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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太后駕崩


  怕么?玉冰問自己,不由的嘴角掛出笑意,現在還由的她怕么。

  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的纖眉,滑向她的臉頰,“玉冰,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能否成功,但是,若是連試都未曾試過,我一定會后悔。”

  垂下雙眸,良久之后,緩緩抬起睫毛,彎彎的睫毛宛如蝶翼,蝶翼下黑白交割的雙眸里,萬里無塵,“我明白。”

  高衍淡淡一笑,無奈、憐惜、痛苦、掙扎都化在這一抹笑中……

  “不對。”玉冰猛的抓住高衍的胳膊,“太后詔令各位藩王進京,難道……”

  “不錯,太后知道自己已命不久矣,只是她知道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按理說,太后若只是病重,不會詔令藩王進京,除非是病入膏肓,已無回天之可能。難怪太后對皇后冷淡,語帶諷刺,“太后相必已經知曉是皇后所為,是否會知道與你有關?”

  “應該還不知道。”抬起她的手,摩搓著自己的臉,這些日子來,他很喜歡這樣做,喜歡他的唇滑過她的掌心,綿綿柔軟,讓他心靜,“玉冰,別問了,有些過程你無需知道。”

  觸碰到他唇上的溫熱,玉冰心中酥麻,本能的想抽回手,可是卻被牢牢扣住。

  “別動。”

  高衍語氣柔和,玉冰有些失神,任由自己的手撫摸著高衍的臉,直到高衍的唇親親的印在掌心,她才懵然回神,茫然的揉搓著自己的手,心中怦然,又柔軟無力,綿綿如柳絮。

  馬車停下,高衍拉起玉冰的手下了鸞輿,玉冰抬眸,看到的卻是景文王府。

  “為何來這里?”

  “想看看孩子。”

  想到孩子柔軟的胳膊,清澈的眼睛里沒有一絲塵埃,能讓人瞬間拋去世間的所有煩惱,心中平靜,只是還有一事她始終都要問清楚。

  “高衍,你告訴我,段淇至今沒有身孕,是不是你……”

  “不是我。”高衍正色道,“至少目前,我還不會這么做。”

  玉冰愣愣的點頭,他的話已經很明白。

  拂過她被風吹起的鬢角長發,高衍笑道,目下不露痕跡的滑過一絲冷光,“看在太子親自為你披風氅的份上,我也不會這么做。”

  玉冰的臉瞬間凝結,原來他都看到了……

  襁褓中的嬰孩,粉雕玉琢,陽光穿過紗窗輕灑在嬰兒的臉上,綿綿柔軟。

  玉冰本想抱他出去讓高衍瞧瞧,只是嬰兒那柔軟的吹彈可破的肌膚,讓玉冰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倒是月瑤,輕輕抱起嬰兒,“抱個孩子,看把你嚇的。”

  玉冰無奈笑笑,轉身坐到床榻邊沿。

  月玢斜靠在床上,伸出手,輕輕握住玉冰的手,見月瑤在侍婢的攙扶下,緩緩走出寢室,說道,“怕么?”

  今日,第二個人問她怕不怕。

  玉冰輕輕搖頭,她不怕,她怕的是人心——那個溫柔似水的女子……

  “玉冰,答應我的事情,要做到。”

  玉冰抬眸,望向大姐,她不明白大姐身體已然安好,為何還要如此說。

  點頭答應,不問原因,她知道問了,大姐也不會說,大姐向來只將心事藏在心底最深處。

  猶記當日,月玢分娩時,因胎橫氣逆,幾乎命懸一線誕下嬰兒。這個差點奪去月玢性命的嬰兒,讓玉冰起初頗為厭恨。

  月玢緊抓玉冰的手,氣若游絲,似在彌留之際,“答應我,我若去了,代為撫養,善待于他。”

  玉冰癱在榻前,泣不成聲,點頭承應,她知道,這個世上,大姐誰都不信,連她的夫君景文王都不相信,只相信她。

  她們姐妹三人,一起長大,情分看似一樣,只有她與大姐心里明白,她們兩人之間的情分似乎更濃幾分。

  看著月玢輕輕閉上雙眼,玉冰只覺天昏地暗,定州時,她在她耳邊的低語,幽然響起……

  她們似站在木板的兩端,一人掉了下去,另一人也隨之掉了下去——原來這些年,她一直是她的浮木,一直回護著她和娘親。

  她看到了人的出生和死亡,生死不過如此,拖延不得,求成不得,上天早已注定。

  半月后,太后崩逝。

  朝野上下,悲嚎慟哭,哀鐘長鳴。

  濃云滾動,天下縞素,惟有梓宮上金黃綾綢,雉羽鳳紋,隨風爭動。

  宮中白紗黑幔垂落,昭示著太后辭世。

  皇上悲痛,輟朝五日,哀悼太后。雖身體染疾,仍親扶梓宮,送往皇陵。

  小小侍妾,榮升貴妃,入住中宮,登上后位,把持朝政,令天下臣服——世人眼中的傳奇女子,莫過于此。

  一代太后,手握半壁江山,皇權數載,隨著長眠厚土,落幕成空。

  皇權回歸,丹墀之上,明黃朝服,俯瞰群臣。朝夕之間,朝中大臣擢升貶謫之后,煥然一新,俱是天子門生。

  只是縱然江山在握,卻敵不過歲月無情,病魔傷身,陛下四十有余,鬢角卻華發叢生,垂垂老矣。

  喪禮畢,各位藩王回往封地,常山王暫留京城。

  常山王日日進宮,常常留宿宮中,就連玉冰也難得一見。

  晨輝灑在玉階之上,玉冰慵懶的走出寢居,卻見高衍正立在紫藤花架下,身上沾滿落花,看來已立了很久。

  高衍望著玉冰,雙目灼灼,唇角慢慢溢出笑意。

  玉冰猛然想起自己還未梳洗,披散著長發,穿著單衣就出來了,避開高衍的炙熱目光,“你等我一會兒。”

  梳妝臺前,烏發如瀑布般披覆,如綢瀲滟,垂至腰間。

  長發隨著苗氏靈巧的手指逐層綰起,身后清麗的裙衫不知何時換成一身素白絲袍。

  玉冰側目,只見高衍削長的手指,纏繞著她最后一縷長發,拿起玳瑁釵,輕輕綰上,“現學現用,還不錯。”

  不敢望銅鏡里的自己,只覺臉上發燙,一顆心怦怦而跳,似要奪胸而出。

  高衍拉起玉冰的手,“先去用膳。”

  是了,他一直在等她用膳。

  兩人相對而坐,靜默無語,這一刻的靖好,卻非絲竹琴弦所能尋得。

  “昨晚幾時回來的?”

  “玉冰。”高衍抬眸,溫柔道,“你不用每晚都等我。”

  “睡不著而已。”

  “想回安州。”高衍一語道破。

  京城,她長于此,生于此的地方,卻讓她漸漸陌生,這些日子她常常想起連枝苑中的那顆梨樹,池塘里的那株睡蓮,入夏時節,也該開了。

  “再等幾日,有些人還沒準備好。”高衍意味深長的笑道,心中動容,沒想到她會念著安州,“放心,保證讓你瞧到萃錦園中的流丹楓葉。”

  玉冰垂眸,卻聽到來人稟報,說皇上召見,請王爺速速進宮。

  鸞駕前,玉冰輕拉高衍袍袖,低語道,“高衍,我有話想跟你說。”

  高衍淡淡一笑,輕握玉冰的手,“我明白。”轉身步入鸞駕,橫簾卷起,高衍探出頭來,卷云冠下,雙目柔情,“不用等我,你想的事情,我盡力而為,蔓藤野草化為無根浮萍。”

  玉冰嘴角微揚,展顏一笑,“謝謝。”

  次日,朝堂之上,段相遞上奏折,請求辭官,皇上再三挽留,無奈之下,準他告老還鄉。

  五日后,圣旨下,封段禧為清平王。

  段禧段律父子,雖與明肅皇后結黨,把持半壁江山,現如今,明肅皇后崩逝,樹倒猢猻散。皇上念其父子二人,功在朝廷,特封段禧為清平王——自岐國開國以來,第一個異姓王爺,雖無實權,卻準予他榮歸故里,安享晚年。

  擢升兵部尚書段律為太保,晉列三公,三公九卿,看似位高權重,實則是架空段律兵權。

  但世人看到的卻是皇恩浩蕩,明肅皇后崩逝后,段禧和段律不僅能全身而退,而且封官進爵,不是皇恩浩蕩,是什么?

  入朝三十余年,乘風破浪,直掛云帆,登上相位,成為百官之首,廟堂顯達,一時間,段相門生遍布天下。

  敵不過時光流轉,一朝天子一朝臣,成王敗寇下,掛印折綬而去,已是最好的退路,遠帆上,蕭索的身影,點點隱入天際。

  身穿朝服,攜儀仗,踏入宮門,她該去瞧瞧段淇。

  殿內,段禧與往常一般,擺弄花草,并無異樣,玉冰的心稍有寬慰。

  幻兒跑入殿內,神色慌張,“娘娘,不好了。”

  “我很好。”段淇淡笑道,“說吧,現如今,還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今日早朝,段太保遞了辭官的折子,說是相爺……王爺年老,要回鄉侍奉王爺。”

  段淇擺弄花草的手,停頓片刻,繼續翻弄,玉冰見她不語,問道,“皇上準了?”

  “準了。”幻兒囁嚅而語。

  段淇玩弄著手中的花瓣,低不可聞的一聲嘆息,“這樣也好。掛印而去,省了皇上疑心。”

  段律雖是自請辭官,又怎知不是皇上圖謀,段禧告老還鄉,段律位列三公,雖無兵權,但段禧門生眾多,段律軍中威望猶存,盤根錯節,根基仍在,皇上又怎會放心段律身在朝堂,居廟堂之高。段淇為太子妃,今日的段律,他日,怕是另一個段禧,外戚之患猶在。

  “阿淇。”玉冰抿唇低喚。

  “一年前,嫁入宮門,不就是為今日,他們能掛印而去么?”段淇垂眸,淡淡一笑,笑容下苦澀猶見,“曠江湖之遠,希望爹爹和哥哥,能夠豁達一生。”

  當初再不明白,現在也都明白了,她也是一顆棋子,段淇苦笑,若非顧念她是太子妃,若非太子苦苦懇求,皇上又怎會讓爹和義兄掛印而去。

  望著段淇唇邊的一絲苦笑,玉冰心中嘆息,若不如此,段禧或許能逃過一劫,但段律定會是下一個閭丘彥。

  段淇與她,同為相門之女,她嫁入王府,遠行安州;而她卻嫁入宮門,身為太子妃,處在宮闈之中,金枝玉葉;九重宮闕里,位次皇后,高傲顯貴,萬千殊榮,如處云端;現今,隨著太后崩逝,段氏一族頃刻之間,已然敗落,榮耀雖在,卻只剩華麗空殼,段淇也從云端瞬間跌入塵埃。

  前朝與后宮,向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段禧父子掛印而去,只留段淇深處在重重宮門里,飄零一人,前朝無權臣,后宮無榮寵。

  好在,好在太子對段淇寵愛有加,不會負了段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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