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傷了根本
“胡漢之爭？”玉冰不解道。
“你有所不知�！备哐苷f道，“太祖皇帝和明敬明肅皇后都是鮮卑人，朝中一些老臣也是鮮卑人，只因宗祖早年久居中土，都已漢化。今次若非皇上執(zhí)意變革，也不會有胡漢一爭�！�
“即便是胡漢之爭，為何將矛頭指向太后？”玉冰不解的問道。
高衍并未直接回答玉冰，淡道，“太祖皇帝曾說過，若要天下一統(tǒng)，就必須消弭胡漢之分，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因此，太祖皇帝曾下旨胡漢通婚，只是說的容易，做的難，就是太祖皇帝自己也是如此，選任朝臣時也是刻意重用鮮卑人，輕視漢人。為保證皇室血統(tǒng)，皇子妃的人選都是鮮卑人�？晌男圻�是皇子時，看中了漢人李希之之女，也就是當(dāng)今李太后，當(dāng)時太祖皇帝和婁太后堅決反對，無奈文宣帝堅持，只因文宣帝當(dāng)時并非太子，太祖皇帝也就隨了他。”
“只是沒想到文宣帝后來成了太子。”玉冰說道，“巧的是，當(dāng)今皇上崇尚儒學(xué)，聽聞皇上十二歲時，曾以儒學(xué)舌戰(zhàn)群臣，駁的他們啞口無言�！�
“確有此事�！备哐苷f道，“也就是因?yàn)榇耸拢屛男垲H為惱火。文宣帝雖封漢人為后，但在太子一事上卻耿耿于懷。文宣帝認(rèn)為太子得漢家性質(zhì)，曾欲要另立太子，被楊愔勸阻，這才作罷�！�
“原來如此。”玉冰嘆道，“太子有一半漢人血統(tǒng)，又崇尚儒經(jīng)，登基后自然重用漢人。一些鮮卑老臣?xì)v來輕視漢人，對皇上此舉本就不滿，現(xiàn)今又逢楊愔改革，對皇上更是不滿，連帶將矛頭指向太后�！�
高衍點(diǎn)點(diǎn)頭，一陣的咳嗽。
玉冰憂心的看著高衍，本以為毒已解，誰知去年入冬后，高衍還是病了，雖沒有大病一場，可咳嗽卻未停，一直拖到現(xiàn)在。
閭丘策說，病魔十年，已傷了根本。
傷了根本——想到此處，淚水紛落。
高衍每咳一聲，玉冰的心就隨之抽動一下。直到過了元宵，高衍的身子才恢復(fù)如常。玉冰一顆心也隨之放下，沒想到，宮里卻傳來皇后流產(chǎn)的消息。
皇上說，段淇誰也不見，思來想去，也就玉冰與段淇最親，就遣人請玉冰進(jìn)宮陪陪段淇。
玉冰匆忙更衣，直奔皇宮。
昭陽殿內(nèi)，段淇一臉蒼白，目光呆滯的躺在榻上。
玉冰輕輕喚她，她也不理。良久之后，握住玉冰的手，再也忍不住的失聲痛哭，“孩子沒了……”
知道她心里痛苦，委屈，可是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伸手拂過她的額頭，靜靜的看著她，陪著她。直到她哭累了，睡著了，她才起身。
殿外，正月的陽光，帶著疏離和冷意，照的玉冰透體的冰涼。
“孩子怎么沒了？”玉冰問道。
幻兒眼淚滾落，“可能是昨兒不小心碰了一下。”
“碰了一下？”玉冰目光掠向幻兒，“把你知道全說出來�！�
幻兒拭去淚水，“昨兒九王妃來看望皇后娘娘，閑聊中說惜梅園的梅花開的正好。娘娘聽了，便來了興致，想著太醫(yī)也說要時常走動走動，就同九王妃去了惜梅園。皇后娘娘同九王妃在醉花亭里小憩了一會兒，沒想到下臺階時，娘娘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幸得九王妃眼明手快，將娘娘扶住，不過娘娘還是碰在了醉花亭的廊柱上。當(dāng)時便叫來了許太醫(yī)，許太醫(yī)說并無大礙，這兩日好生休息即可。不曾想，夜里娘娘喊疼，隨之就見了紅……可憐的孩子已經(jīng)成形……”
殿外空曠，料峭春寒，玉冰一個冷顫，茫然的抬步離去，幻兒叫她，她也未聽到。
真的就這么簡單么？許太醫(yī)不是說并無大礙么，怎么又會沒了呢？
未等玉冰理出頭緒，又有消息傳來，許太醫(yī)在家中自縊身亡。
玉冰一驚，手中的折枝無聲而落。
“娘娘�！敝鹣p喚。
玉冰回神，“你去查一下許太醫(yī)是何許人？還有，這件事不要驚動王爺�！�
逐夕會意，領(lǐng)命而去。
玉冰俯身撿起折枝，愣愣的立在夕陽下。
皇后流產(chǎn)，幾家歡樂一家愁，朝堂之上，臣工再次歡躍起來，太后也是三番五次的召見皇上。
玉冰正想著進(jìn)宮探望段淇，卻因逐夕的一番話止住了腳步。
“奴婢查過了，許太醫(yī)的父親曾任中書舍人，身世倒也清白，自幼學(xué)醫(yī)�！敝鹣νｎD片刻，“只是，許太醫(yī)未入太醫(yī)院之前，曾師從閭丘策�！�
“閭丘策？”玉冰震驚不已，一片混亂，良久之后，問道，“師從閭丘策一事，還有誰知曉？”
“據(jù)奴婢所知，當(dāng)年許太醫(yī)師從閭丘策一事，并無人知曉。”逐夕蹙眉，“不知道現(xiàn)在怎會被人發(fā)現(xiàn)，只怕此事已經(jīng)傳入宮中，或許……”
玉冰明白她的意思，當(dāng)年還是太祖皇上的天下，閭丘策自然不能露面。許太醫(yī)的醫(yī)術(shù)，應(yīng)是閭丘策暗中所授�，F(xiàn)如今，一直未有身孕的皇后，好不容易有孕，卻突然流產(chǎn)，皇上定會疑心，徹查此事。
“王爺呢？”玉冰一個機(jī)靈，“王爺現(xiàn)在人在何處？”
“進(jìn)宮了。”逐夕說完，忽覺得有些不對勁，“娘娘是擔(dān)心皇上會對王爺不利？”
“正值午時，皇上怎會在此時召王爺進(jìn)宮，若是用膳，大可在下朝后就留下王爺，何需等到此刻�！庇癖[隱有些不安，“進(jìn)宮�！�
進(jìn)宮后，玉冰并沒有去見皇上，而是去了昭陽殿。
段淇正慵懶的躺在榻上，聽幻兒說常山王妃求見，只是淡淡的揮揮手，讓她進(jìn)來。
玉冰俯身行禮，見段淇神色清冷，心中一寒。正不知道如何開口時，段淇卻開口了。
“姐姐來的真是及時，皇上剛召常山王進(jìn)宮用膳，你就來了。”段淇言語輕柔，卻透著異常的冷漠，“不知道姐姐進(jìn)宮所為何事？”
“臣妾不知王爺進(jìn)宮。”玉冰暗暗吸了一口氣，段淇定是懷疑，或者說已經(jīng)斷定流產(chǎn)一事，是高衍派人所為，真的是高衍么？若不是高衍，又會是誰？許太醫(yī)為何自縊，真的是畏罪自殺么？
該來的總歸要來，遲早要面對這一天，“臣妾聽聞皇后娘娘鳳體違和，特來探望。”
“謝謝姐姐好意，我這身子，有勞姐姐惦記著�！倍武坎较馒P榻，緩步走到玉冰面前，雙眸如錐直視，“太醫(yī)說本宮以后難再有孕，姐姐聽到這個消息后，也就不用再日日惦記著我這身子�！�
玉冰心中抽緊，胸口猛的一窒，抬眸望向段淇，見段淇眼中似有一團(tuán)濃煙，重重的化不開，向她侵襲而來，不由的一個冷顫，“娘娘多慮了，太醫(yī)的話也不是絕對，娘娘只要調(diào)理好身子，還是有希望的，來日方長�！�
“希望？”段淇冷笑一聲，不再說話，良久之后，“姐姐可愿意陪本宮走走？”
玉冰一時猜不透段淇的意思，“好，二月春風(fēng)似剪刀，臣妾方才還在想蓮湖邊的柳枝該抽出嫩芽了�！�
“姐姐與我想的倒是同一個地方。”段淇淡道，“就去那兒吧。”
玉冰微微蹙眉，見段淇起身，抬步跟上，兩人一前一后的進(jìn)入蓮園。
蓮湖邊，青青柳色，一派春光。夾岸垂柳朦朧青蔥，叢叢新綠搖曳多姿。遠(yuǎn)遠(yuǎn)望去，如薄薄輕云，又如淡淡春煙，如夢如幻。柳枝披拂，裊裊垂落，千絲萬縷過千尺，在春風(fēng)中翩然起舞。
可看在玉冰的眼里，這柳枝纏纏繞繞，如一張網(wǎng)，傾覆著她的心。
微微側(cè)目，遠(yuǎn)處的攬月亭里，高寅立在一旁，高衍伏身叩地。
“姐姐在看什么？”段淇循著玉冰的目光望去，“原來皇上和王爺在此用膳�！�
高寅與高衍在攬月亭用膳，她知道，段淇也知道。她明白，她二人均知道對方也清楚。
高寅憤怒甩袖，羽觴摔落在地，砰地一聲，玉冰一顆心猛的提起。
高寅揮劍轉(zhuǎn)身指向跪地的高衍。雖聽不見他們說些什么，但是那明晃晃的劍，即便相隔甚遠(yuǎn)，也刺的她雙目生痛。
她忽然明白段淇同意來此的意思。
她只是想來攬月亭看看高衍是否有危險，起初還擔(dān)心段淇會不同意，現(xiàn)在明白段淇就是給她這個機(jī)會，她是想告訴她，亦或是警告她，要她們安守本分，天下是高寅的，他掌控所有人生殺予奪的權(quán)力，想要?dú)⒏哐芨且兹绶凑啤?br />
心神不穩(wěn)，玉冰一個趔趄，幸得段淇伸手扶住了她，“姐姐這是怎么了？是在擔(dān)心六王爺么？放心，只要六王爺沒做錯事，皇上是不會殺他的。”
玉冰不置可否的點(diǎn)點(diǎn)頭，握住段淇的手，移步緩行的向攬月亭走去。
段淇只道玉冰是擔(dān)心高衍，也由著玉冰握住她的手，隨玉冰走向攬月亭。
玉冰仰望著攬月亭里的高寅，一只手緩緩的移上段淇的右臂，靜靜的看著高寅，她相信高寅一定能看到她的手放在了哪里。
直到高寅一臉驚愕和難以置信的看著玉冰，才緩緩放下手中的長劍。
玉冰一觸到高寅的視線，立即移開，他的雙目中有太多的驚訝，憤怒和失望。
以前的她與他是知己，她與她是義結(jié)金蘭的姐妹，可是現(xiàn)在呢？他們已經(jīng)什么都不是了。就在她方才伸手抓住段淇右臂的那一刻開始，他們?nèi)说年P(guān)系正式?jīng)Q裂。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從此以后，便是敵人。他們終于走到了這一步。
她曾多希望這一天會遲些到來，可是時間不留情。從她攻下皇城的那一刻，或者更早，從她殺高傳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會有今天。
看到高衍起身，對她淡淡一笑后，轉(zhuǎn)身離開，玉冰才緩緩的放下手。
玉冰一片渾濁的離開了蓮園，路過汀蘭水榭時，遇到了長公主李妙錦。
“六王妃這是要回去了么？”長公主問道，見玉冰點(diǎn)點(diǎn)頭，“錦兒有句話想同六王妃說，不知六王妃可否暫留片刻？”
“長公主請講�！庇癖ы蜷L公主，心中霍然明白，長公主在此處出現(xiàn)，應(yīng)該是為等她而來。
李妙錦俯身行禮，“錦兒有一事相求。”
玉冰一驚，猛的跪下，“長公主吩咐便是，行此大禮，臣妾萬不敢當(d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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