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龍的房間在世紀賓館的底樓，為的是方便逃跑。前臺的服務員正在低頭看手機，于懿進去時她根本頭也不抬。于懿徑直走到1009號房門外，靜靜地等了一會兒。

　　不久孟蜻發來了行動信號。于懿輕輕敲門。

　　郭龍剛錄完視頻，正想打電話給自己在河寧的老鄉。這個老鄉不是黑道上的，但為人老實，也不知道郭龍平時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在做生意，很有錢。郭龍想著把東西讓他藏起來，自己就馬上離開河寧市，找個地方躲起來。

　　可是就在他翻找手機通訊錄的時候，客房的門被敲響了。

　　郭龍警惕地問了一聲：“誰？！”手摸向了自己腰上的手槍。

　　于懿學著剛才送菜的服務員的口音：“是我，剛才送菜來的。”

　　“什么事？”

　　“那家店的老板娘說她的戒指找不著了，讓我來問問，會不會落在打包的袋子里了。”

　　“沒有。”郭龍一口回絕，繼續翻起了手機通訊錄。可敲門聲再次響起，郭龍本來想不理她的，但是敲門聲持續地響著，郭龍火大起來，一瘸一拐地起身，拉開房門大吼道：“說了沒有……。”

　　但他話說了一半就停下了，像見了鬼一樣看著于懿，眼珠瞪得老大。這不是白天偷襲并追殺他的女人嗎？雖然衣服換了，可這張臉他到死都記得。

　　這只是一瞬間的呆愣，郭龍馬上就反應過來，迅速關門。但于懿怎么可能讓他再次關上，用力向內一推。郭龍一條腿受傷，用不上力，見房門已經是關不上了，轉身就往窗口方向逃。

　　于懿再推門，發現門上拉著安全鎖鏈，便取出金屬切割器，輕易割開鏈條。

　　郭龍本來還以為門鏈能為自己爭取點時間，忍著大腿上的劇痛一蹦一瘸地跳到窗前，正要翻出窗口，后領已經被于懿揪住，一下子被她向后扯得摔到床上。

　　郭龍見逃不掉，又見她并沒有拿槍對著自己，就試圖和她交涉，“你是誰找來的？他出了你多少錢？我給你……別殺我。”這女人怎么還活著，陳勇不是還補了一槍嗎？就算是第一槍沒打中要害，第二槍補上去她也應該活不了了。難道說是陳勇騙了自己？

　　他心里還在嘀咕，就聽于懿冷冷問道：“我妹妹是不是你殺的？”

　　郭龍一愣，“你妹妹？”隨即反應過來，“之前那個女人是你妹妹？你們是雙胞胎？”難怪她和先前那個女人那么像了。

　　他見于懿眼神冰冷地看著自己，急忙解釋道：“不是我不是我，是那個叫陳勇的殺了她。從頭到尾我沒對她開過一槍，動過一根手指頭。陳勇現在應該還在市里，你去找他算賬吧。”

　　一直監聽著的孟蜻在天天酒店的房間里豎起一根中指。

　　于懿算是見識了，郭龍這種口上講義氣，生死關頭卻毫不猶豫地將恩人推出來當自己擋箭牌的人，利用他去反咬孫興東確實是最合適的。

　　郭龍見于懿沒什么反應，不由急了，指天發誓自己說的是實話，同時用極慢的速度悄悄將手伸向了腰間的手槍。

　　于懿哪里會給他機會拔槍，上前打開他的手，拔出他腰間的手槍指著他，低聲命令道：“別動。”

　　郭龍哪里還敢動，眼睜睜地看著于懿伸左手在自己后頸間按了一下，只覺被她按的地方一陣刺痛，不由恐懼地叫了一聲，“你你你，干了什么？”

　　“你先老實在這里睡一覺，等我查清楚我妹妹到底是陳勇還是你下得手……。”

　　郭龍只覺眼皮沉重，昏昏沉沉地聽完她說的這一句就不省人事了。

　　于懿關上房門，發了信號給孟蜻，接著就把郭龍身上的跟蹤監聽器拆下，走到衛生間門口將皮下注射器丟進馬桶沖走。

　　很快孟蜻趕來，把白天他們交易的冰毒與現鈔箱子放在床旁的地上，接著用客戶端撥打了匿名報警電話，舉報這個瀧南市的大毒梟正在河寧市的世紀賓館1009號房內睡大覺。

　　這一切做完，于懿正要和他一起離開，他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回到床邊，將床頭柜上那個黑色的包拉開，看了看里面的錢再拉上，拿著包回到于懿身邊，輕松道：“好了，這下可以走了。”

　　他們回到天天酒店的客房，走到2012門口時，孟蜻停下了腳步，對她說：“暫時沒什么要做的了，你趁現在抓緊時間睡會兒吧。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有行動的。”

　　于懿進入自己的客房，洗漱后躺上了床，被子有些發硬，但洗得很干凈。她用被子將自己裹住，不知不覺卻想起剛才在2014里替孟蜻換電池時的情景，臉上又有些發熱。

　　那一下嘴唇相擦而過，其實非常輕，可是卻是實實在在地碰到了……

　　于懿不是第一次被男子碰到肌膚，但是她第一次有那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不過他說他不是有意的。想到這里于懿失落起來，也是，她曾經在教坊里呆過，這樣的女子還有誰會真心喜歡她？

　　于懿腦中思緒紛亂，一時羞喜一時失落，可她的身體實在太疲倦了，帶著這樣難解的心情，她漸漸睡著了。

　　于懿這一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天亮，才被自己手臂上輕微的振動驚醒。她一抬臂，見客戶端上有孟蜻發來的三條訊息：

　　第一條：“起床了。”

　　第二條是間隔兩分鐘后發來的：“太陽曬屁屁了。”

　　再之后隔了半個多小時，是他發來的第三條，附帶振動，也就是這條訊息把她叫醒了：“郭龍死了。”

　　于懿急忙回復他：“我馬上過來。”

　　接著她快速起床，用客戶端換上昨晚挑好的衣物，匆忙刷牙洗臉，把頭發梳理整齊。五分鐘后于懿敲響了隔壁2014的房門。

　　孟蜻來開了門，于懿一等他關上門，就急著問道：“郭龍怎么會死了呢？他不是應該被抓起來了嗎？”

　　孟蜻一指桌上的包子，“先吃早點，左邊是肉包右邊是菜包，邊吃邊說。”

　　于懿見他并不著急，便伸手拿了個菜包，咬了一口還是微溫的包子。

　　孟蜻說道：“郭龍確實被捕了，但昨天夜里，他在看守所里莫名地死了。”

　　于懿奇怪地問道：“他是怎么死的？”

　　“昨夜河寧市局的副局長張有為親自訊問了郭龍，可是記錄下來的訊問口供上顯示，郭龍沒有說關于孫興東的一點點事情。張有為離開兩個多小時后，郭龍就死了，死因不明，所有的證物也跟著‘消失’了，包括他錄下的視頻。”孟蜻皺著眉頭說道。

　　他早晨起來后給于懿發了兩條文字訊息，見她沒回應就下樓去買了包子上來。等于懿起床的時候，他邊吃包子邊黑進了河寧警局的電腦系統，查找郭龍的審訊記錄，這才發現他昨夜已經死亡。

　　“副局長親自去訊問？難道張有為也是與孫興東他們勾結的？”

　　“那倒不一定。”孟蜻分析道，“郭龍是瀧南的大毒梟，他被捕一事，河寧市局非常重視，所以張有為作為副局又是負責緝毒這一塊的，親自參與訊問也很正常，但讓人覺得蹊蹺的是，他離開之后不久郭龍就死了，而這還只是看守所的記錄時間，并不一定就是郭龍死亡的真正時間。”

　　“所以有可能郭龍是在詢問時死的，而張有為因為要避嫌，讓看守所把時間晚記錄了兩個小時？那么不是可以肯定他就是孫興東一伙的嗎？詢問時郭龍應該會說出自己與孫興東勾結的事，一定是張有為從中作梗，才沒有記錄下來相關的口供。”

　　“刑訊逼供，導致嫌犯死亡的事也不是沒有。這些都不能證明張有為與孫興東勾結。”

　　“那么接下來該怎么辦呢？”于懿看著孟蜻。

　　孟蜻點開了一個程序，把手臂伸到于懿面前給她看，“瞧瞧它在哪里。”

　　于懿見是街道地圖，上面標著一個小點，正停在一個高級住宅小區里，她疑惑地看向孟蜻，“這是什么？”

　　孟蜻道：“郭龍的那把槍。”

　　于懿突然明白過來，指著那個住宅小區問道：“這里是張有為的家？”

　　“嚴格來說，是他某個情婦的家，不過房產是張有為名下的。”

　　“張有為為什么要把郭龍的槍帶走呢？”

　　“這把槍是警用槍，郭龍昨天在拍視頻的時候說過，他是不久前和孫興東見面時向他討來‘耍’的，上面應該還有孫興東的指紋。張有為怕牽連到自己，不想孫興東被捕，就把槍帶走了。”

　　“指紋是什么？”于懿不明白地看著孟蜻。

　　孟蜻用手指在茶幾的玻璃臺面上按了一下，示意于懿側著光看，“你只要摸過這樣東西，就會留下指紋。”

　　于懿恍然大悟，那不就是按手印么？“那么我們該去她家……。”

　　“不。”孟蜻搖搖頭，笑著說道：“在這里就能搞定一切了。”

　　河寧市警局的局長嚴元良得知郭龍的死訊后馬上打電話給張有為。張有為承認，因為郭龍拒不交代罪行，他確實有刑訊逼供的行為。

　　嚴元良也知道，在河寧警局里，逼供之事其實是在審問時常有的，特別是在警方認定嫌疑人犯下了嚴重罪行的時候。

　　張有為的做法是過頭了，但他是嚴元良的手下愛將，以往在許多重大刑事案件的破獲與追捕中，他立下不少汗馬功勞，也算是積功升上來的。與那些功勞比起來，這算是小錯誤，郭龍這種人渣，死了也算少個禍害。因此嚴元良只是在電話里嚴肅批評了張有為。

　　張有為誠懇地說道：“嚴局長，是我錯了，我工作方法太簡單粗暴，我保證，以后絕不再犯。”

　　嚴元良見他下保證，便放緩了語氣道：“老張也別束手束腳了，有時候對付這種人渣，不用一點手段不行，但是一定要注意分寸，不然多少會影響到你的升遷哪！這次的事我會壓下的，你放心工作吧。”

　　“謝謝局長，局長你放心吧。”

　　剛掛斷手機，嚴元良桌上的電腦突然跳出郵件提醒的聲音，他看到有兩封新郵件，寄件人署名“河寧市緝毒大隊”，心中就有些奇怪了，點開第一封郵件，郵件沒有，但有個視頻附件，嚴元良打開看了。

　　起初畫面不停地搖晃著，逐漸定了下來，可以看出背景是一個狹小的旅館房間，而出現在鏡頭前的竟是昨夜已經死亡的郭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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