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有些不舍
看著段淇單薄的身影,心中無邊惆悵,富貴權力,皆如浮云,只是世人總是看不透。成王,便是權臣,便是天子,手握生殺大權,翻云覆雨;敗寇,便是亂臣,便是賊子,生是階下囚,死不過是一抔黃土。
如段禧父子這般,全身而退,不是皇恩浩蕩,是什么。
抬眸望向天邊,流云橫越。
高衍,謝謝你——蔓藤野草,化成無根浮萍。
卷起車簾,探出頭來,街道兩側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玉器店里的姑娘俏目藏秀,絲綢莊的婦人眉露風情。還有那凝香樓的旌旗隨風獵獵作響,小二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店里的客人人頭攢動。擷玉坊的樓上綠衣紅裳,花團錦簇,嬌笑燕語之聲傳到地面上的行人,不停的抬頭仰望。
京城依舊繁華,去年離開時如此,今年離開亦是如此。
太后雖已崩逝,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皇上仍不放心,對其黨羽不是貶謫,就是流放,并施以連坐之策,知而不報,察而不舉,皆以同罪論處,一時間,群臣哀慟不已,朝堂之上常常是血濺三尺,人人自危。
腥風血雨,波濤洶涌,這場沒有金戈鐵馬的硝煙彌漫在京城的華燈霓虹之下,隱去了驚濤駭浪,只留下盛世繁華,天下太平。
京城漸漸遠處,風淡云輕下,巍峨高聳,雄偉莊嚴,歲月長河中,承載著他的波瀾壯闊,榮辱沉浮。
過了花間亭,便是安濟鎮,落雪軒的梨花早已落盡,只是對面的那棵參天大樹,依舊闊葉如扇。
“別看了!备哐茌p拍她的手背。
“只是有點舍不得!毕肽畎仓,急著離開京城,真的離開了,又有些不舍。
“都沒了,有什么舍不得!备哐苈唤浶牡牡恼f道。
玉冰抬眸,“什么都沒了,你知道我看什么?”
“你想看的是什么,我說的就是什么!备哐軗P眉,淡淡一笑。
那天他一直尾隨玉冰上山,玉冰剛下山坡,他就將樹上的那兩個字削掉,沒將那棵樹連根鏟去,已經是他開恩。
玉冰狐疑的看了一眼高衍,不再說話。
一行人行至定州,高衍并未派人提前通傳,定州太守未備好行館,惶恐之至,只好請常山王屈駕前往府邸暫住。
“本王聽聞你喜得貴子,想來瞧瞧,所以未提前派人通傳!备哐艿,“薛將軍老來得子,可喜可賀。”
定州太守薛貫恭敬的微微一笑,心中驚訝,想不到王爺的消息如此靈通。
隨在一旁的薛盧氏,受寵若驚的笑道,“孩子還有五日便滿月,王爺和娘娘若不嫌棄,就留下吃個便飯!
“好啊!备哐芩斓拇鸬,“那就叨擾了!
快滿月的嬰兒比之剛出生的嬰兒要圓潤許多,粉嘟嘟的臉頰甚是可愛,玉冰越看越喜歡,“叫什么名字!
“還未取名!毖ΡR氏答道。
應薛貫夫婦之邀,高衍和玉冰暫且住下。
府里上下為操辦滿月宴忙個不停,高衍與玉冰閑著無事,便游覽了定州的山水。高衍對定州似乎非常熟悉,無論走到哪里,高衍都能解說一番。
幾日下來,玉冰對定州的山水,地理形勢漸漸了解。
定州據高原之勢,兩面環山,山高壁陡。西連滇山,崇山峻嶺,東臨絕澗,直到滄江,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商旅販卒,南來北往。通往京城,定州是必經之地。厄京城之咽喉,厄岐國之要害。
如若北方蠻夷起兵擾境,即便拿下安州,取下幽州,卻無法攻下定州,定州已形成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若能攻下定州,便是攻下京城,攻下岐國。
“你對薛貫可有了解?”高衍問道。
“只知道他曾是太祖皇帝麾下的一名猛將。”她也只是聽說過這個名字。
“他確實是名猛將!备哐車@道,“先帝帳下有兩名虎將,一位是元潛,另一位便是薛貫,兩位將軍都是少年從軍,跟隨太祖皇帝攻下鹿城,取下芒山。崇和十四年,大軍行至泗水,沈薛二人作為前鋒,率八百騎兵與敵軍相遇,兩人以猛虎之勢沖出重圍,斬殺敵軍大將七人,并強行渡江,深入敵軍腹部,殺敵近萬,自此一戰成名。太祖皇帝登基后,四方蠻夷擾境,前朝余孽起事,都是此二人平定邊境,掃除叛亂!
“南薛北沈,可是指的此二人?”玉冰猛然想起,在凝香樓時,聽客人提過,南北邊境,全靠兩位將軍駐守,致使南蠻北夷不敢犯境。
“不錯,正是此二人!备哐艿,“只可惜,征討莫國時,元將軍遭遇敵軍伏兵,力戰而亡,埋骨青山!
“怎會遭遇伏兵?”玉冰不解。
“現在已無人知曉!备哐軗u頭。
“聽說元將軍有謀逆之心,可是真的?”
“謀逆之心?焉知不是奸人陷害!备哐芾湫Φ,“先帝慧眼如炬,元潛若有謀逆之心,他怎會不知;以先帝的性格,若真有謀逆之心,必定誅元氏九族,鞭尸三百!
他也覺得很奇怪,元潛久經沙場,豈會遭遇伏兵。先皇曾說,論智謀,元潛較之薛貫要略勝一籌。就算遭遇伏兵,雖不能全身而退,但也不至于力戰而亡,更何況數十萬的將士,都沒察覺么?據他所知,三軍班師回朝時,奏報的死亡人數不過千人。
這一戰似乎就是等他而來……
“薛將軍不是一直鎮守南方么,怎會成為定州太守?”
“這是先帝的意思,先帝駕崩前,留下手諭,說是擔心薛貫功高震主,革去薛貫衛將軍一職,貶為定州太守!备哐苄Φ,遙看遠處的崇山巍峨,雙眸下有微不可察的寒意,良久問道,“你可知為什么?”
玉冰心中漸漸清亮,“太祖皇帝駕崩前,將藩王的封地全部賜在了定州以北,與此同時,任命薛貫為定州太守,表面上是貶謫,怕他功高震主,實際上是委以重任,目的就是防止藩王謀反。”
高衍投來激賞的目光,似笑非笑道“不錯,先帝真的是用心良苦!
太祖皇帝確實用心良苦——皇帝之位,雖意屬高衍,但太子登基,婁后榮升太后已是定局。知子莫若父,幾個兒子的狼子野心,他怎會不知。他是他們的父皇,但更是天下的君主,藩王一旦作亂,勢必引起朝廷動蕩,社稷不穩。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明白,功成與否,暫且不論,但屠戮殺伐,尸骨砌山,已是必然,他絕不允許此事發生。
難怪他對定州如此熟悉,看著高衍闊遂如深淵的目光,玉冰心中也陣陣悲涼,定州易守難攻,若是那天,高衍要揮兵南下,定州怕是生死一役,攻下便是成王,是生;攻不下,便是敗寇,是死。
馬車顛簸,玉冰昏昏欲睡,卻見高衍手中拿出一只祖母綠玉鐲,瑩潤碧綠,一怔,“怎么會在你這里。”滿月宴那日,她身上并無他物,便取下腕上玉鐲作為見面禮送給了孩子。
“薛貫認為此物貴重,不敢接受!备哐苷f道,望著玉冰,目中有微不可察的感激,“其實,你沒必要這么做,薛貫此人忠心耿耿,心中只有皇上,怎么會接受你的贈禮。”
玉冰淡淡一笑,“是我看低了他。”這只玉鐲價值連城,她確有籠絡之心。
“他雖沒接受玉鐲,但卻請我為孩子取名!
“是么,什么名字?”
“單名忠字!
“好名字!庇癖⑽⒁恍,單單一個忠字,既是對孩子的期許,也是對薛貫的嘉獎。抬眸看向高衍,高衍雙眸無限笑意,玉冰也漸漸笑意甚濃,點頭佩服,這個忠字,怕是還有愚忠的意思……
高衍卷起橫簾,望向車外,遠處山峰高聳連綿入云,青峰淡綠在金秋驕陽只落得瘦比黃花,近處山峰錯落,陡面的黃土無形中削去秋日的爽氣,帶著掠人的寒意,寒意緩緩匯集在高衍雙眸之下,隨即閃過一絲輕蔑,轉身道,“教你騎馬如何?”
玉冰欣然同意,除下流云如意羅裙,換上鎧甲勁裝,英姿颯爽,高衍看了微微揚眉,“穿上男裝,紅顏不減,更添英氣。”
嫣然一笑,牽著馬匹,得意而去。行了片刻,卻見尾隨前來竟是元少棕。
元少棕見娘娘一臉的狐疑,淡笑道,“王爺讓卑職教娘娘騎馬!
玉冰一愣,隨之啞然一笑——高衍說教她騎馬,可并沒有說是他自己親自教。
側身望去,京城王府里的翠葉紅蕊,全都進了高衍的馬車——她怎么把她們給忘了。教她騎馬,如此枯燥無味的事,怎及得上偎紅倚翠來的有趣。
心中冰涼,躍身上馬,揚鞭而去。
元少棕一驚,策馬跟上。
不知是玉冰悟性高,還是馬兒馴良,在元少棕的調解下,半個時辰后,玉冰對駕馭之術已頗有心得,早已將高衍的馬車撇下很遠。
玉冰回望,不見高衍的馬車,挽起韁繩,想調轉馬頭,卻被元少棕一手抓住。
“娘娘不可!
玉冰心中一驚,有不祥之感從地面傳來,狐疑的盯著元少棕,“是不是發生什么事?”
“娘娘,在此等候片刻,王爺應該很快就來!
驀然覺得有些不對,高衍為何讓元少棕教她騎馬?
自他們在聚福樓相遇,他從不在她的面前拈花惹草,今日卻為何當著她的面擁紅依綠。
元少棕見娘娘轉向,攥緊韁繩,急道,“娘娘,請聽卑職一言!狈讲艁頃r,王爺再三囑咐,務保娘娘安危。
“若是本宮現在死去,你一樣無法向王爺交代!彼靼赘哐艿男,他們之間雖是有名無實,但有的時候,她能夠感應,高衍的心里有她。
玉冰一語道破,元少棕一驚,手上微松,玉冰趁機奪回韁繩,揚鞭馳去。
欲速則不達,馬蹄聲一聲聲踏在心上,隔著連綿山丘,卻仍不見高衍的馬車,只聽得刀劍之聲隱隱傳來,心中慌亂。
突然,眼前人影閃過,幾道寒光逼迫而來,提韁勒馬已是不及……
身后風起,遒勁身影躍到身前,劍光閃過,一招旋風急雨掠過猩紅,轉眼間,幾個刺客的右臂齊齊砍下,劍臂交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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