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質(zhì)問
仲夏夜的八、九點時分,本該是人們吃完飯出來散步、游玩、欣賞有著點點星子的夜景的時刻,是該有著仲夏夜特有的悶熱、晚風(fēng)、蟬鳴相伴的夜晚。
然而在昭城這座繁榮的城市的西部邊緣,與五光十色的夜生活相反,高聳入云的漆黑森林里曲折幽深地藏著一間木屋。
木屋被黑暗擁抱,從窗戶這小小的口透出冷寂的光來,落在樹間草上,發(fā)出點點冷光,但又被更深的暗吞噬殆盡。
客廳內(nèi),幾個因為兩起兇殺案而匯聚在一起的陌生人,彼此面面相覷著,不敢出聲打破冷寂的氛圍。
秦如鳴率先打了一個響指打破了凝結(jié)在空氣中的冰,站起身回來踱步,緩緩開口:“既然要查清楚,那么首先就需要我們梳理一下案發(fā)當(dāng)天的情況和線索。”說著,手一點羅薇薇說,“羅小姐,你來說事情的起因和你的情況。”
羅薇薇乍聞自己的名字,迅速從怔愣中恢復(fù),只是緊攥著的雙拳,對視一眼后低垂下去的眼還是能說明她的緊張。
她嗓音有點干澀地說:“5月13日,舒佩邀請我們?nèi)ニ覒c祝她18歲生日,我們在5月20日下午四點左右到齊。我是和我男朋友打車來的,祁棠……祁棠是她爸爸送她來的,李玥我不知道。我們在一起玩游戲、看電影,大概六點左右阿姨給我們準(zhǔn)備了飯菜,吃飯完我們開始玩真心話大冒險,后來舒佩的裙子臟了,她去換衣服。接著——”
秦如鳴打斷了她,筆頭敲了敲正在記錄著什么的夾板,發(fā)出清脆的響聲,說:“羅小姐,麻煩您說到時間的時候仔細一點、精確一點,我想這些問題警方應(yīng)該問過您和您的朋友們無數(shù)次了,時間點應(yīng)該不至于這么快就忘記吧。畢竟——這些可都是抓捕真兇的重要線索,而且她可還看著啊。”秦如鳴說著目光掃視著羅薇薇和眾人,打量著他們的神色。
秦如鳴骨相立體,眼窩凹陷,在顯出英俊深邃的同時,也容易讓人不自覺從他的面相中品出幾分狠厲無情的味道。
眾人面色一變,尤其是羅薇薇,她身子一抖,本就沒什么血色的臉一下就變得紙似的蒼白脆弱。
李玥謹(jǐn)慎地望著這燈火通明的客廳,緊張的模樣像是角落里隨時會沖出來一只披頭散發(fā)的女鬼,將她拖拽進黑暗。
陳艷手里捧著杯熱可可,她莫名覺得空調(diào)開得太低,冷得很,像是南方的陰雨,冷氣活似要鉆進人的骨頭縫里。
秦如鳴見大家都被威懾住了,這才從容開口:“所以請羅小姐回答問題的時候,盡量準(zhǔn)確客觀,其他人也是一樣。”
他眼珠一轉(zhuǎn),笑了笑說,“如果實在有敘述出入太大的情況,我則會請祁小姐和舒小姐來對峙,和大家一起復(fù)原案發(fā)經(jīng)過。”然后,修長的手一伸,示意羅薇薇繼續(xù)。
不再理會聽到他話語的眾人的反應(yīng)。
師兄嚇唬小孩,嘖嘖,不懂憐香惜玉。
陳應(yīng)調(diào)侃地腹誹著,然后戲精上身,忙攔住秦如鳴,面上做出一副不贊同的表情說:“師兄,別嚇到人家孩子了,祁棠的視頻大家也看了,誰也不想發(fā)生這種事。舒佩還在這里的話也少說,她這種怨靈受不得刺激,萬一發(fā)狂再對大家做點什么就不好了。”
眾人抖得更厲害了。
兩個戲精,徐嘉平面目表情地想著。
人類真是狡詐復(fù)雜的動物。
羅薇薇這才猶猶豫豫地繼續(xù)說下去:“大概7點55舒佩去了房間,沒過兩分鐘祁棠說去上廁所,然后到了8點,祁棠回來了,臉色不是很好看。叔叔說回房休息,也上樓了,后來就沒再下過樓。8:35的時候,我上二樓去了趟廁所,8:50碰到從廁所出來的祁棠。我說有點冷,她把外套借給了我穿,然后我上完廁所就回去了,大概9點。然后9:35的時候,去二樓書房借了本書看,然后9:40就回來了。10:06的時候祁棠上樓找舒佩打牌,然后我們就聽見樓上傳來祁棠的尖叫聲,我們趕緊去看發(fā)生了什么,就、就、就看到舒佩躺在床上。”
她說著說著似乎是回憶起人生第一次看見尸體的場面,兩手捂住臉頰顫抖不已,少女本就瘦削的身軀蜷縮著,像是無形抵御著什么。
周醒輕輕拍著羅薇薇的后背,小聲安慰著。
陳艷有點僵硬地去廚給大家倒了幾杯熱水過去,低聲說:“喝點水吧。”
她微微偏頭,大半邊臉因為彎腰倒水而隱藏在陰影里,話鋒一轉(zhuǎn)說,“秦先生,警方對我們進行了問話,但是很多事情都沒有詳細給我們說,所以我能冒昧問問案子現(xiàn)在進展到哪里了嗎?”
秦如鳴對陳應(yīng)點點頭示意,陳應(yīng)得了眼色之后向陳艷等人說:“太具體的我們不能說,警方也未提供,我們只有基本情況和線索。”
“舒佩的死亡時間是21:40左右,誤差前后不超過20分鐘,也就是說死亡時間應(yīng)該在21:20—22:00,法醫(yī)給出的結(jié)論是氰、化物中毒,體內(nèi)含有少量但致死的氰、化物和極少量安眠藥,胃里呈飽腹?fàn)顟B(tài),所以毒素被胃酸分解得較為緩慢,推測毒發(fā)時間為二十分鐘之內(nèi),毒發(fā)致人死亡時間約在半個小時至一個小時之內(nèi),所以推測舒佩服用毒藥的時間在8:20—9:30。”
李玥猛地捂住嘴,發(fā)出小聲的呢喃:“竟然是氰、化物。”
周醒疑惑道:“氰、化物不是很快就可以殺死人嗎?”
羅薇薇:“所以是要查這個時間段的嫌疑人嗎?”
舒朗則臉色一變,陳艷默默喝水。
陳應(yīng)出聲維持秩序:“請大家不要吵,這是官方給的結(jié)果。”
秦如鳴右手肘靠在左手背上,手指抵住唇珠,低垂的眼睫顯出思考的模樣,開口補充:“她的床頭柜上水杯裝著超過四分三的水,水里含有致死量的氰、化物和安眠藥,警方給的結(jié)論是服用水導(dǎo)致的□□中毒。而這杯水正是杯祁棠親手在7:55左右的時候端過去的,杯口也提取出舒佩的dna。”
徐嘉平手指彼此捻搓著,說出秦如鳴未完的那句話:“所以現(xiàn)在重點要查的就是在7:55—9:30期間到底誰進過她的房間,下了毒藥。當(dāng)然,不排除祁棠在一開始端過去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下好了毒的可能。”
“冒昧問一下,一樓沒有洗手間嗎?”秦如鳴開口問道。
一般屋子在一樓肯定會有洗手間,但是羅薇薇卻說自己上二樓去廁所。
陳艷幫忙解釋:“當(dāng)時一樓的廁所壞了,壞了快一周。后來才修好”
秦如鳴點點頭,在紙上寫寫畫畫,對李玥說:“麻煩李小姐也說一下自己的時間線,最好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
李玥懷里抱著她帶來的書包,仿佛是從這種姿態(tài)里尋找一絲倚靠,輕輕開口道:“我、我是打車來的。大概比薇薇他們要晚到一點,路上碰到回來找東西的薇薇和周醒,然后他們找到東西就追上來和我一起來到了佩佩家。”
秦如鳴敏感地追問道:“什么東西?”
羅薇薇本來顫抖的身體一僵,但是雙手遮掩著面容,眾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周醒的臉色就是肉眼可見的難看了,但不過一息之間就勉強恢復(fù),出言責(zé)備道:“你老說這些沒用的東西做什么?重點是找大家8點多到九點多的不在場證明。”
秦如鳴一抬手制止了周醒的話,說:“請李小姐回答一下我的問題,你看見他們掉的是什么東西了嗎?”
周醒笑容勉強,眼里透出深深忌憚,忙搶在李玥回答之前說:“是薇薇給舒佩的禮物掉在路上了,我們到時差點以為落在了出租車上,幸虧找到了。”
陳應(yīng)好奇地問道:“是什么禮物?”
“是,是一條手鏈。”周醒臉上冒出薄汗來。
秦如鳴警覺地打量著周醒和羅薇薇,語氣低沉地說:“李玥,你來說,是這樣嗎?”
李玥咬著唇,等了幾秒才含糊地說:“可能是吧,我沒看見。”
“你比他們晚來,也沒有在路上看見禮物盒子嗎?”
李玥目光閃躲:“不太清楚,當(dāng)時我在玩手機,它被草叢掩藏住了也說不定。”
徐嘉平敏感地察覺到氣氛不對,仔細觀察著。
“行,那你接著說吧。”秦如鳴一言不發(fā)著審視著,直到女孩的拳頭越攥越緊,不用猜都知道會在手心留下幾個月牙小印的時候,他才淡淡開口。
“我8:25的時候去給佩佩送阿姨煮的飲料,在二樓走廊的那里聽見——”她撇了一眼舒朗,“聽見叔叔和佩佩在吵架,叔叔看見在門外的我,就怒氣沖沖地走了,佩佩也挺生氣的,一直捶著枕頭。我勸她多喝水消消氣,她喝了點水,然后和我一起下樓來了,時間大概是八點半。”
徐嘉平開口道:“所以就是說8:30左右她已經(jīng)喝過水了嗎”
李玥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羅薇薇截了胡。
羅薇薇終于放下遮掩面容的手,緊張地開口:“應(yīng)該是的吧,她喝了水,水里又檢測出了毒藥,那是不是說明毒藥是在8點半之前下的?啊?”
她說著眼睛轉(zhuǎn)向李玥、舒朗、陳艷還有陳應(yīng),尋求著認同。
但是,沒有一個人搭理她。
眾人緘默。
羅薇薇自說自話:“時間也對的上啊……”
這樣只用查八點半以前進過舒佩房間和接觸過水源的人就可以了啊,她心想著。
到底是周醒自己的女朋友,他攬住羅薇薇的肩膀,小聲說:“是啊。”
陳艷冷靜開口:“先讓秦先生問完問題吧,這樣打斷別人的話妄自給出評價也是對他人的不尊重吧?”
舒朗則是滿臉要爆發(fā)的神情,將手中拿了半天卻從沒翻開的報紙一甩,發(fā)出一聲響動來,落在這竊竊私語的、各懷鬼胎的屋子里,重重地“哼”了聲。
顯然,要是查八點半之前,舒朗是肯定逃不開的。
“小姑娘,可不能胡說!”舒朗語氣不善地說道,“八點半之前去過房間的只有我,你在懷疑我?”
“我沒那個意思。”羅薇薇顯然被這個彪形大漢嚇唬到了,著急為自己辯解。
“我看你就有這個意思!我可是舒佩她老子,我看你一個娘們就是瞎逼逼。”
羅薇薇一個剛畢業(yè)的女高中生,顯然沒見過這種流氓強調(diào),忍不住反駁:“是老子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你有嫌疑。”
小姑娘估計沒這么跟人吵過架,剛說上兩句就氣得臉紅脖子粗。
周醒忙在旁邊安慰他。
徐嘉平冷漠地抱臂旁觀著,他還是有些不習(xí)慣這種生活——跟形形色色的人接觸,不習(xí)慣這種身份——與人類一起捉鬼查找所謂的真相。
這些都是他過去22年人生中從未有過設(shè)想的未來。
秦如鳴則不耐煩將紙卷了卷,敲擊著玻璃茶幾,聲音不大卻讓眾人一下子噤若寒蟬。
“都閉嘴。”
本來就詭異僵硬的氣氛更是雪上加霜,每個人彼此猜忌著、不滿著。
兩條人命是他們之間如海似淵的隔閡。
兩只怨靈是他們之間諱莫如深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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