從自然剝離,然后將其投入轟鳴不斷的機械之中,不分等級不論仙凡,一視同仁,推著所有人走向一條無法回頭的路,一條名為現代文明的路。
異人們一邊反抗著這股不可逆的潮流,一邊又享用著這一文明下的便利。
“把這么多人趕走。”青年對上馬仙洪并無畏懼,但也有基本的警惕,“是你對我有話說吧。”
馬仙洪聞言,掏出之前一直摩挲的石頭,甩到空中,轉瞬間工坊里的屬于現代文明的工具都停止運作,沒有窗戶,密閉的空間里,只剩下黑暗。
“斷了這些我才放心。”話落,空中漂浮著的石子化作一盞盞搖搖晃晃的綠燈,馬仙洪的臉在綠光中若隱若現。
“說吧,蕭宵到底去哪了?”
青年看著他,似乎在判斷馬仙洪這話背后的真實的目的。
馬仙洪皺著眉,說:“他毫無理由三天都沒來,你們沒有一個人在乎,就跟他死了一樣。”
青年點點頭,坦然道:“他確實死了。”
青年眼見著馬仙洪微不可見的一怔,但面上的波瀾很快隱下去了。
他回過神,用一種很奇怪的表情,凝視著青年,他問:“你不覺得你很奇怪嗎?”
“蕭宵獨來獨往只與你親近一點,為什么他死了,你一點反應也沒有。”
青年覺得莫名其妙,他問:“為什么要有反應?”
說到這個話題,青年本來心中是惋惜的,可在這種感情在腦海里閃過一瞬之后,腦子立馬變得一片空白,他眼神空洞,眼睛淺淺的泛著藍光,但仿佛是錯覺,眨眼的功夫,那陣光芒立馬消失了。
馬仙洪的眉頭越皺越深,眉間一點,被勾勒成一個深深的川字,終于明白過來,送到他這的人哪怕這個有些個性的青年都有問題,他們所有人都像是被“洗”過一遍,在問到特定的問題,表露特定的情感時干凈的可怕。
這樣的狀態就算再問下去,也沒什么成果。
馬仙洪拿下那幾顆飄在空中的石頭,轉瞬間,只聽砰的一聲,屋內的燈光又接上了電源,整個房間變得通亮。
青年迅速變化的光源,刺得下意識閉上眼,等睜開時馬仙洪的人影已經消失了。
曲桐是雙全手一事馬仙洪早就知道。
可雙全手的具體情況,他并不知曉,上一代雙全手是端木英,可她還沒來得及展露功夫,就失蹤了,江湖上根本沒有有關她的消息,遑論雙全手的消息。
目前,曲桐所展露給他功夫最多是死人骨化活人血肉,跨越生死,改造自我和他者的軀體狀態,與其說是個武力高強的異人倒不如說是個擁有神跡的醫者。
他當年面對病童子的情況,不找曲桐,把曲柯騙過來,除了有自己私心,也是因為去曲桐只能醫治人的軀體而不能改造人的靈魂。
這世上已現世的功夫里,能驅使改造靈魂的,除了曲柯的移形換魂,就是八奇技拘靈遣將,以及……呂家的明魂術。
難道曲桐身邊有呂家的人?
可是,呂家雖然作為四大家,屬于異人圈里極為強勁的勢力之一,可他們非常封閉,絕對不允許后輩外流,為別人驅使。
除非……呂家管不著了。
全性呂良么?
是呂良把這批人的魂洗掉,然后被曲桐送到這里的嗎?
他坐在桌前,將手機放在桌上,桌子上除了一張相框什么都沒有,手機被放置在桌上,顯得格外冷清,他點開手機,張楚嵐還是沒有來電。
他索性不等了,被這個詭計多端的家伙蠱惑也好,欺騙也罷,現在張楚嵐是他唯一伸向外界的樹枝,有些事情他一定要弄清楚。
他下定決心,撥通了電話,可電話撥了許久,除了忙音,什么都沒有,他以為這是張楚嵐又在使什么陰謀詭計惹他上鉤,惱怒不已,可開弓沒有回頭箭,打了一個沒打通那就得等打通為止了。
他不知道打了多少個電話,終于在又一陣熬人的忙音過后,電話被那頭的人接起來。
說話的人,聲音從沒聽過。
“你是誰?”馬仙洪警惕道。
“張靈玉。”如果還沒被趕下山的話,張靈玉是更愿意在前面加一個天師府的。
“張楚嵐呢?”
張靈玉聞言,沉默了,他拿著電話,走到張楚嵐身邊,張楚嵐躺在床上,頭發散著昏迷不醒,床腳睡著蜷成一團睡著了的馮寶寶,馮寶寶側著,頭靠在張楚嵐腰間的一處傷口上,手輕輕碰著張楚嵐的手,然后被無意識狀態下失去自我束縛的張楚嵐拿尾指輕輕勾著馮寶寶的無名指。
他渾身都纏著繃帶,胸前曾差點被鑿開一個深深的洞。
張靈玉怕吵醒熬了幾夜的馮寶寶,背過身,輕手輕腳地離遠了些,拿手蓋著嘴,聲音輕的像是在哈氣,與馬仙洪說:“他受了重傷,一直沒醒。”
“……為什么?”
“我們在暗堡那里遭遇了伏擊,沒想到他們的目標是張楚嵐。”張靈玉垂下眼,心中涌動著愧疚。
窩在床前的馮寶寶卻睜開了眼,她面上毫無倦意,似乎根本沒睡,張靈玉驚呼一聲“寶姑娘”,馮寶寶就已經站起來了,她疑惑地看著自己的被勾住的手,輕輕一拉,張楚嵐便徹底失去了與她的聯系,尚在夢中的人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眉頭。
馮寶寶伸手拍了拍他的額頭,那眉間的皺紋很快就又撫平了。
“有一個是蕭宵。”馮寶寶神色清明,念叨著,“我認識,羅天大醮見過。”
“寶姑娘?”
馮寶寶又坐了回去,她低頭仔細打量著張楚嵐如今狼狽的樣子,向來平靜無波的眼睛里卻閃動著什么,似乎沒有以往那般純凈到極致以至于顯得涼薄的樣子,竟然有一些微弱的感情波動。
她抬起頭,說:“馬仙洪,他死了。”
馮寶寶說話沒有代稱,張靈玉被她搞蒙了,一時也不知道是在說誰死了。
他趕緊走過來,見張楚嵐還是那副模樣松了口氣。
電話那頭的馬仙洪聽明白了。
他又掛斷了電話。
蕭宵和其他幾個人去伏殺張楚嵐,沒成,然后又死了。
他當然不會無緣無故殺一個和他無仇的張楚嵐,答案已經非常明顯了,馬仙洪收回了手機,他站起身剛巧瞅見相框里面的內容。
那是他剛十七歲時和曲桐的合照。
十七歲時,馬仙洪還不是現在這張臉,現在的模樣和之前的自己有微弱的差異,只除了眼下一對淚痕,和粉灰色的長發,還與以前一模一樣。
照片里的人,還非常局促,面對鏡頭時表情不自覺的僵硬,而身邊曲桐卻很從容,她那年還留著長發,帶著淡淡的微笑,看不出實際年紀。
他們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但卻成了家人,自稱姐弟。
馬仙洪有些忘了是因為什么,去拍的這張照片,又是因為什么留下的這張相片,回憶過往,年代越是久遠,記憶便越是空白,甚至記憶是紛亂的,將碎片拼湊在一起,既沒有邏輯也對不上正常時間段。
被刻印在靈魂之中的咒術,泛著點點青翠的綠光,仿若曲柯還在身邊,她踮起腳,隔著層層紗布將手輕輕放在馬仙洪的額上,手中的靈炁盤旋在他的額前,然后慢慢地融入他的體內。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在被慢慢修復。
馬仙洪稍微動了動,曲柯的身影便消失了,除了桌前那張相片,眼前空無一物,他扣下相框,疲憊地閉上眼,仰躺在椅子上。
快十年了啊,為什么他以前從未懷疑過這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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