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仙洪聽著張楚嵐話音落下后綿長的呼吸聲，都能想象到這個詭計多端的家伙是如何踩著他的底線，捏著棋子，算計著又要如何盤剝和利用他。

        “……你費這么多功夫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是啊，難道這消息不重要么？”張楚嵐笑道，他的笑聲傳達到電話這頭，落到馬仙洪耳里似乎是在嘲笑他，“還是說，老馬，曲柯對你不重要？”

        馬仙洪被精準踩中了底線，沉默地捏著手機，靠在門后，厭惡這種被拿捏的感覺，許久，他問：“你想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馬仙洪反問。

        張楚嵐確定道：“對，老馬，我與你說了這么多真的只是為了你好，沒有什么目的。”

        這話他說出來就跟鬼話一個效果，沒人信，包括馬仙洪。

        他皺著眉，心想，暫無所圖肯定是為了之后更大的圖謀。

        “張楚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張楚嵐回答他：“不干什么，老馬，我們都是八奇技的后人，互相扶持不是應當的嗎？這話可是你先說的。”

        馬仙洪聞言覺得可笑極了，他問張楚嵐：“你覺得我會傻到信你這話嗎？張楚嵐，你憑著我的信任在碧游村調查了多少東西的事我不提，曲柯是不是你教唆的？她本可以離這件事遠遠的，你偏偏要把她拉進來，徒增一場風波，現在失去了軀體，你知道她的棺槨躺在我的房間里，我是什么心情？這就是你一個做兄弟的干的事？！”

        “老馬，你和曲柯當日就是死局，我之前就說過了，你如何她如何，她自遇見你和你在一起那刻起，就已經深陷這場風波里了。是你一意孤行，偏偏要把她逼入絕境。”

        “我一意孤行？張楚嵐，我問你，我還沒死，曲柯為什么？她為什么死了？”后面幾個字馬仙洪幾乎是擠出來的，他聲音啞著，發出荷荷的聲音。

        他永遠也忘不掉看到那副冰晶石棺的心情，他在廣袤無垠的人間里尋尋覓覓那么多年才找到的珍寶被人隨意擺在里面，這世上或許所有人都把曲柯當曲星河，把她當做活了千年的鬼怪，不在意她軀體的生死。

        可馬仙洪從一開始認識的就是曲柯，一個活生生的曲柯。

        他寧愿她是個一無所有，庸碌無為的普通人，也不想她變成只一個獲得力量的鬼怪。

        她辛辛苦苦活了那么多年，她就該是個有煙火氣的人。

        “老馬……”張楚嵐很想抽一只煙，碧游村的結果他早想過，或者說在承諾要陪著馮寶寶走上這條路時，他就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他揉了揉眼睛，沉聲道，“是我對不住你。”

        “用不著。”馬仙洪說，“我說過我與你們再不相干。”

        “我不會再信你了。”

        他不愿再和張楚嵐周璇，要掛斷電話，張楚嵐感應到他的行動趕忙喊道：“那你誰都別信！”

        馬仙洪頓了頓，被他這話打了岔，張楚嵐見縫插針趕忙又重申一遍：“老馬，你最好誰都別信！”

        “……”

        “我能騙你，曲柯能騙你，這世上任何人都會騙你，所以你誰的話都別信，”張楚嵐深吸一口氣，終于點到正題，“包括你背后的人。”

        馬仙洪心頭一跳，回想到今日剛剛發現曲柯未死時自己的心中的念頭……怎的就被張楚嵐說中了。

        “什么背后的人？”

        “老馬，碧游村那么大個攤子，不是你能做成的。”馬仙洪隨時都會掛斷電話，張楚嵐只能撿著要緊的說，“碧游村事后，與你有關的人，都死了。”

        馬仙洪一怔，心想，這些人多半是曲桐處理的。

        “我背后只有我一個人。”

        張楚嵐直到馬仙洪怎么也不肯承認了，但逼他承認沒有意義，他要做的是讓馬仙洪有所動搖，最好傾向他。

        “老馬，公司調查了你的背景……我們找到了你的家人。”

        “你說什么？！！”

        “但他們都不記得你了，”張楚嵐回憶著趙方旭給他的資料，“所有的記憶片段單單只有關于你的是消失的。”

        “還記得你與我說過的記憶么，你和你家人的癥狀一樣，記憶是扭曲的，我懷疑是同一批人所為。”

        “老馬，你的病是人為造成的。”

        馬仙洪閉上眼，陷入黑暗之中，而張楚嵐卻仍在喋喋不休，他敏銳察覺到馬仙洪情緒波動，趁機給他已動搖的心，再燒一把火。

        “你會覺得會是什么人干的？”張楚嵐就像伊甸園的毒蛇，迫使他思考，誘導他離開安全的舒適區，逼著他要去摘園中的果實，把殘酷的真相抹得清晰到刺骨，他吐出蛇信，緩緩道，“你能信誰？”

        電話被強行掛斷了。

        急促的嘟嘟聲隔斷了信號。

        張楚嵐拿開電話，見通話屏回到了手機聯系人界面上，抬頭的是一串電話號碼，手機屏幕逐漸暗下來，液晶顯示屏里他的面目慢慢清晰。

        那是一張尚帶著稚氣的臉。

        若嘴角上揚的弧度恰到好處便是一副討人喜歡的模樣，可不笑的時候，那雙黑沉沉的眼眸就墜下來了，疲憊和陰郁同時出現在這個年輕人身上。

        他揉了把臉，吐出一口濁氣，覺得有點累了。

        馮寶寶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他是不是頭疼，他下意識又掛起笑，隔著衣服輕輕捏了捏馮寶寶的手腕，安慰道：“我沒事，走吧，不用等了。”

        張靈玉陪著他倆呆頭呆腦地等了三四天，聞言重復一遍這話：“不用等了？”

        張楚嵐點頭，教導這位單純的小師叔，說：“咱們的目的本來就是馬仙洪嘛，目的達成了可不得走。”

        “你跟他說了什么啊？”

        張楚嵐笑了笑，說：“沒什么，只是一些實話，至于信不信那是他的事。”

        張靈玉和馮寶寶自覺背上行囊，張楚嵐覺得有點不對勁，忽地朝某個方向望去，他瞇了瞇眼，總覺得那里有什么人。

        此地不宜久留。

        馮寶寶也覺得不大對勁，拉著張楚嵐便跑，張靈玉緊隨其后，他們跑到一片林區，縱然不見來者，卻已感到了騰騰殺氣。

        “小師叔，”張楚嵐當機立斷，“你先帶著寶兒姐走！”

        張靈玉一愣，蹙眉道：“那你呢？”

        張楚嵐寬慰道：“我沒事，我只是個小人物，沒人會在意我的。”

        上回去二十四節谷，在搜到馮寶寶那副畫像后，張楚嵐怕馮寶寶不知道什么時候暴露在什么人眼皮下了，再不敢拿她探路，遇到這種莫名其妙的襲擊，他第一反應就是把馮寶寶藏起來。

        就在此時，有兩個人忽然從林區中沖出來，直奔馮寶寶的位置，馮寶寶為了躲過這一擊被迫和張楚嵐分開了。

        那兩人圍攻馮寶寶，果然是沖著她來的。

        “小師叔！”張楚嵐疾言厲色，“你聽我的！”

        張靈玉狠下心，掉頭朝馮寶寶那邊去，說：“照顧好你自己。”

        “我有什么好照顧的？”張楚嵐笑了笑，可就在這時背后吹起陣陣涼氣，他轉過身去，見到一位熟人。

        是蕭宵！

        他還是如以前一般穿著長褂，松散的短發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已無以前溫和瀟灑的模樣。

        他道：“張楚嵐，我來取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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