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章
京城里最近出了一點小風波:安平先是下旨提拔了林逸為戶部郎中,接著又忽然提出要在京都建立女學。
聽聞消息,大臣們頓時瞠目結舌,陛下您是打算把大梁變成曾經的青海國么?
反對的聲浪還是很高的,不過倒也不乏支持者,于是安平“順應民意”,下旨建立第一所女學,一切按國子監為模本,全權交由沈青慧和周漣湘負責。
一時間整個大梁的目光都轉移到了這件事上。而就在此時,正直的太監圓喜也被安平陛下委以重任。
安平和顏悅色地拍著他的肩膀道:“好好替朕看著雙九,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盯緊了他,不能讓他有半分出宮或者與外人接觸的機會。”
圓喜一聽就覺得這任務對胃口,簡直是為自己量身打造的啊!當即點頭如搗蒜地應承下來:“陛下放心,奴才萬死不辭!!!”
從此雙九開始發現自己的身邊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不散的陰魂。==
有時在宮中行走遇上巡邏的禁衛軍們,身為昔日同僚,雙九自然要上前打個招呼,然而還未到跟前,圓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出來,攏著手看似恭謹,嘴里卻是噼里啪啦一陣冷嘲熱諷:“喲,堂堂近身侍衛不知道保護陛下,就知道聊天哈,要不要給您來盤瓜子啊?”
“……”雙九閉嘴走人。
難得有半天休假想出宮走走,圓喜也會踱著大老爺似的方步悠哉悠哉地走到他面前,手里的拂塵和著他面上的笑一抖一抖:“哎呀,天氣不錯,雙侍衛,咱們一起去看陛下養的金魚吧?”
“……”雙九好想把他揍成金魚!
圓喜可不管他的心思,以前礙于他的官職,只敢私底下對他拋拋白眼而已,明面上還是要把禮數做足的。可是現在不同了啊,金光閃閃“陛下欽點”四個大字籠罩頭頂,怕什么啊?
雙九多少也能感覺出一點兒道道,所以干脆哪兒也不去了。其實他的心里還是有些慌張的,料定安平是對他起了防范的心思。而他恰恰在等待著他人從遠方送來消息,另外,他也很想知道齊遜之最近去哪兒了。
自從那日在東宮前見過他一面,雙九覺得有些東西似乎已經變化了,如今他又消失無蹤,難道已經跟安平斷了關系?
想到這點,心情忽而輕松起來,若是這樣,便是攀住梁國皇帝這棵大樹的絕佳時機了……
此時前往西北的官道上,齊遜之已經派了兩個扮成鏢師的士兵護送雅云趕往京城。
秦樽對此表示不解,雖說對方是弱質女子,但是畢竟有要務在身,給些銀兩尋個良心得安便是,何必一定要派人親自送去呢?
可惜無論他這邊怎么糾結苦惱,齊遜之也不給他答案,大隊人馬就這么前進了半里路,在百里之內唯一的驛站里停頓下來。
驛站很小,黑黢黢孤單單地立在荒無人煙的區域,如同荒原里堆著的破敗草堆,以致于連伙食都是隊伍自己解決的。
晚間時分,一群人在院子里生火烤野味,一時間香飄十里,連驛站管事的也蹭了過來撈油水,好不熱鬧。齊遜之也隨他們去鬧,只吩咐了禁酒便離開了。
他獨自坐在屋檐之下,看向那嬉笑著的人群,大部分是年輕的面孔,孤月銀輝下漾開一圈一圈青春勃發的朝氣,卻是這場龐大計劃的生力軍。
視線上移,望向天邊那輪圓月,算算日子,也不過才一個多月未見而已,為何竟像是過了很久了呢?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然而在我想著你的時候,你可又有片刻想起過我?
秦樽這個好兄弟扮演得還是很到位的,見他孤孤單單地坐著,立即舉著一只肥嫩的野雞腿奔了過來:“子都兄,吃些東西吧。”
齊遜之道了謝接過來,卻見他盤著雙膝在自己身旁席地坐了下來。大概是因為以前肥胖的緣故,即使如今擁有了挺拔身形,他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還是隱隱有些笨拙,可又顯出一絲滑頭的可愛:“那名叫雅云的女子,我瞧著有些古怪,子都兄你好生給我解說解說吧。”他邊說邊咬了一口手中的烤肉。
如今二人是相互扶助的境地,齊遜之也不想瞞他,難得有個靜下心來說話的場合,便點了一下頭,娓娓道來:“你大概不知道,西戎王室會專門培養一種女探子,武藝倒不一定多高強,但是一定要心思機敏,擅于易容,而且自小培養其媚人之術。我曾經以為這不過是傳說,今日一見,才察覺真有這樣的人物。”
秦樽立即反應過來,聽齊遜之刻意壓低了聲音,也機靈地跟著低聲道:“所以那雅云便是西戎的女探子?”
“應該是,她的里衣領口是左衽,據說西域人士就算入了中原也會保留這個習慣,因為中原的里衣大多素白,做工不似外衫那般講究,外族人分不清楚,還是會照原來的習俗穿著,以致于里子穿到了外面和帶子系不上的事情常常發生。”
秦樽稍一回味便明白過來,難怪當時他會緊盯著雅云的領口看,原來是自己把他想得太齷齪了。“咳咳,子都兄可真是見多識廣啊,呵呵……”此刻他也只有用開玩笑來掩飾心虛了。
齊遜之翻了個白眼:“恪勉,世上有種東西叫書。”
當年攝政王與西戎作戰,得來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經驗和秘密,后來歸朝后便命人編纂成冊,上呈朝廷。當初齊遜之于宮中陪讀時,時常能看見安平讀些珍貴的典籍資料,他也沾了點便宜。西戎是梁國宿敵,其中記載又極其離奇,他便記得尤為深刻。
秦樽哪知道這層,只道自己讀書太少,郁悶地轉移了話題:“不過她若是西戎的探子,何必要進入京城呢?西戎王明明在青海啊。”
聽他這么問,齊遜之皺了皺眉:“只怕京城里也有西戎的人,所以無論怎樣,都要將那邊的線扯出來。”
秦樽恍然:“所以你才派人護送她去京城?”
齊遜之點了點頭,然而再抬眼時,卻驀然驚了一下。
院內忽然沖入一道身影,瘦削身體包裹在他贈送的那件披風下,不多時便到了他與秦樽的跟前,跌跌撞撞地撲倒在他腳下便放聲大哭起來:“公子,為奴家做主啊……”
赫然便是幾個時辰前被送走的雅云。
秦樽下意識地便要拔劍,被齊遜之及時伸手按住胳膊,就聽雅云在眾人愕然的眼神中嗚咽起來:“奴家感激公子救命之恩,奈何您安排的兩位鏢師實非善類,待我們三人離了您的視線,奴家便……便遭了欺侮了……”
齊遜之擰起眉頭,月光在深沉的眸子里映出層層殺機。早知如此便該早些殺了她,如今倒是留成了禍害,只怕那兩個士兵也遭了她的毒手了。偏偏她現在這么一說,倒讓所有人都起了疑心,反而不能立即動手除了她。
秦樽也是氣得不行,若不是齊遜之攔著,只怕那句“奸細”已經罵出了口。
雙方猶如陷入了死局,雅云繼續嗚嗚咽咽的哭著,一邊還摸索著爬到了齊遜之的身上,竟然直接撲進了他的懷里。
這下包括秦樽在內的大伙兒頓時都懵了。
半隱于黑暗中,齊遜之的神情叫人看不清楚,實際上他此時已經反感至極,剛要伸手去推開她,卻感到胸前抵著一截堅硬而銳利的物事,低頭一看,果然對上雅云得意的笑顏。
“奴家以為公子真的只是一介商賈,不想您那兩位鏢師出賣了您,這下可好,讓奴家逮著了吧?”她吐氣如蘭,軟軟的嗓音低聲在他耳邊徘徊,就連近在咫尺的秦樽也以為她這是在齊遜之投懷送抱的撒嬌。
齊遜之幾乎毫不意外地笑了笑,抬手搭上她的肩頭,一寸一寸地往下移,好似情人間的愛撫,溫柔無比,然而無人得見那雙隱于暗處的雙眼中藏著多重的寒霜。
秦樽一時間看不出大概,又不好意思驚動他,只好往前一步擋在了二人身前,阻斷了前面士兵們探尋的目光。
齊遜之輕輕往后退了些,避開了驛站內和火堆照射出的亮光,整個人完全隱入黑暗中,手也剛好撫到雅云的腰間,驀然用力一按,便聽見她嘶出聲來,繼而整個人都從他身上彈跳開來,滾落在地上。
這一幕發生的太突然,秦樽擋在前面故作鎮定,當然也不好回頭看,而外面的士兵已經自發在腦中構思了許多香艷的場景……
只有雅云不可思議地張大著嘴看向黑暗中的那道身影,心中驚駭莫名。
她早已看出齊遜之是這群人的頭目,只要迷惑了他,整只商隊任自己驅使也是有可能的,然而剛才那一按卻證明他熟知穴道位置。也就是說,這個殘廢的家伙會武功!
齊遜之握著從她手上奪下來的匕首,沒有任何接下來的動作。雅云又豈會按捺的住,隨便揉了揉腰就從地上跳了起來,直撲過來,然而還未接近他,只感到一陣風拂過,人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迅疾,悄無聲息。
齊遜之的身前立著一道黑影,形如鬼魅,稍一停頓后,轉身朝他行了一禮,便要遁入黑暗。
“等等。”他的聲音有些輕顫,停頓了許久才低聲道:“誰派你來的?”
黑影朝他走了兩步,聲音壓得比他還低:“屬下身份不便,不可與他人多言,然睿公子有言在先,若是現身被發現,便轉告齊大公子一聲,一切事情只當不知道,無須插手。”說完這話,他再不停頓,身影一閃便消失無蹤。
皇室暗衛,輕功出神入化,但是不可見光。即使是擁有生殺予奪大權的皇帝也對此諱莫如深,不會直接承認有此等侍衛的存在,可是現在卻派了一個在齊遜之的身邊。
難怪他會覺得身邊有人。
他有些近乎呆滯的坐著,單薄的白衣看上去孤寂凄愴,然而漸漸的又似乎暖融起來。眼前火堆的光亮仿若變成了九重宮闕里的華燈,那人一身榮華,屹立高處,微一轉身,眼中的光芒可耀日月。
她以她的方式望著他,雖然從未明言。
身前的秦樽遲疑地喚了他一聲,大概是在疑惑剛才身后是誰在說話。齊遜之沒有回應,下方躺著的雅云卻忽然一躍而起,迅速地朝驛站外奔去。他這才回神,連忙喝道:“抓住她!”
秦樽如夢初醒,立即就追了過去,經過火堆旁隨手一招,立即有一小隊人跟著他奔出了驛站的院子。
果然狡猾,竟然裝死。齊遜之皺緊眉頭,心情無絲毫放松。安平叫他什么事情都當做不知道,是不是也包括這個呢?還是說……她已經張了網在等待?
正想著,原先出去追人的一群人又吵吵嚷嚷地回來了,他推著輪椅往前而去,就見秦樽垂頭喪氣朝他搖了搖頭。
齊遜之嘆了口氣,那女子那般狡猾,要抓住也實在困難。既然如此,也真的只好當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齊大公子,難得遇上,一起去青海國好了。”
突來的聲響讓齊遜之愣了一下,抬頭看去,就見有人自秦樽身后笑容滿面地走了出來。
湛藍的窄袖勁裝,背后背著一把長劍,臉上蕩漾著圓滑又親和的笑意,不是蕭竚是誰?
“在下劍客肖衍寧,不知齊大公子可愿與在下同行?”他朝齊遜之擠了擠眼,調皮的像個孩子。
齊遜之心中一松,笑了起來:“榮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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