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一臉的為難：“公子要的這種酒，天生就長得這副模樣，要是換個裝扮，就不是這個價錢了……”

　　一旁的荊田玉笑著打圓場說：“好了好了，喝酒又不是喝瓶子，這樣大壇喝也別有風(fēng)味，來，快把酒盅撤了，換上酒碗�！�

　　錢程悻悻地白了掌柜的一眼，拍開了壇封，吃力地搬起酒壇，給每個人倒上了一碗。金黃色的酒液在碗中轉(zhuǎn)了個圈，散發(fā)出濃郁的香味，錢程怔了一下，這才發(fā)現(xiàn)，這是黃酒。

　　驟然之間，她忽然有些傷感，這酒發(fā)源于離她家鄉(xiāng)不遠(yuǎn)的地方，酒味溫和醇厚，家里的長輩都很愛喝。逢年過節(jié)回家的時候，她總是要陪家里的長輩喝上一壺溫過的黃酒。

　　“阿程，你怎么了？”景愷之有些詫異地看著她。

　　錢程驀地回過神來，掩飾地笑笑：“沒什么，來來來，今天我做東，給大家陪個罪，以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還望你們多多海涵�！闭f著，她拿起酒碗，咕嘟咕嘟地就喝掉了大半。

　　“朋友之間，用得著說這些嘛�！本皭鹬�笑著說，

　　“阿程，你有什么心事嗎？說出來大家?guī)湍銋⒅\參謀�！鼻G田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緩緩地說。

　　錢程的心一顫，深怕給眼前這個縝密的大理寺卿看出什么究竟來，搖頭說：“哪有什么心事，對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我最快活的便是離魂之后交了你們這幾個朋友，此生想必死而無憾。”

　　裴子余默默地拿起酒碗，一干而盡，低聲說：“阿程，有心事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天塌下來，有我……我們頂著�！�

　　錢程心里感動，笑嘻嘻地說：“子余，多謝了，你們對我的好我銘感五內(nèi)，無以為報，昨日逛街的時候看到一些小玩意兒，送給你們聊表心意，可不許嫌?xùn)|嫌西的�！�

　　說著，她從懷里把自己買的那些小玩意兒都掏了出來，把匕首給了裴子余，畫屏給了荊田玉，還有一本古籍****秘籍給了景愷之。

　　景愷之拿著秘籍哈哈大笑起來：“知我者，阿程也！待我回府好好研習(xí)一番�！�

　　錢程沖著他眨眨眼說：“愷之，這可不是給你現(xiàn)在用的，等你以后娶了王妃，兩個人蒹葭情深的時候，此物必能讓你們更加如魚得水，到時候可別忘記我的好處�！�

　　裴子余拿著那把西域的匕首愛不釋手，一拔出來，那刀刃在光影下閃動著寒芒，一看就是把吹毛斷發(fā)的利刃，他把玩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阿程，你今日怎么如此破費？”

　　荊田玉也在一旁定定地看著她，眼里盡是狐疑。

　　錢程嘿嘿一笑：“怎么，難道我天生一副鐵公雞的模樣不成？今兒個你們吃了我的，拿了我的，等我有事求到你們頭上，可不許推三阻四的�！�

　　裴子余微微一笑：“我什么時候推三阻四過了。”

　　荊田玉也松了一口氣，笑著說：“阿程，原來是給個甜棗兒吃要讓我們好好辦事，其實，只怕不給棗兒，我們也搶著去辦呢�！�

　　“那好，你們都還給我，我還能去賣點銀子�！卞X程作勢要搶回來，幾個人哪里還肯還給她，笑鬧著，仿佛把整個上嵐酒樓的屋頂都要掀了起來。

　　回到錢府已經(jīng)將近戌末，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門口的兩個燈籠還亮著。錢程喝了好幾碗黃酒，饒是她酒量不錯，也有些頭重腳輕。錢多跟在她身后，小聲地埋怨著：“大人，酒喝多了傷身，要是推不了，讓小人替你喝就是了。”

　　錢程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嘻嘻一笑說：“錢多，你說我們什么時候去云游四海比較好來著？”

　　錢多想了想說：“不如等春暖花開的時候？”

　　錢程搖了搖頭：“太晚了�！闭f著，她把手指頭放在嘴邊噓了一聲，“別說，我們過兩天就走，誰都不告訴�！�

　　錢多看她一臉的神秘，也湊了過來，興奮地說：“好，讓他們在府里干著急，然后我們突然回來，他們會不會抓著我們痛哭流涕��？”

　　錢程嗤笑了一聲說：“還回來，回來干嘛？瞧你這出息。”

　　“不回來了？那錢管家、素素姑娘、韓公子，還有府里這么多家當(dāng)可怎么辦呢？不如叫輛馬車我們一起走，這才熱鬧�！卞X多天真地扳著手指頭，盤算著要幾輛馬車才裝得下。

　　錢程心里發(fā)酸，狠了狠心說：“誰都不帶，就我們倆�！�

　　錢多張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大人，你要把他們都拋下？我……我舍不得……”說著，他的眼圈紅了起來。

　　錢程的腦袋發(fā)脹，腦門突突直跳，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心里實在有些不舍。半晌，她輕斥道：“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舍不得你就留著吧�！�

　　“我不信，大人難道你舍得裴將軍、荊大人和康王爺？還有陛下對大人這么好，你舍得再也見不到他們了？”錢多吸了吸鼻子，忿忿地說。

　　錢程不由得噎了一下，撓了撓頭皮，煩躁地說：“好了好了，不提這事了，讓我再好好琢磨琢磨。你切記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錢多松了一口氣，笑嘻嘻地說：“我就知道大人也舍不得，大人放心，小人的嘴，那是一等一的嚴(yán)實。”

　　接下來的兩日，錢程一回府便躲在了臥房，把屋里一些隱秘的東西整理、丟棄得七七八八。錢平買來的一塊紫檀木，原本她想親手做個幾串木珠手鏈，留給京城里的這幾個朋友做個紀(jì)念，可才剛打磨了沒幾個珠子，手便被割破了好幾個口子，一氣之下便不做了。

　　吳啟遠(yuǎn)泅水用的工具已經(jīng)做好，她按照以前浮潛時呼吸器的樣子，用小竹節(jié)做了管子，連接的地方用牛皮和松脂膠合，還挺像模像樣的。

　　京城的布防圖她畫了兩次，還特意找了個借口到京衛(wèi)營中，問裴子余要了以前廢棄的布防圖仔細(xì)地瞧了瞧，然后把所有的東西來了個乾坤大挪移，若不是象裴子余這樣的人，一下子還真不容易看出是張假圖。

　　錢程拿著布防圖得意了好一會兒，把它和那個呼吸器放在布袋里封好，又找了些滋陰壯陽的藥放在一起，交給了錢平，讓他給世子府回禮。

　　“替我給世子帶個話�！卞X程笑瞇瞇地說，“上次多蒙他給我送了補腦的藥，我現(xiàn)在腦子好使多了，這些藥給世子補補身子，可以趕緊娶個世子妃，多生幾個小世子�！�

　　錢平默默地接了過來，看著錢程，欲言又止，轉(zhuǎn)身走了。

　　冬至將至，天氣越發(fā)地冷了起來，錢程總是把衣服穿得鼓鼓囊囊的，她的個子在朝臣之中算是中等偏下，在諸多身材高大的北方人之間，就好似一個圓球似的。

　　這幾日北方暴雪，地方府尹加急快報請求賑災(zāi)，戶部都快把頭撓破了。禮部和欽天監(jiān)上折商議年禮和慶典事宜，都被景恒之壓了下來，稍候再議。朝中大臣看著這個架勢，也不敢拿些瑣碎的事情來煩他，金殿上清靜了許多，

　　景恒之的心情看起來不是很好，坐在龍椅上，雙眼總是有意無意地瞟過錢程，錢程擺出一個自認(rèn)為無比真誠、燦爛的笑容，想要表達一下自己對天子的景仰和愛慕，剛剛截住景恒之的目光，卻見他好像被火燒到了一樣，飛速地把頭轉(zhuǎn)了開去。

　　錢程的心里有些失落，暗自發(fā)狠：哼，等我走了以后，看你會不會痛哭流涕地懷念我這個名臣良將！下朝的時候，她磨磨蹭蹭地落在最后，還不時地回頭看景恒之離去的地方。

　　快到東華門了，錢程無精打采地跨出門去，剛想上車，只聽見里面?zhèn)鱽砹诵“沧拥穆曇簦骸板X大人，錢大人請留步。”

　　錢程大喜，迎向小安子，喜滋滋地問：“怎么，是不是陛下甚是想念我，要召見我��？”

　　小安子的臉色有些奇怪，搖頭說：“陛下沒說要召見大人，只是讓小人帶了一件貂皮大衣過來，說是給大人御御寒�！�

　　說著，他一努嘴，身后的小太監(jiān)立刻走了上來，把手中的貂皮大衣遞給了錢程。

　　水亮順滑的水貂毛在錢程的手中，冰冷的雙手忽然好像捧上了一只火爐一般，讓錢程坐在馬車上一直發(fā)呆，她有點弄不明白了：這貂皮大衣也不算是什么頂尖貴重的東西，怎么自己忽然一下滿心都是依依不舍的留戀之情？難道自己現(xiàn)在這么容易就被收買了嗎？想想景恒之對自己的廷杖！想想景恒之以前那摳門小氣的模樣！想想景恒之罰走的俸銀！想想景恒之派來的那個間諜！想想景恒之那狡詐陰險鄙夷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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