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芳歌,你的親事還不曾定,遠了爹娘也舍不得你,娘家也看顧不到你。”陳夫人清清嗓子,苦口婆心說女兒:“總要在曲池府里與你尋個厚道人家,咱們要挑人家,人家也要挑咱們的,女孩兒家的名聲頂頂要緊,莫學你嫂嫂。”說完了又長嘆:“愁的我呀,這個兒媳婦就是個活猴,進了我家門還不曉得怎么調皮呢。”
李知遠眨眨眼,只當母親的訓斥是從窗欞里鉆過的清風,側著耳朵讓清風從左耳眼里鉆進,再搖一搖頭,就讓清風從右耳眼溜出去了。
芳歌偷偷瞧了哥哥一眼,低下頭不敢說話。
陳夫人說了足有盞花功夫,看芳歌是聽進去的樣子,才欣慰的說:“你去瞧瞧你沈姐,方才你兄弟在門口探了一下頭就溜了,怕是纏你沈姐去了,把他喊來做功課,你沈姐這幾日身上有些不大好,叫她清靜呆著。”
芳歌如釋重負,忙答應著去了,看都不敢多看哥哥一眼。
陳夫人打發了芳歌,又說李知遠:“你要去瞧王小姐,你自去便了,喊你妹子去做甚?害芳歌說不到好人家,仔細我錘爛你的皮。滾。”
李知遠諾諾退下,出了母親的院門,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沒耐何,叫管家備了馬,帶個僮兒,老老實實一個人到王家去。
到了王家,天將黑透。王家前院的書房里燈火通明。原來劉大人在王家還不曾走,正是晚飯時,王翰林設宴,趙恒和楊八郎都在陪座之列。聽講李知遠來了,趙恒和八郎心中有數,對視一笑。八郎離席出來接知遠,隔著老遠就笑道:“我和十二哥打賭,他說你今日午時必來的。”
李知遠苦笑道:“原是想早些來的,只是家里事多丟不開手,忙完了就趕緊過來了。”
八郎就曉得李知遠話里的意思是處置潘曉霜的事辦妥當了,他在李知遠肩上輕輕捶了一下以示贊許,笑道:“一會先陪劉大人吃幾杯,咱們三個尋個清靜地方好生吃幾杯如何?”
李知遠搖搖頭,道:“我帶了藥來與英華,先送到內院去。見過師母我再去吃酒。”
柳夫人這一日氣都不順。連王翰林都借著款待劉大人的由頭在外院一日不肯進內院,李知遠要去撞釘子,八郎不敢跟隨,縮一縮頭,笑道:“師娘今日火氣大呢,中飯時連十二哥都吃她嗆了兩句。要見師娘,小弟不敢奉陪,知遠兄你自去,你自去。”說完一溜煙就跑了。
柳夫人聽報女婿送藥來了,雖然依舊暴燥,還是有些快活從不曉得哪個角落里鉆出來,不覺和老田媽說:“女婿還曉得送藥來,親家母倒是會做人了。”
老田媽看柳夫人臉上露出些笑,忙湊趣道:“咱們小姐隨夫人,看人的眼力是一等一的。依著我看,姑爺將來必是個疼老婆的。”
柳夫人啐老田媽,道:“我嫁把老爺這么些年,整日操勞,就沒有享過一天清福,也叫有眼力?”話雖是這樣說,眉眼帶的笑意已是濃了許多,再見李知遠,說話就溫柔的很了。
李知遠在丈母娘面前,從來都是要多老實有多老實,雖然心里極想曉得英華的情形,想見英華一面,最好還能說幾句話兒。縱然今日柳夫人待他親切無比,他也不敢跟柳夫人提見英華,老老實實說了幾句話兒,站起來辭去。
柳夫人情知女婿是有些怕她老人家的,也不虛留,囑咐他:“你飯時跑來,想必現在肚子里是空的,先到小花廳坐一會,叫老田媽與你幾塊點心墊一墊,再吃一碗酸辣湯,吃飽了再去書房里,多吃幾杯也不怕醉。”
李知遠被丈母娘的體貼嚇到了,愣了一會才謝過丈母娘辭出來。老田媽引著他到小花廳坐,笑瞇瞇道:“姑爺愛吃甜點心還是咸點心?”
“有湯要一碗,再拿塊炊餅就使得。”李知遠回過神來,笑著沖老田媽唱個諾,問:“田媽媽,英華她——今日可好些?”
老田媽打量李知遠半日,才慢慢道:“比昨日好多了,中飯時呷了幾口米湯,下午嚷餓,吃了小半碗粥呢。姑爺若是有什么梯己話兒要捎進去,倒是不妨和小婦人說說。”
這個字兒,是給呢,還是不給呢?李知遠含著一口炊餅,糾結了,兩條眉毛恨不能纏到一處去。
老田媽笑吟吟站在一邊看李知遠沒滋沒味地喝過一碗湯,才道:“姑爺若是沒有話說,回頭小婦人就跟咱們小姐說姑爺送藥來了,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話想跟小姐說?”
王家的家風還真是爽快干脆的跟鴨梨似的。李知遠頓時覺得鴨梨不是一般的大,若是讓老田媽真的這般和英華捎話,英華妹子就是不惱也要惱了,李知遠一咬牙,從靴腋里抽出那個方勝兒,戰戰兢兢送到老田媽眼前,厚著臉皮道:“原是有個字兒寄把英華妹妹的,就煩田媽媽轉交。”
老田媽笑瞇瞇把字條收起,把李知遠送到前院,轉過背就把字條兒送到柳氏面前,笑道:“哎喲,姑爺真是有心人,還有個字兒要把小姐的,羞答答不好意思拿出來。”
既然已經訂了親,便是有書信往來,也是平常事。偏這個女婿不敢正經拿出來,倒叫老田媽轉交,柳夫人又是好笑又是惱,笑罵:“看著怪機靈的孩子,怎么這么笨!有書信正正經經交把我又如何?難不成我有長鍋呼吃了他?”就把方勝兒揣到袖里,親自走到英華房里。
英華房里正上燈,因著外頭還有些微光,臥房里只有一個燈就顯得不大亮。杏仁忙忙的移進來一個燈掛到床邊的掛勾上。
跳動的燭光里,英華閉著眼睛,側身彎睡,眼圈兒和雙唇都微微有些發紅,臉色比柳氏上一回來看時好了許多。
杏仁小聲笑道:“二小姐方才喝了碗鴿子湯,沒敢給她吃肉,又吃了小半塊米糕,才睡著。”
柳氏點點頭,把袖里的那個字兒扯出來塞在女兒枕下,道:“知遠有個字兒與她,等她醒了念把她聽。晚上醒了再把藥熱一熱喂她,不許給她吃涼的。”說完又把紗帳扯下來,尋了個扇子把帳子里掃一掃,在英華院里前后轉了一圈,又在女兒臥房門口站了許久才走。
到了一更,英華口渴醒來,聽說母親送了李知遠的字兒來,不由羞答答抱怨:“他也真是的,有什么話兒不能過幾日講,偏要巴巴的寄個字兒來。”
杏仁伸出纖纖玉指把英華枕下的那個方勝兒抽出來,伸到英華眼前晃,笑道:“夫人說了,叫我們念給小姐聽的,要不要念不念?”
“不要!”英華嗔道:“你扶我起來趴著,我自己看。”
杏仁忍著笑,把方勝兒塞到英華手里,才叫進幾個人來,挪了個小方桌到床上,再把枕頭兒移一移,讓英華倚靠在桌邊,又移過一盞燈來,樣樣都安排妥當,才揮手叫小丫頭們出去,她卻走到窗邊望天光。
英華的受傷處多在兩臂兩股,二指寬的竹板子抽得盡是青紫傷,左股還有一塊巴掌大的地方破了皮,若要說打的重了,比著往常意思幾下是要重許多,但也不至于傷重到要死要活。其實還是這些日子奔波操勞,身體本來就虛弱,再則前兩天先是受了驚,回家又受了氣惱,幾下夾擊再挨了揍,晚上上了藥疼的緊,就發燒說胡話成了個打重的樣子。
英華自家也清楚,這場打與其說是打她,還不如說是替姑母和張家表兄把張家那些狗屁親戚打開,就是不疼也要裝疼的,何況她也從來沒被打的這么厲害過,疼是真疼,又禁了她一天飲食,只給喝點兒湯水粥,實在是沒有多少力氣,英華趴在小方桌上,覺得兩個胳脯還有點兒疼,用了許久才扯開那個方勝兒。
李知遠原來是打算把這個字兒夾在藥匣里送進來的,所以寫的都是正大光明的足可以經丈母娘眼的老實話,開頭寫了幾句問候王二小姐,再有幾句吩咐她小心飲食,還有幾句等她養好了傷出去耍的遠景展望,最后又有幾句有什么事要辦使人和他講,加起來不過十五六句。英華來來回回看了足有小半個時辰,臉都笑酸了,杏仁在窗邊都要化成石頭了,她才依依不舍把字兒疊回去塞到她貼身的一個小荷包里,喊杏仁把小方桌兒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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