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早已明白
李妙錦伸手扶起玉冰,“帝王御座牽動著天下多少英豪,一心想要手握江山,只是,自古以來,能握緊江山的圣君莫不是賢明梟雄,當今皇上雖然賢明,卻非梟雄,少了一分狠戾,多了一分柔軟……他日,王妃若是登上后位,萬請王妃保皇上一命。”
玉冰怔怔的看著李妙錦,再也說不半個字來。原來,她早已看的明白……
“其實,這個天下誰做皇帝,對錦兒來說都一樣,錦兒只希望太子哥哥能平安百年,即便遠嫁鄒國也無憾了。”
話音方落,人已轉身離去。
背影蕭索,披帛隨風卷起無可奈何的惆悵,落在玉冰的心里一片荒涼。
事事非非走到這一步,早已沒有回頭路。
此后,一連數日,高衍以養病為由不再上朝,同僚紛紛攜禮探望,高衍一律閉門謝客。
二月的天氣,即便柳條泄出春光,仍微感輕寒,更何況,細雨之后,這空氣中還有著濕意。玉冰理了理風氅,這濕意似乎越來越重。
“冷么?”高衍看向玉冰,“要不去書房?”
自高衍閑賦在家,玉冰也樂得高興。以前在安州時,他不上朝,只要想見他,總能見到他。回到京城后,每日都要上朝,還常常被皇上留下,有時日里都見不到人。
每日早上送他到門口,看他出門;每日晚上她會在立在門口等他,寒霜露重,她都會等他回來,她知道自己在害怕,害怕他被留在宮里,就出不來了……
現在日日陪著她,她并沒有覺得不妥,她知道高衍暗里定會有安排。
玉冰搖搖頭,執子而落,“不冷。”每日用完早膳后,與高衍下棋對弈已漸成習慣。
見高衍遲遲未落子,抬眸望去,卻見高衍正盯著自己,又望向自己方落的白子。玉冰望向白子,才發現自己方才一步棄了后路。
“怎么了?”高衍目露關切,“如此心不在焉。”
玉冰擺弄著手中白子,“今日不知為何,總是心神不寧。”
正說著,元少棕走來,一臉的沉郁,“閭丘策死了。”
身子一震,手中白子無聲落地,玉冰怔忪的望向高衍。
高衍神色冷淡,只是目中閃過疑慮,“什么時候的事。”
“據閭丘策府里的下人說,昨夜四更天時,書房失火,閭丘策為了書籍葬身火海。”
“為何起火?”高衍捏著黑子,黑子如墨般鑲在他的雙眸中,深邃無邊。
“具體原因還待細查,冷冽還在閭丘策府中。”元少棕蹙蹙眉,“初步判斷是打翻燭臺所致。”
回到京城后,高衍給閭丘策另選了一處宅子。宅子不大,寢室、書房和藥房,下人也沒幾個人。不過閭丘策倒是很滿意,還將院子辟出一個診室,掛起牌匾,做起了生意。
高衍曾有意讓閭丘策進太醫院,可是閭丘策不愿意,說,“只想一心行醫。”
太醫院的太醫歷來只為天家診治,沒有皇上允許,均不得在外行醫。得到富貴,享受榮華,光耀門楣,卻是閭丘策不屑之事。醫者仁心,行的是救死扶傷,端的是懸壺濟世,這才是閭丘策畢生心愿。
以前一直礙于身份只能待在王府,現在可以正大光明給人治病,原以為他的心愿總算有實現之日,沒想到出師未捷……
“四更天,怎么還在書房?”高衍喃喃自語。
“據下人說,閭丘策自去年入冬后,晚上都在書房看書,常常到四更天才回寢室,后來天越來越冷,覺得麻煩,就索性睡在了書房。”元少棕說道。
玉冰俯身撿起白子,“閭丘策曾說過,是病就能治好,天下沒有治不好的病。所謂治不好的病,只是一時沒想到醫治的方法。所以你去年舊病復發,他就一直耿耿于懷,想盡辦法為你根治。”
逐夕拿著披風走來,聽到閭丘策死了,心中也是一驚,“他怎么不跑出來?為那些書丟了性命。”
閭丘策的死像一塊石頭壓在玉冰的胸口,沉重如鉛,似要窒息。抬眸望向高衍,高衍面無表情的看向一池碧水,無波無瀾。
“這世上,總有些東西,是一生所求,或財或人或名節,有時甚至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凝視高衍的側影,隨風翻卷的袍角在心口劃出一道道憐惜的傷痕,閭丘策死了,高衍的病該怎么辦,鼻尖一酸,潤濕眼眶,“閭丘策也不例外,那些書籍就是他的命。他一心在醫,但凡遇到繁雜病癥,都會主動上門診治。自行醫以來,所學所遇的疑難雜癥,診治方法,都編纂成冊。雜病論,神草略方,是他畢生心血。他用性命撰寫醫理藥集,想要留給世人。”
送藥上門,不分晝夜,行醫救人是他的人生樂趣。店里的生意每月都是入不敷出。每到月初都會跑到王府來找她借錢。她問閭丘策為何找她而不找王爺。閭丘策看著她發髻上的玳瑁釵笑著說,她比王爺有錢。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對玳瑁釵有了懷疑。
轉眸看向棋局,越看越迷茫,高衍不是贏了么?這一局怎么看著像似要輸呢?高衍怎么會輸給她呢?若是三局兩勝,他們這是第幾局了?是第二局么?好像是,還有一局,他可以絕地反擊。
閭丘策之死,是不是坐實了他伙同許太醫謀害龍嗣一事,若傳到宮中,高寅與段淇定會認為閭丘策是畏罪自殺。
玉冰并不知道閭丘策之死有沒有傳到宮中,亦或是何時傳到宮中。皇上沒有召見高衍,高衍依舊抱病在家。
長公主出閣時,高衍與玉冰才再次踏進皇宮。
丹階上,長公主盈盈跪拜,辭別太后,拜別皇上和皇后,萬年殿內,拜別列祖列宗。
禮官頌詞,樂官奏樂,鼓瑟齊鳴,管篪悠揚。
紅衣黑發,醉過晨霞,長公主一襲嫁衣,鋪陳千里,逶迤身后。
輕移蓮步,緩緩而行。
百官叩拜,命婦伏身。
玉冰微微抬眸,正觸上長公主登上鸞駕前對她的深深一望。
鎏金鑾駕,鳳幟飄舞,羽蓋葳蕤,儀仗威嚴;隨行的執禮大臣、內監、宮婢,女官,宛如長龍,奉典儀,執權杖。絲竹飄颻中,環佩鏘鳴間,十里紅妝,幽幽遠去。
皇上賜宴瓊林閣,炊金饌玉,玉液瓊漿;絲竹悅耳,弦音繞梁。百官恭賀,普天同慶,一派盛世太平。
宴席散后,眾人逐漸散去。
高衍與玉冰欲要起身行禮,卻被李太后喚住。
“常山王妃,請留步。”太后聲音依舊婉轉,“現如今錦兒出閣,還去了那么遠的地方,皇后又逢身體不適,哀家想委屈王妃留在宮里,陪陪哀家幾日,不知王妃可愿意?”
玉冰一愣,雙眸不露痕跡的掃向高衍,見高衍頷首,“臣妾惶恐,能夠服侍太后是臣妾之福。”
自此玉冰留在皇宮,居漪蘭殿。
太后和皇上的意思,她怎會不明白,留她在宮中,無非是挾她為人質。
月光如水,灑落滿院的清冷,一地的愁緒。直至三更,玉冰才闔目睡去,朦朧間,有只手微帶涼意,溫柔的拂過她的額頭,順著她的臉頰,流連在她的唇邊。玉冰猛然驚醒,伸手握緊梨花簪防于身前,瞬間起身退到床角。
抬眸卻看見皇上呆滯的臉,滿目的驚訝和難以置信,琥珀的眸子暗沉,劃過道道傷痕。
高寅緩緩轉身,聲音微澀,“剛批完折子,過來瞧瞧你。”
“臣妾……沒有別的意思。”
手中的梨花簪,是高衍前段日子自己雕制的。他說母親的梨花簪上一朵獨開,雖然高潔,卻過于孤單。梨花總有離別之意,因此,此支梨花簪上是并蒂雙開。
“朕只是過來瞧瞧你。”今日母后將她強留宮里,實則為人質,他心中頗為不忍,可也有暗暗的歡喜。方才批完奏折,便迫不及待的趕來看她。
她就在他的身邊,他們現在如此的近,沒有別人,就他們二人,可是,他總覺得他們之間隔著崇山萬里,以前談笑風生的日子當真是一去不復返。
放下手中的梨花簪,望向高寅的側影,肅穆的冷清。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們之間還有多少信任。
高寅坐下,輕籠袍袖放在案幾上,“玉冰,那日,你真的會傷阿淇么?”
“那日,皇上真的會殺高衍么?”玉冰見高寅不答,片刻道,“皇上的答案便是臣妾的答案。”
偌大的寢殿內靜的異常,燭火畢剝一響,更顯詭異,良久之后,更漏聲隱隱傳來。
“好,很好。”高寅堅毅的聲音帶著絲絲的嘲諷,片刻道,“朕明日會封常山王、長廣王為刺史,前往晉陽、云陽等地,徹查晉州郡守聚斂違公,徇私舞弊一事。”
好一招調虎離山,高衍此去晉陽,沒有一年半載回不來京城。高寅完全可以在這段時間內,部署一切,架空高衍和高偡手中的兵權,清除他二人的黨羽。
“謝皇上對王爺的信任。”玉冰淡道。
高寅霍然轉身,目光如錐般的射向玉冰,沒想到她沒有一點怨言,冷笑一聲,“待六皇叔回京之后,朕自會派人送皇嬸回府。”
皇嬸二字如針尖刺痛玉冰的心,他們之間僅有的情分便是嬸侄之間的一點點親情,除此之外,便什么都不是,再見面只是路人,亦或敵人。
殿外風聲怒喝,山雨欲來。
三日后,皇上差嚴公公前來,請玉冰前往永寧宮。
玉冰踏進永寧宮,便瞧見高寅獨立在高臺之上。
緩緩登上高臺,靜靜的立于高寅身后。
兩年前,她與高寅并肩立在高臺之上,他為她披上披風,俯視如畫江山;兩年后的今日,她只能立在他的身后,雖只有一步之遙,卻已是溝壑萬道,無法逾越。
高臺寂靜,兩人沉默不語,唯有風聲急急。
良久之后,高寅的聲音傳來,“你可知今日朕為何讓你過來?”
“臣妾不知。”玉冰淡道。
“今日,楊愔在府中設宴,為兩位皇叔踐行。”
斂于身前的手,不禁一緊,玉冰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鴻門宴。
嚴公公走上前,“皇上,兩位王爺已經到了左相府,只身前往。”
高衍和高偡的一舉一動,皇上了如指掌,玉冰的心微微一沉。
高寅轉身,看著一臉平靜的玉冰,“你不問朕為何要這么做?”
玉冰低眉,“臣妾不敢妄加猜測圣意。”
(https://www.dzxsw.cc/book/30458/164608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