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水疑云(二)
黨川地方小,人口流動也少,發生點雞毛蒜皮的事鄉里一傳,你一嘴我一嘴,在這個小地方,沒有藏的住的秘密。
聽池雨這么一說,司機一拍腦袋,“哎呦哎呦,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當年據說挖到什么什么墓的林園。說是發現這地下有個大墓之后啊,這上頭就來人了,這林園變考古發掘,也就用不著護林員了,小姑娘啊,當時你還小,這事一出,除了說是當時發現墓的護林員有功發商錢哦,別的都勸回家了,嘖嘖,也是一大批下崗工人啊!”
說著說著自己又咂摸著不對,事情發生的時候司機也十幾歲了,半大的小子在鄉里撒開腳丫子撒歡,哪家的雞生了幾只蛋他比人家雞都清楚。
當年那大墓被發現后,他還隨著幾個半大小子都摸過去偷看過幾次——那時候的防守線不嚴啊,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最多被拎回去罵兩句的事。
當時鄉里他這么大的孩子都經常避著人往那邊跑,他們不怕所謂上面派來考察的人,不怕來抓他們的父母。
但有一個女人,經常在他們偷看考古隊挖掘時幽幽出現在身后,包含恨意的目光,不知道在仇視誰。
“我倒是聽外婆提到過一嘴,當年護林隊解散后,政府其實是給了豐厚的遣散金和賠償款的。但不管在哪個年代,色字頭上一把刀,錢在兜里心發飄。豐厚的紅包經了幾手一轉,到了各家各戶里,薄的像張紙!
“外婆還提過,那些黑心腸的包工頭頭,得了這些好吃還不夠,人也遣散了,又想把房子收回去!
農村人對土地和房屋的依賴是不可估量的,你自顧搜刮油水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你動我的“根”,我就要跟你拼命嘍!
在外婆的口吻里,當時保住單位所有護林員房子的人,就住在外婆家的樓上,池雨不知道她姓什么,只跟著大家喊她喜婆婆。
司機師傅還聊得意猶未盡,眼見前方距離目的地只有幾百米,也只得住了嘴。
池雨外婆家的小區儼然是八十年代老宿舍樓的風格,他們到達時已是傍晚,老宿舍樓里都住的是些食早寢早的老年人,隔老遠就能聞見每家每戶的飯香。
老式油煙機承載不住油煙壓力,大多數人家做飯都開著窗,熱氣騰騰地飄到昏黃的燈光下,不知是誰的肚子“咕!绷艘宦。
池雨臉一紅,忙領著二人朝樓上走。
樓道里的感應燈光不給力,有時候需要重重咳嗽幾聲才會亮,池雨父母提過幾次把外婆接過去住,都被老人以“不習慣”駁回了。
拗不過她,只能隔三差五來看看她。
“咚咚咚,外婆,我是池雨,我來看你來啦!”
片刻,帶著老花鏡的老人一邊擦著手一邊小跑著來開門,嘴里嘟囔著“你這孩子,這次來怎么都不打個電話來說一聲……”
打開門,老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上次是說過讓外孫女兒帶個男朋友回來的吧?
年輕人速度就是快啊。
怎么一帶還帶兩個呢?
這是讓她幫忙挑挑?
池雨看外婆呆在那里,忙解釋說這是自己的兩個同事,三人兵荒馬亂地進了屋。
他們到的時間剛是飯點,獨居老人最擅長給自己對付一口,清炒了兩個菜,顯然是不夠這么多人吃的。
池雨不忍心外婆忙碌,忙說要帶大家出去吃點。
外婆一邊歡喜地切著菜一邊阻止她,“加兩個菜而已,很快的。”
霍彥也在旁邊添油加醋,說自己好幾天沒嘗到家的味道了,就想吃點家常菜。
他一邊親熱地叫著外婆,一邊自來熟地鉆進了小廚房里,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乖巧外孫。
此刻這怪異的氣氛是怎么回事?
她認識霍彥這么久還不知道對方會做飯,一米八幾的大男人系著小碎花圍裙,仗著身高優勢奪過掌廚權,催促著外婆出去和池雨聊聊天,哄得老人合不攏嘴。
依她多活的這幾十年來看啊,這個小伙跟小雨的關系肯定不止同事這么簡單!
外婆也沒依著霍彥說的真把客人一個人擱在廚房里,老輩疼人隔代親,她對和池雨這么大同齡的孩子有著天然的愛護情緒,現在的年輕人會做個飯稀罕還來不及,可不能寒了人家的心。
她把池雨推進廚房,推脫說她要去看她的金婚了,讓池雨幫忙打打下手。
客廳里池雨帶回來的另外一個小伙子乖巧地坐著,也跟著叫了聲外婆。
程瑋輸就輸在沒霍彥臉皮厚,表演欲和表現欲又沒對方強烈,面上耍過的最大心機就是扮豬吃老虎,一開始落了下風,嘴又沒霍彥能胡咧咧,看著就是個嫩青瓜。
老人一邊招呼著程瑋吃水果,一邊調低了電視的音量,偷摸聽廚房里的動靜。
冰箱里菜不多,霍彥打算簡單炒個番茄炒雞蛋,翻翻冰箱還有半塊腌制的咸肉和筍,又打算燒個腌篤鮮。
池雨進來的時候,霍彥正在給西紅柿燙皮。
北方人吃飯本就沒有南方精細,霍彥也是從小愛搗鼓這些,再加上自己本身嘴也刁,對這些方面講究得多。
他不讓池雨碰鍋,樓上樓下住這么長時間,小姑娘有幾斤幾兩他還是有數的,又嫌筍太硬了怕她切不動,又擔心她切的肉太厚了燒湯沒滋味。
池雨自被抓壯丁進來就被人好一通嫌棄,氣鼓鼓地回到了客廳。
外婆一問,笑皺了一張臉,她那不再細膩的手摩挲著池雨的小手,意味深長:“有時候,能被男人攔著不碰這些腌臢物,才是女人的福氣!
霍彥下廚干凈利落,前后也就十來分鐘的時間,飯菜就端上來了。
腌篤鮮屬南方菜,北方人很少有人吃過,外婆一次喝了好幾碗,還是池雨攔著怕她吃撐才放下碗筷。
飯后,幾個年輕人又攔著不肯讓她收拾碗筷,池雨麻利地收拾好桌子剛準備去洗碗,樓上傳來了“咚咚”的敲地磚聲,像是有人用拐杖搗弄著地面。
外婆的臉色刷一下沉下來,手上和幾個年輕人搶活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池雨手里還抓著碗筷,只低著頭輕聲喊她:“外婆…?”
老人回過神來,飽經風霜的臉色浮上了狠戾,“老不死的瘋子!
又皺著眉頭叮囑池雨,“你這次回來,還是得離她遠點,別仗著自己大了有主意,這人一瘋,什么事做不出來!
霍彥奇道:“外婆,這說的是誰?”
池雨小跑著把碗筷收拾進廚房,擦擦手扶著外婆坐下。
“剛剛看電視的時候,小雨已經跟我說過你們這次來的意圖了。”老人嘆了口氣,“86年的事說近也不近,說遠也不遠,這事啊,知道的人多,真正清楚真相的,活在這世上的,寥寥無幾了!
從外婆的口中,三人聽到了一個和之前的故事截然不同的版本。
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些年靠著政府的扶持和國家的有意引導,西北地區開辟了新的致富渠道,靠著旅游業也收獲了一筆巨大的財富,但這其中主要發展的地區,當屬敦煌,青海,張掖等地。
他們黨川鄉分食不到上面的人嘴角流下的肉湯,就有人動了歪心思。
黨川人少啊,都去外地發展了,誰來發展家鄉?但這里什么都沒有,你總得年輕人一個留下來的機會和理由吧?
因為什么都沒有,所以年輕人都走了。
因為年輕人都走了,所以越來越窮。
循環往復,惡性因果。
黨川鄉林園那里有個大墓,是從外婆小時候就有的傳說。
早年也不是沒人動過這個心思,但這分金定穴的手段有幾個高人會?這寶貝也不會自己跳到山頭上提醒你:我在這呢!
直到那一天,好交酒肉朋友的外公,從牌桌上領回來一老鄉。
那人自稱在秦嶺一帶拜師學藝,習得一手看風水的好本領,慫恿外公帶他入林園,成事后二人好處對半,下半生萬事不愁。
兩人自以為計劃周密,連外婆當時都被瞞了過去,卻被下班在樓道里抽煙的喜阿公聽得一清二楚。
兩個人也是干,三個人也是干,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會打小報告的敵人強。
哪有什么意外,哪有什么偶然發現,一切不過是東窗事發前給自己蒙羞的一塊遮羞布。
據外婆說,外公本就是一個不經嚇唬,強撐壯膽的人,能在被發現的邊緣靈機一動,把所有人都糊弄過去已算上天眷顧。
因此被人搶了功勞也不敢說,因為他本身哪是什么英雄,不過是一小賊。
經過此事,外公當即退出了三人的計劃,也幸虧他退得早,另外兩個當時一起謀事的,一個不知所蹤,一個死在下頭。
喜婆婆原本也不瘋,她和外婆一樣,是個強勢,有主見的女人,臂膀不比男人寬厚,卻撐起了這個家。
但有人說,考古隊項目進行到一半,在炎熱的盛夏,發現了一具腐敗的男尸,潰爛得不成樣子,依稀辨得手上攥著一枚老銀戒指,和喜婆婆手上的,是一對。
過去的人哪有什么首飾,喜阿公在討喜婆婆做老婆的時候,來回趕了四五里地,捏著褲袋里一分一米攢下來的錢,歡天喜地得叫銀匠打了兩枚戒指。
自此,喜婆婆就瘋了。
以前都在一個單位,鄰里樓上樓下抬頭不見低頭見,按理說關系比遠親都要近上幾分。
喜婆婆瘋了之后,外婆始終覺得此事因外公而起,十分愧疚,經常做飯也多做一份,有些什么好東西也惦記著她。
她一直未表現出攻擊性,直到池雨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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