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再說葉子這邊,這幾日過得也是非常凄慘。
自打賀斬風知道她在這兒,就天天跑過來跟她軟磨硬泡,并且還和杜雄那傻大個扛上了。
“你說你一個大老爺們總往女子的住處跑,不是色狼是什么?!”
杜雄人雖笨,但這話他可不能認!立刻反駁回去:“你不也天天過來!”
賀斬風瀟灑地一甩頭:“我和葉子是什么交情,你能比嗎!”
葉子聞言,默默翻了個白眼。天地良心,我和這只耗子是再純潔不過的友情,千萬別想歪了!
杜雄也不甘示弱地結巴道:“這、這里是學堂,杜英是我、我姐姐,我、我是過來接她回家,順便幫忙干點活。”
賀斬風不屑地撇嘴:“一個狗熊能干什么?也就劈個木頭唄!”
杜雄的臉一下氣得通紅,胸口也劇烈地起伏著,似要炸了一般。這句話是杜雄的死穴,村里淘氣的小孩常常拿“狗熊”取笑他,讓他覺得抬不起頭來。
葉子聽到這兒雙手插腰,瞇眼冷笑:“既然如此,那以后杜雄大哥就負責接送孩子們上下學,劈柴的事就由賀少爺代勞過吧!”
賀斬風一聽傻了,立刻道:“啊……那什么,我還有事,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好漢不吃眼前虧,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葉子眼瞅賀斬風腳底抹油,跑得比兔子都快,心下嘆服——不愧屬耗子啊!
又過了五天,就在賀斬風磨破嘴皮子要放棄時,葉子終于忍不住第二次來到那個山頭。
葉子到那兒后直奔礦場監工頭的房間,嚇得賀斬風感動愛情偉大的同時差點躥出來英雄救美,結果葉子只是從懷中掏出數張銀票放在監工頭的眼前。
“我是對面村子的夫子兼大夫,因為最近各地疫情蔓延嚴重,所以村民很擔心在你們這里服刑的犯人會傳播疫情。”
“那先生的意思是……”
“我可以每天傍晚免費來給他們消毒看病,到時希望官爺行個方便放我進來,這也是為了你和看守這里的官兵著想。”
在暗處躲藏的賀斬風就見監工頭兩眼放光地收起銀票,又如迎貴賓的讓人給葉子搬把椅子坐下詳談。
看著易容后活脫脫變成一個儒雅書生模樣的葉子,賀斬風不禁感嘆顧榮的情路漫長——還有的熬啊。
不過,當下他倒是可以趁機回京城一趟,將葉子在這里的消息告訴慕容昭等人,看看他們能有什么辦法幫顧榮一把。
在賀斬風有了主意后,葉子這邊也是說干就干。
這日夕陽才剛露頭,葉子就背著藥箱暢通無阻地進了礦場。她向守衛問清廚房的位置后,便開始調配噴灑的消毒液和晚上供犯人喝的大鍋藥湯。
等一切都準備妥當,葉子捶著自己的老腰,咬牙切齒:“你敢不給我喝光,小心半夜有鬼找你聊天!”
可惜,葉子的想法是好的。只是,那些人是不會輕易讓顧榮吃到的。
夜晚,他們例行的娛樂活動就是以折磨顧榮為樂,并百玩不厭。
而遭受酷刑凌/辱的顧榮,此時只能靠著心中的懺悔和思念忍下所有傷痛,從無怨恨。
不知何時才是盡頭,也不想輕易解脫,在漫長無邊的黑夜里,一次次疼暈,再一次疼醒,一日日重復不歇,一月月蠶食生命。
當顧榮被人踩著腦袋按在地面上時,眼前多出一碗已經涼掉的藥膳。
“這是預防疫病的藥湯,每人一碗,這碗是你的。”
顧榮早前聽旁人聊起對面村子派來個大夫為他們做防疫工作,以避免疫病從這里擴散到村中。
“過來,喝、干、凈!”
顧榮毫不意外地看著滿滿一碗濃稠的藥汁被人潑在地上,那些人還嫌不夠臟又在上面吐了幾口唾沫。
顧榮麻木地爬過去,埋下頭,一下下舔著地上混著灰塵和唾沫的藥汁,可舔了幾口原本平靜的臉上突然開始松動,痛苦、愧疚、想念……那些復雜的神情讓看熱鬧的監工們肆意地恥笑唾棄。
然,只有他自己明白這湯藥中熟悉的味道意味著什么。
顧榮慢慢闔上雙目,如他們所愿將地上的藥汁舔得點滴不剩,他們罵他膽小懦弱,是因為他們不懂那些入口中的每一滴藥汁對他來說都是極甜的,求之不得。
映著清輝的淚光于他緊閉的眼角浮現,若有似無。
此后,葉子從隔三差五到現在天天到工地報到,除了噴酒自制的消毒水,熬制預防疫病的湯藥外,在時間富余時她還會為服刑的犯人看傷治病。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顧榮,因為這才是她此行的目的。鑒于賀斬風一天到晚瘋瘋癲癲的,滿嘴沒一句實話,所以她要近距離觀察,眼見為實。
只不過,看著顧榮每日不斷新增的傷口,葉子知道自己的心在動搖,在一點點恢復知覺,淡淡的酸,隱隱的痛,熟悉而悲哀。
這日,葉子例行給犯人檢查身體。當輪到顧榮所住的房間時正好趕上每月一次的洗澡時間,但讓她意外的是當所有人都蜂擁跑去洗澡時,明明以前最愛干凈的顧大少居然和一個滿臉兇相渾身煞氣的壯漢穩穩地坐在床上,仿佛沒有什么能打擾他們一樣。
葉子聽說那壯漢以前是個江洋大盜,名叫李虎,幾日前他才剛落網被判到這兒服刑的。平時很少見他說話,葉子也不太敢招惹他,每次只隨便給他把把脈就趕緊閃人。其實也不能怪她敷衍,誰叫這人壯得跟牛似的,想有病恐怕比登天都難。
而顧榮此時正靠在床頭,用一個尖端被磨得非常鋒利的小鐵杵在一個木頭上刻著什么。
葉子尋思,以前也沒發現他有這嗜好和手藝啊,于是就好奇地問他:“你在刻什么?”
顧榮將手中的木塊湊到她眼前,不答反問:“你看不出來嗎?那我還應該再用心多練練才行啊。”
對面床上的李虎聽了嗤笑:“你們這種人最喜歡窮謙虛,虛偽!”
又一挑眉對葉子道:“這里誰不知道,他一有時間就回房窩在床上刻木頭,沒日沒夜,都不知刻多少個了。”他伸手指了指顧榮的床下,“你看到那個大袋子了嗎?”
葉子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就聽李虎接著揭短:“那里面全是他刻好的成品。”
“都是么?!”葉子驚恐地盯著裝得圓圓滾滾的大袋子,照他手中木頭塊的大小,這得刻幾百個呀!
“我可以看看嗎?”葉子不知為什么就問了這么一句。
顧榮忙里偷閑地抬起頭,微微一笑:“你幫我看看哪里不好,我再改。”
“哦。”葉子沒有注意到他話里的奇怪,只專心蹲在地上解袋子。
當繩子打開的瞬間她還來不及阻止,里面的東西就灑了出來,那一刻葉子只覺腦中“嗡”的一聲響,連心都在顫抖。
整整一麻袋全是一模一樣的木頭兔子,那精細的程度簡直像是一個模子做出來的,怎么也想不到是由人經年累月僅憑記憶一刀一刀雕刻而成的。
硬要說它們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木頭的顏色不一樣。有的顏色微微泛黃,應該是早先刻的,有的顏色黯淡,可能總被人拿出來撫摸,細心的葉子還發現有不少木塊都或多或少沾染了血漬。
葉子下意識地把手放在胸口,咬唇問:“你……很喜歡兔子?”
顧榮手上沒停,笑著道:“她是屬兔的,從小就喜歡,她最寶貴的那枚玉兔是她爹六歲生日時送的,至今還掛在她的頸上。喏,就是這個樣子的,可愛吧。”他用枯瘦的手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兔子,眼中竟帶著絲討好和期待。
葉子僵硬地扯扯嘴角,直視他手中初見輪廓卻尚未成形的木塊,雙手隔著層層衣服緊緊揪住胸前的玉兔,澀然地問:“你們從小就認識,是青梅竹馬嗎?”
“嗯……”顧榮想了想,“算是吧。”
葉子皺眉,很想問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又覺得尷尬,正當她不知如何開口時,旁邊的李虎卻幫她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來的算是?”
葉子頓時覺得李虎也不是那么可怕,而且也有那么一點可愛。
顧榮輕嘆口氣,終于放下手中的半成品,幽幽望向窗外蒼白的天空。
“她大概不記得或是刻意遺忘了,其實我們兩家的父親是義結金蘭的兄弟,第一次遇見是我和父親參加她六歲的生日宴會。后來她家遭變故,再次重逢時她十二,雖然她完全成了另外一個人的樣子,但我知道她就是當年那個可愛的陶瓷娃娃。可是……她卻沒有認出我,一直都沒有。”
葉子震驚地瞪著顧榮的側臉,心跳快得似要破腔而出。原來,他竟早在一開始就認出了她,但卻一直沒有揭穿,還一直配合她——裝失憶!
“后來呢?”葉子面色陰寒,強壓著宰人的沖動。
“后來……我一直注視著她,看她快樂的瘋、幸福的笑、委屈的哭、氣憤的吼、傷心的痛、絕望的恨……我想告訴她,我從沒忘記那個約定,但是……她已經不再相信了。”
葉子想起顧欣曾說過“哥哥心中一直裝著一個人,所以他對誰都不動心”,那時她還不以為然,以為顧欣在說笑。
“現在她人呢,我怎么沒見有人看過你?”李虎再次適時地插嘴。
顧榮回頭,苦笑:“她恨我都來不及,又怎么會來看我。何況……她不知道我還活著。”
那樣凄楚的笑容,不僅讓葉子心痛,就連李虎都受不了,跳下床,邊往外走邊道:“不管誰對誰錯,如果連死都不能抵銷的恨,還是忘了吧。這樣,你和她都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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