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來人爽朗一笑，拿過了桌上的另一只杯子。“這么美好的風景，那邊的喧囂，哪里比得上？”

　　這樣明顯是恭維并且很是曖昧的話，讓林靈兮很是吃驚。

　　林靈兮抬起頭來，努力的想要保持自己的清醒，瞪著來人。

　　“別這么戒備看著我，不過是同是天涯淪落人，想要與君共進一杯酒而已。”男人促狹一笑，把空著的被子舉過來。“顧夫人，你不會舍不得賜我一杯酒吧？”

　　“我不是那么小氣之人。”林靈兮爽快的倒給他。“對，我不小氣，我很大度。我的丈夫，今天都納妾了，所有人都等著看我笑話，可是我都不能生氣，我不能。”

　　她的神色，有些落寞。

　　一個沒有擁有過真正的夫妻有愛的夫人，卻開始提前進入共享狀態。

　　她與顧允欽之間，只有那么短暫的一夜。如今，他卻要擁有別的女人。

　　那個女人，是空降來顧府的。比她年輕，比她柔嫩，不相上下的美貌，甚至細微之處還有三兩分相似，這樣一個女人，注定就是要讓人妒忌讓人生氣的女人。可是，她偏偏不能。

　　顧允欽納她為姨娘，給予她平妻之禮，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要顧忌一點。有些事，做了，就是善妒，大則可以休妻的。有些事，不做，便是憋屈了。

　　“顧夫人，你沒必要擔憂。妾終究是妾，即使她以后生子，身份上也不能越過你去，你還是你高高在上的顧夫人。”男人往旁邊挪了一個座位，靠的更近一點，像是在安慰她。“即使寵極一時，即使幸運產子，也只能是妾，住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守著自己的一方天地。大夫人，想要處理她，很容易。給她住陰暗的黑屋子、給她的飯菜里加料、丈夫不在的時候盡情的虐待她，她的孩子天天都在害怕嫡母什么時候來折磨他，嫡母的孩子可以罵他雜種，神不知鬼不覺讓她消失，都是好的法子。”

　　額.......這是什么跟什么啊，林靈兮聽的懵了。這個男人，已經越說越離譜了，把一件原本應該喜慶的事，往不好的方向引去。萬一讓有心之人聽到，倒說是她容不下人，這樣可不好。

　　“你到底是什么人？說這些話有什么目的？”林靈兮瞬間清醒，警戒狀態，看著男人。

　　“我能是什么身份？”男人呵呵一笑，自是風流倜儻的面龐，訴不盡的絕代風華，差點晃花了一個女人的眼。他說：“我這么說，沒目的。我這么說，我知道的這么清楚，不過是因為，我的母親，就是一位卑微的只求一席生存之地卻被嫡母陷害的小妾。”

　　“我是司徒府不見天日的庶二公子，我的母親，二十四年前就不在了。”男人端起酒杯，一口飲盡杯中酒。

　　二十四年？林靈兮看著這個男人，妖艷得分不清年齡，但是看起來絕對不會超過二十五歲。不在了，應該是去世了吧！豈不是一出生，母親就不在了！按他剛剛的說法，他的親生母親，豈不是被嫡母害死的，看似和藹慈祥的司徒夫人，還做了這些事啊！

　　是啊，大家族的主母們，要是沒點手段，能鎮得住整個府邸嗎？在譴責大夫人心狠手辣的同時，誰人又知，正妻的心酸。沒有人愿意與別人分享丈夫，也沒有人愿意孩子與別的孩子分享父親。不過都是，各自心酸各自悲而已。

　　林靈兮心里越來越亂，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想，再站在他的角度上想，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開口了。不管站在哪一方，不是自己不舒坦，就是觸及了他亡母的傷心事。

　　他說了這些傷心事，這些應該都是他童年親身經歷過的。男人的神色，甚至比她還要落寞。看起來，那么的卑微。林靈兮的心，一下子軟了。

　　“來，今晚不說那些風與月，再飲一杯。”林靈兮又給各自斟了一杯。

　　“我也不知道，我今晚的痛苦，是不是一時的，還是一世的。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熬得過去，我也不知道我以后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進府還會這么糾結。我不知道我以后要不要做那狠心的嫡母，我只知道我現在做不到，我并不想那樣違背自己的良心。”林靈兮一口吞了苦澀的眼淚，捂著臉。“我知道，錯不在女人，女人都是悲苦的。我只是想，今晚放肆一晚而已。反正，今晚他是她的新郎，我，只是個看客而已。”

　　“顧夫人，你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女人。”男人默默吐出這句話，他一貫掛著笑臉的臉蛋，異常的溫和。

　　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輕輕的拍了拍。“你很好，顧爺擁有你，是他的福氣。若他不慎錯失你，也是他的過失。”

　　他寬大溫熱的指尖，隔著衣服，傳遞源源的溫度熱量。他說：“我很心疼你，若我能擁有一個如你一般的女人，才是運氣。”

　　他暖暖的話，含著酒意，透過她的肩膀罅隙，噴灑到脖子里。林靈兮嚇得彈起來了，她站起來，指著他的鼻尖。“請你不要語氣輕佻，不要出言不遜。”

　　她震怒，爆吼：“請你出去，回到你的喧囂中去，別來打擾我的清凈。”

　　“既然夫人你要我走，我自然是要走的。”男人再次綻放一個，魅惑的笑容。“顧夫人，你真的很好。我，也真的走了。”

　　他說：“后會有期。”

　　林靈兮目送著他離開的背影，懊惱的砸爛了桌子上的酒杯。似乎是這樣，就能不把那些話放在心里，就能不生氣，就能不氣惱，就能心平氣和接受丈夫納妾的事實。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里，某些東西，真的變了。

　　一去，不回頭。

　　“夫人，夜深了，要回蘅蕪苑休息嗎？”小西來了，帶來了一個姑且算是歡快的消息。她說，宴會終于結束了。

　　“現在就回去，你把這里收拾收拾。”林靈兮指了指那桌子，雙目無神的立在一旁，看著遠方廣袤的夜空。

　　主母生活，真的開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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