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王耀宗幾個回來，聽說要賽球，也都起興，趙恒便對苗小姐說：“我要踢球，使人送你家去？”
“我看你踢球呀�！泵缧〗愫槊}脈的看著心上人，溫柔的好像春天的桃花，“踢完了球咱們再去逛逛，好不好？”
趙恒便指著芳歌那邊桃紅柳綠的一堆，道：“那你和她們一處說話去�！�
英華在屏風(fēng)里頭實是有些悶氣，坐了一會，看玉珠打呵欠，便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家罷�！本秃完惙蛉烁孓o。陳夫人使了兩個管家送她們回家，自家走到屏風(fēng)邊看著。卻見芳歌幾個被一群少年圍在中間說笑。陳夫人的臉就垮下來半邊。再看小青陽守著他姐姐呢，陳夫人略為放心，坐不得一會再去看一眼，又怕孩子們曉得她偷看，又回去坐一會，來來回回好似推磨的老黃牛。
且說英華回家，把兩個侄女交還到嫂子手里，回來梳洗過，捏著釵左看右看，滿心歡喜入眠，一夜無話。
梅里鎮(zhèn)中秋節(jié)熱鬧到夜深，第二日大家俱是日上三桿才起。王家的管家起來的也晚了，忙忙的扛著大掃把去門前掃地，卻見自家大門上被人涂上了一個鮮紅的“拆”字，這個拆字寫的還極有講究，松松垮垮如蟹爬，又用白粉括了一個圈做妝飾。
王家管家還算鎮(zhèn)定，棄掉掃把到隔壁去看，果然李家大門上也有一個大“拆”字。李家兩個守門的管家一個捧著水盆，一個舉著抹布正在那里擦呢。
王家管家忙道：“使不得，莫要擦，快和陳大人講，東都之狼來圈地來了�！�
王翰林走到大門外，對著那個大紅的“拆”字笑了笑，照舊回書齋，給愁眉苦臉的二兒子和三個學(xué)生布置了功課，自取了一本新詩坐在窗邊默看。
柳夫人曉得，也是一笑，吃罷早飯就帶著玉薇姑娘出門去逛去了。英華料理完家務(wù)，已是紅日滿窗。小丫頭們在院子里摘石榴，摘得一大籃擱在石桌上，杏仁和梨蕊兩人一人守著一個盒子挑石榴。
英華百無聊賴，巴在窗邊看了一會，笑道：“撿個好的給我吃。”
梨蕊便挑了個大的，取小銀刀剖開，露出亮晶晶的紅籽，自家嘗了幾粒，又酸又甜，才遞給英華。
英華接了石榴，偏不走門，從窗戶里翻出來，坐在美人靠的扶手上，居高臨下吃石榴吐籽兒，因石榴甚好吃，一邊吐一邊道：“好吃，給二哥留幾個，等他來我們比賽看哪個吐的遠(yuǎn)。”
“二少爺才不跟你玩這個呢�！崩嫒锾崞鹜醵贍�，原來甜軟的聲音就更甜了幾分，“二小姐，你這個樣子叫婆婆看見，怎么得了喲�！�
“她老人家沒得是千里眼，能隔著幾堵圍墻看見我吃東西�！庇⑷A噗的吐出幾粒石榴子，笑嘻嘻道：“在她老人家面前裝個賢良淑德，奴家還是會滴。昨晚上她就沒有挑出我的錯來。”
“陳夫人昨晚全部精神都在陳小姐們那里，哪里顧得上小姐�！毙尤蔬呎f邊笑，把盒子看一看，覺得少了，又放進(jìn)去幾個，“等小姐嫁過去，陳夫人有的是功夫雕琢小姐�！�
英華被她兩個說得沒了興致，把小半個石榴擱在桌上，悶悶的說：“我去廚房瞧瞧�！睅е『Ｌ牡胶箢^廚房去。
卻見幾個陌生人，和自家的廚子坐在井邊的一張小方桌邊說話。那個廚子原是王家后來雇的，因主人家厚道，向來有十二分的殷勤，看見二小姐到后頭來，忙過來問：“二小姐可是要煮什么點心�！�
英華笑一笑，道：“不用，我過來瞧瞧。那是你親戚？”
廚子笑答：“是小的在梅里的親戚，今日過來說幾句閑話�！�
英華也不理論，只道：“有事你說事去�！蹦_下也不曾停，帶著海棠就上了看家樓。廚子跟了幾步，看英華掏鑰匙開倉庫，就下來照舊和親戚講話。
英華開倉庫取了兩包干菇，一包干筍，叫海棠尋個小籮筐裝著，才走到門口，就聽見樓下吵鬧的厲害，但站定細(xì)聽。
一個大嗓門吼道：“老子自家的屋子，憑什么不給老子��？離著新京城還有幾十里地呢，擋到哪個了？憑什么叫咱們搬。”
“就不搬！”一個尖利的聲音也道：“聽講舊年官家要擴(kuò)建皇宮，還將出銅錢讓人搬家。咱們又不是替官家讓地方，就是給官家騰地方，也要給錢呀。一個大錢不與，就叫咱們搬家，沒有這個道理！”
英華在京城住了十來年，也不曾聽說過官家叫人搬家不與人錢的事，聽得大家這樣氣憤，都覺不可思議，使小丫頭把廚子喊上來，問他是怎么回事。
廚子苦笑道：“鎮(zhèn)口貼了告示呀，咱們梅里鎮(zhèn)被城廂軍的將軍老爺看中了，要在這里建大營，讓咱們搬家，鎮(zhèn)上家家門口都寫了‘拆’字�！�
英華聽罷眉頭就豎起來了，冷笑道：“只說拆，不說補(bǔ)償，這是什么道理？”先到前頭看看，果然，自家和隔壁李家門口都有斗大的紅“拆”字。再略走幾步兒，鎮(zhèn)口那條長街兩邊的商鋪墻上都有“拆”字，隔著老遠(yuǎn)就能看見紅彤彤一片。再看商鋪里頭的老板伙計，臉色都不好看，若是沒有這大紅添一點喜色，只怕個個臉都要發(fā)綠了。
英華回轉(zhuǎn)，就看見張家姑父在前頭疾走，豎眉冷眼，憂國憂民之色溢于言表。王氏姑姑跟著后頭小跑，神情慌張，頭上的冠子都歪到一邊了。文才表兄手里扶著母親，口內(nèi)喊著父親，一轉(zhuǎn)眼看見英華表妹俏生生站在道邊，他的兩條腿就軟了半邊，身子一矮，臉上浮現(xiàn)羞人的紅暈，結(jié)結(jié)巴巴喊：“表……表妹�！�
英華暗道一聲晦氣，卻不肯理這表哥。先喊了一聲姑母，又喊姑爹。張姑父只得停下腳步，嚴(yán)厲的點點頭，道：“我有要事尋你爹爹，他可在家？”
“在家�！庇⑷A甚有眼色，看姑母一臉的難為情，忙過來扶住王氏的另一只胳膊，笑道：“姑姑，我扶您�！�
張姑父聽得翰林舅哥在家，撥腿就走。王氏想追，一邊是雙腿發(fā)軟的兒子，一邊是要顧儀態(tài)的侄女兒，也只得放慢腳步。
好在王家不遠(yuǎn)，一行四人前后腳進(jìn)了大門。因文才一路總偷眼看英華，英華到臺階下就止步，笑道：“爹爹在書房呢，我去洗茶碗，煮幾碗好茶來與姑姑吃�！�
文才癡癡的望著英華的背影。王氏拉拉兒子，小聲道：“你已是訂了親的人�！�
“娘，我不要娶陳小姐……”文才滿腹的委屈和不甘。
“陳小姐哪里配不上你？”兒子這般拎不清，王氏慚愧的很，幸好英華侄女大方鎮(zhèn)定，她在兒子后背用力一拍，小聲道：“我看她好的很，快走罷，莫讓你爹亂講話�！�
論梅里鎮(zhèn)百姓不該搬家的合理性，張姑父滔滔不絕說了一大篇話，手指頭差不多都要點到二舅哥的鼻子尖了。
王氏給兒子使眼色，文才硬著頭皮軟軟的喚了幾次“爹爹”，張姑父嫌煩，扭頭道：“到那邊去，五百個大字，不寫完不許說話。”
文才愁眉苦臉拖著腳步走到李知遠(yuǎn)身邊坐下。李知遠(yuǎn)遞給他紙筆，同情的說：“快寫罷。你不用講話�！�
文才點點頭，一邊磨墨，一邊不住的看向那邊。這屋子里的四五個學(xué)生，若是叫他們踢一兩個時辰的球，大家都要興高采烈的三呼萬歲。若是叫他們老老實實念一兩個時辰的書，王耀宗會覺得他的屁股能把板凳磨穿，趙恒會覺得書桌上睡覺太杠人，楊小八會偷偷把板凳抽掉蹲馬步兒練習(xí)吐納，便是李知遠(yuǎn)這樣老實肯學(xué)的，也覺得應(yīng)當(dāng)中間歇一會兒養(yǎng)養(yǎng)精神。
是以大家雖然俱都一本正經(jīng)看書的看書，寫字的寫字，其實都豎著耳朵在聽張姑父的長篇大論，用心體會老翰林狂風(fēng)暴雨中面不改色的養(yǎng)氣功夫。
英華送茶和點心進(jìn)來，大家一齊松了一口氣。王翰林笑瞇瞇道：“都吃茶，都吃茶。今兒是什么茶？”
“是末茶。”英華笑道：“女兒方才嘗了一口，有些兒苦，所以配的甜點心�！�
“這又是哪里來的新花樣？”王翰林對吃茶的興趣比對家國大事大得多，端著茶盞看了半日，道：“今日這白瓷盞配這個茶湯倒是不錯�！边攘艘豢�，苦的閉目半日，又道：“是你舅舅家捎來的散茶？下回試試直接沖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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