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多了十幾個小伙子，屋里已經坐不下那么老些人。

　　桌子也不夠，就有個小伙子回家搬了一個大桌子過來，還說先借給他們用。麥芽兒道了謝，也沒客氣就先留下了。

　　這會兒天沒那么冷，干脆就在院子里擺了兩個大桌。

　　余根生又去請了里正過來，還有幾個年長的族老過來吃飯。

　　和陳老一起，還有余根生，一桌人就在屋里的炕桌上坐了。

　　屋里這桌飯菜比外面稍顯豐盛一些，麥芽兒還特意給陳老拌了一道豆芽涼菜。因為有旺財家四個孩子挖的野菜，還有一道蘸醬菜，這蘸醬菜卻是大家都有的。

　　飯桌上大家都說余根生大方，雖然菜不多可這肉不老少，都比一般家過年豐盛。

　　在飯桌上陳老提了一下要雇幾個后生跟著干活的事兒，怕里正和族老他們多心，陳老就道：“他們這個活計是包給我了，錢啥的都給付了，我這手頭上缺人，還是根生兩口子說與其在縣城找不如讓鄉親們沾沾光。不過我這活計可是我的老臉，誰那干啥活都得聽我的，要是不聽到時候出點兒啥事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了。”一句話既全了余根生兩口子的面子，又斷了里正等人想插入的念想。

　　里正很客氣，但還是關心工錢，就問，“那一天給多少銀錢？”其實他是惦記，他侄子唐包子天天在家無所事事的，如果給的多，不如到這干點活，也多攢點錢到時候好買個媳婦啥的。

　　不然就唐包子那不能人事的事兒，在十里八鄉都傳開了，好人家的閨女誰愿意嫁過來。

　　“工錢一天十個大錢，主人家供飯。”陳老就按照跟麥芽兒商量好的說，末了提醒道：“這人得我自己挑，以前我都是在府城蓋房子的，那都是給大戶人家，我不能壞了招牌。我大徒弟現在在工部任職，誰見了我老人家那都得客客氣氣的。”言外之意你們也別塞人，啥的都得他一個人說了算。

　　麥芽兒照顧著飯菜，聽了就是一陣好笑。

　　這老頭，沒看出來，心眼可真多。

　　不過他徒弟都在工部任職，這老頭咋沒去工部任職？沒道理他不如徒弟吧？

　　雖然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一說，可那也畢竟是少數不是。

　　也許是騙人的也說不定……麥芽兒沒往心里去。

　　大家都是做活計的，沒誰喝酒，這頓飯吃的也快。

　　里正等人見這位陳老爺子來頭大，就不敢多說什么，只說要帶了村里年輕后生過來給陳老爺子看。

　　陳老也不矯情，都答應了，說是明天試著用一天，讓沒事兒的年輕后生都過來試試。

　　這一下就又給麥芽兒找了一天的免費勞力。

　　陳老還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給麥芽兒擠擠眼睛，一臉的得意。惹得麥芽兒哭笑不得，心里暗道這位真是個老頑童。

　　等到送走了所有人，麥芽兒才跟春柱媳婦、旺財媳婦并帶著五個孩子開始吃飯。

　　四個窩棚的炕都燒的差不多了，陳老帶過來的人一看他們沒吃飯就主動去燒炕。

　　三個大人帶著五個孩子，麥芽兒就把飯菜擺到屋里的炕桌上，沒有習慣性的讓他們在外屋地上吃。

　　旺財家的四個孩子都像旺財媳婦，有些靦腆，不敢夾菜，就是飯也小口小口的吃，像是怕一下子吃沒了似的。

　　麥芽兒看的心疼，就給他們每個碗里都夾了大片肉。

　　“都吃，別跟大娘家客氣，大娘最愛吃你們挖的野菜了。”麥芽兒鼓勵的道。

　　“那大娘明天我們還去挖野菜。”旺財家八歲的大妮兒說話了，小臉怯怯的，因為挨餓，臉蛋沒有多少肉，眼睛就顯得特別大。

　　“我也去給大娘挖菜。”

　　“我也去。”二妮兒、三妮兒跟著說道。

　　莊戶人家的孩子一般都沒有啥正式名字，特別是女孩更不受重視。旺財家這三個大的都是丫頭，都是大妮兒、二妮兒、三妮兒的排下來。

　　第四個孩子是個男孩，旺財娘錢緊，也沒舍得花錢給起個名字，還一直小子小子的叫。

　　“恩，都去都去。”麥芽兒見幾個孩子難得敢開口，就鼓勵道：“帶著狗蛋一起去，大妮兒和二妮兒是姐姐，要照顧好弟弟妹妹。”

　　幾個孩子都點頭答應，小臉上有躍躍欲試的笑容。似乎是找到了自己的價值，幾個小家伙吃飯終于不再只吃干飯，也開始自己主動夾菜了。

　　許是被告訴了的關系，都顯得有點兒放不開。

　　麥芽兒起初還以為是不好意思，就讓旺財媳婦告訴孩子們吃東西。

　　記得小時候那會兒家家都不富裕，一般去別人家里父母都告訴孩子不要接人家的東西，那會顯得沒家教。

　　麥芽兒以為旺財家四個孩子也這樣，就說了旺財媳婦。“別太拘著孩子，到了我家，就跟自己家似的，讓孩子們都吃飽……長身體的時候，別苛刻了孩子。”

　　旺財媳婦又抹了一下眼睛，低著頭道：“嫂子你是不知道，他們是被他們奶奶給嚇著了。有兩次一起吃飯，孩子稍微夾點菜就被老太太打了，這是嚇著了。”旺財媳婦也顧不得背后不能講究老人，一看孩子們這樣就跟著心酸。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麥芽兒這一次沒說什么。

　　一頓飯幾個小家伙都吃的肚皮圓滾滾的，麥芽兒怕他們積食，就讓幾個孩子繼續幫忙運柴火去，但是囑咐他們都不許跑，免得劇烈運動后得闌尾炎。

　　幾個孩子都聽話，三個女人就開始收拾碗筷。

　　晚上點燈的時候，大家都收拾好了東西。麥芽兒就讓旺財媳婦帶著孩子回去，并囑咐她明兒一早過來，一家人都過這來吃飯。

　　陳老已經說了，今天跟著干活的小伙子都行，旺財就在里面，明兒開始他也要在這里上工，按規矩一天還可以領十個大錢。

　　旺財媳婦自然答應，有心想不要那十個大錢，可麥芽兒都已經不要了人家一份，咋地也不能這份也不要了，就說先幫著他們攢著，到最后一起算工錢。

　　送走了旺財媳婦和四個孩子，余根生和春柱還在老爺子那屋幫忙，春柱媳婦和麥芽兒就坐到炕上。

　　兩人都忙活一天了，特別是麥芽兒，還是剛從縣里回來，就有點兒緩不過勁來。

　　兩個女人并排躺在炕上，說著旺財家的事兒。

　　“……不是俺說啥，她那婆婆也太狠心了，就是不看旺財，那也得看看幾個孫女、孫子吧。瞅瞅那四個孩子，比俺們家狗蛋還可憐，也就那小子稍微胖點兒，說是三個姐姐把稀飯喝了米湯剩下的干飯給弟弟省下來，這樣才給喂胖點兒的。”莊戶人家，男孩那是男丁，將來是家里的主要勞力不說，還要負責傳宗接代的大事兒。

　　女孩那都是賠錢貨，是要嫁給人家的，還得陪送嫁妝，真是一點兒好處也撈不著。

　　“也是日子太難了。”麥芽兒嘆了口氣，“為啥他們不搬出來單過，左右都分家了，還跟他們老太太扯啥？”擱麥芽兒的想法，既然老太太偏心小兒子，那就讓她跟小兒子一起過好了。

　　“旺財媳婦也想啊，可他們家小叔子還沒成親，旺財兩口子一說要徹底單過，老太太就哭天抹淚的說旺財忘了本分，娶了媳婦忘了娘，還說他要看著兄弟打光棍不管，就自己抱著老婆孩子不管不顧兄弟的死活……”

　　麥芽兒瞠目結舌，這簡直就是趙氏的翻版啊。

　　感情趙氏還在村子里有“姐妹”咋地？

　　“那這樣旺財就不分家單過了？”他們這名義上的分家根本就不是真的分家，那是老太太用一小部分東西管制住了旺財一家，都給小兒子留下來了，這算哪門子的分家？

　　“咋不想呢。”春柱媳婦跟旺財媳婦大概是同病相憐吧，兩人走得近，對她家的情況也就特別熟悉。“人家老太太說了，得等小兒子娶媳婦生了孫子的，那就不管旺財他們了，到時候愛干嘛干嘛去。”

　　她咋不說等她閉眼的呢？

　　麥芽兒翻了個白眼，“那他們家那小叔子多大了？”莊戶人家一般十四五歲成親的大有人在，看旺財都二十好幾了，他那兄弟咋也不能太小了。

　　“十六了，也沒人給提親啥的。”春柱媳婦似乎不待見他們家小叔子，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

　　“十六了還沒人提親？”不能吧，按理說那老太太手里再分有銀子，就該有媒人上門的呀。這根余根生當年不一樣，他是因為趙氏根本不想出彩禮才給耽誤的。這旺財的兄弟那么招老太太得意，咋地給兒子娶媳婦的銀子她都該舍得吧。

　　“咋沒有？”春柱媳婦冷笑，“可人家那小子都看不上，說啥要找個比他大嫂俊俏的媳婦。”旺財媳婦是啥人？當年村里最漂亮的小媳婦，“就他那好吃懶做的模樣，誰家姑娘愿意嫁給他？還想找個俊俏的，他想得美他！”一提那小子，春柱媳婦也不知道咋回事，滿肚子的怨氣。

　　“你這是咋地了？”麥芽兒敏感的察覺到什么。“是有啥事兒我不知道咋地？”春柱媳婦可不是這樣容易動火氣的人。

　　房間里一陣沉默，屋子里沒點燈，麥芽兒側臉，亮晶晶的眸子注視著她。

　　春柱媳婦嘆了口氣，“嫂子，你也不是外人，俺就跟你說了，這事兒俺連狗蛋他爹都沒說。”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你說。”麥芽兒眨眨眼，保證道：“我肯定不說出去，就是我家你大哥我都不說。”一副死守秘密的樣兒。

　　門口兩個男人下意識的停住腳步，彼此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停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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