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水疑云(一)
池雨和很多女孩子一樣,從小生活在“喪父式”家庭環境里,那時候她身體不好,三天兩頭需要跑醫院。
媽媽又在加油站上班,日夜顛倒,沒時間照顧她。而她
的父親,下了班或者休息日,逮著空就往棋牌室跑。
她只記得母親做的最狠的一次,把年幼的她抱到父親的牌桌上,麻將灑了一地,當時后來在場的人臉上訕訕,后來再也不輕易帶父親上牌桌了,幫著規勸讓他回去也帶帶孩子。
外婆心疼母親,不忍心她整日上班還牽掛著孩子,坐車來把她接回了天水。
外婆住在天水市麥積區黨川鄉,那里雖然稱不上富饒,卻有著名的麥積山石窟。
距離麥積山石窟不到20公里的地方,就是高主任他們所說的護林站。
之所以記得這么清楚,是因為她的外公曾經就是那里的護林員。
1986年的時候父母還沒有相識,她連個細胞都不是。
在池雨的記憶里,外婆是個看起來強勢,實則大包大攬把家里里外的活計,把一大家子人都照顧的穩妥的人。
也許夫妻之間就講究陰陽平衡,強弱制衡。
池雨的外公與之相反,是個能忍讓就不出聲駁斥的人。
印象里,外婆發火的時候,外公總是默默轉悠開,說什么都是左耳聽右耳出,被斥責“不會干活”,也是笑嘻嘻地裝沒聽見。
池雨深覺這才是大智慧,裝傻充愣可以被人伺候,她從小牢記于心。
外婆每次數落外公的時候,總是要恨鐵不成鋼地罵他是個不靈巧的“癡子”,把好事拱手于人的軟蛋。
聽媽媽說,這件事外婆已經耿耿于懷二十多年了。
八十年代的時候,外公還是天水市護林員的一名普通工人。
據說,當年一場大雨不期而至,讓外公和他的工友們困居陋室,愁容滿面。
肆虐的山水從山坡奔涌而下,匯集到職工宿舍后墻外側,墻體搖搖欲墜,夏向清和工友們在清理淤泥時,突然發現了山坡之上有一個幾十厘米的孔洞。
從這個孔洞中,正汩汩往出冒著灰白色的泥漿。
外公很好奇,他把手伸進去摸索,感覺手中有竹片般的物件。他隨后用清水淘去上面的淤泥定睛一看,是竹簡,上面還有古樸的文字。
他再次將手伸進洞里,又摸到了一堆竹簡和幾塊刻有圖形的木板。
此事立刻招來了考古隊前來調查。
外公性子溫吞慣了,不愛與人爭搶,也害怕在領導面前出風頭,被工頭搶了功一句也不為自己爭辯。
外婆眼睜睜看著搶占功勞的人拿了獎金升值加薪,每每想到都耿耿于懷。
院長再和池雨熟絡,也沒想到這件事和池雨的外婆家還能有千絲萬縷的牽扯,當即大喜。
豪氣地贈送池雨幾天長假,探親之余,讓她去當地探訪天水紙的來歷。
又考慮到池雨一個女孩子不安全,想再派遣一個女孩子跟隨。
高主任在旁邊給院長使眼色。
這樣現成的小情侶約會的機會,別考慮別的電燈泡了!
院長立馬會意。
只可憐霍彥此刻連甜頭都沒嘗到多少,所有人私下里都當他和池雨已經私定終身一般。
“池雨啊,讓霍彥也同你一同去吧,路上也有個照應。”
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程瑋也開口,“老師,讓我也去吧,我在這也幫不上您什么忙,出去有機會能幫到學姐也好。”
蔡教授這幾天一門心思都撲在這些經卷上,可沒心思摻和小年輕的事兒,聽罷擺了擺手,隨他去了。
霍彥原本聽著就讓人臉紅心跳的“見家長”環節破滅,他聽見自己的心“咔嚓”一聲碎的稀巴爛。
敦煌到天水沒有直達的飛機,三人一番權衡,各自回去簡單收拾了行李,打算坐經過嘉峪關站的普快去天水市。
霍彥買的是軟臥,他特意將自己和池雨的票買在同一車廂,把討厭鬼程瑋孤苦伶仃地扔在其他車廂。
霍彥很少有坐長途火車的經歷,除去即將初次和池雨外婆的忐忑,更多的是和池雨相處二十多小時的興奮。等他興致沖沖地拉著池雨推開車廂門時,迎面被扣了一頭瓜子殼,細致察覺之下,臉上還有點濕潤。
“哎呦小伙子啊,年輕人做事怎么毛手毛腳的伐,姨正準備去到瓜子殼,你這迎面撞上來…”
霍彥還僵在原地,眼睛也不敢睜,也不敢開口說話,生怕身體哪出一抖動,滿頭滿臉的瓜子殼再掉到其他什么地方。
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懷疑臉上濕潤的是什么。
池雨又覺可憐又覺好笑,站在旁邊吃吃地捂嘴笑。
大姨出門在外裝備齊全,像是個移動的小賣部,變戲法般地掏出包紙巾,劈頭蓋臉給霍彥好一頓擦。
這一番折騰,男人適才的好心情毀了大半。
車廂里一共四個床位,大姨睡在霍彥對面的下鋪,她的上鋪是一名健碩的壯漢,看著為人樸實又不拘小節,只向二人點點頭算打聲招呼。
霍彥為了照顧池雨方便,把自己的下鋪讓給她。
大姨曖昧的眼神在二人之間轉悠,把自己的花生和瓜子也掏出來分享,“小伙子啊,你們倆也是去嘉峪關旅游的?”這條線路去嘉峪關的游客多,大姨先入為主
霍彥對瓜子仍心有余悸,擺擺手拒絕阿姨的好意。
池雨在旁邊接過話茬,“阿姨,我是去天水市看看外婆的。”
“見家長,見家長好。”大約五六十歲的阿姨們此生都最愛拉郎配和話家長里短,他們此次出行又是研究院的秘密調研,池雨眼睜睜看著相識不到半小時的阿姨腦補到她和霍彥都快成未婚小夫妻倆,實在是有苦難言,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霍彥更不會開口替她解圍了,一掃剛剛的壞心情,連帶看著大姨都順眼了些。
三人趕的當天的晚班車,等收拾妥當,已經臨近十點了。
對面兩位歇息地早,池雨好心地關了燈,就著黑暗窩在被子里玩手機。
霍彥有心想找她說話,男人把頭伸到床下,黑漆漆的車廂里忽然伸出一顆懸空的頭顱,池雨剛要驚叫,就聽見上鋪的男人一連“哎哎哎”地輕喊了幾聲。
女孩又好氣又好笑,黑暗中無聲質問:你干嘛?
霍彥頭朝下充血的難受,想下床和她一塊在床上坐著,又怕池雨嫌他浪蕩,忍著不適和她對口型:太早了,睡不著,來聊聊。
下鋪傳來細碎的響動,池雨坐到床邊的凳子上去了,兩人對視的姿勢讓霍彥只需要低頭就能看見她。
車廂里安靜地只有火車行駛的聲音。
大姨和壯漢都已經發出輕微的鼾聲,霍彥心念一動,壓著嗓子問她:小時候,你一直和外婆住在天水嗎?
提起外婆,池雨面上一片柔軟:“小時候爸爸媽媽工作太忙了,外婆又一向操心慣了,放著好好退休的日子不舒坦,跟媽媽犟著要把我接過去操勞。”黑暗里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一直在天水呆到開始上小學才真正回敦煌。”
她沒有考究過小孩開始記事的年齡,但在她的記憶里,那段時光是她童年最快樂的時光。
“可惜只呆到小學之前就回去了。”她這么評價。
霍彥思索,“想必是呆在父母的教育總歸是要比呆在外婆家來得更好些,或者你父母工作步入正軌了,不忍心你外婆為你操勞。”
下面的小姑娘搖搖頭。抬起頭時目光已有遲疑,像是在努力尋找回憶里的線索,“當年,是外婆主動提出把我送回去。”
霍彥還想再問,對面床鋪傳來兩聲高亢的呼嚕聲,幾乎要蓋過窗外的轟隆隆的火車聲。
黑夜里,唯一醒著的兩張震驚的臉對視一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二天下午,幾乎一夜未眠的霍彥和池雨眼下青黑地下了車,被霍彥使小伎倆排擠走的程瑋也不好到哪去,皆是一副病容。
想到回去的時候還要再受一遍這份罪,三人的臉色都有點難看。
飽受折磨的睡眠和胃讓他們提不起絲毫食欲,沒有人提起在市區逗留的可能性,三人叫了輛車,直奔黨川鄉。
天水市麥積區黨川鄉,素有“多情山水,絢麗黨川”的美稱,黨川鄉的旅游業沒有敦煌發達,自愿留下的年輕人也少,比起敦煌的熱鬧方才火車上的擁擠,三人仿佛掉落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這里太安靜了。
拉載他們的是位四十多歲的滴滴師傅,人樂呵呵的,聽出了池雨那記憶里都快消失的鄉音,熱情的拉著談家常。
他瞟一眼池雨定位的目的地,“小姑娘啊,你這外婆家住的滿偏的蠻,那一帶我看最近幾年都沒什么人住了。”
池雨就簡單解釋了一下外公生前的工作,那個年代,不講究買房,實興蓋房,單位分房。外婆現在還住在當年外公單位分發的房里。
既然是單位下派的房子,自然不可能離林園有多遠了。
所以偏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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