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你也太高估他了!”
賀斬風(fēng)冷冷凝視面前的女子,不敢相信她怎么會變成這樣!這還是那個笨笨的總是惹禍卻心地善良的丫頭嗎?還是那個讓他們莫名心動,爭相呵護(hù)的女子嗎?
“顧榮早在把你救出刑部大牢前就曾懇求我們,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你做過什么,只要是你想要的,就不讓任何人阻攔。如果哪****離了京城,也不要追查你的下落。”
賀斬風(fēng)冷冷地看著她,眼神輕蔑:“所以,根本沒有人知道你在這兒。如若不是今天我路過村子里碰到一個要買兔子掛墜送給他們先生的傻大個,我也不會知道你居然就在這里。否則,我寧可冒著絕交的風(fēng)險,也一早就把你帶過來了!”
葉子懊惱,這傻大個不會就是杜雄吧。自從他知道自己珍愛脖子上掛的玉兔,他一看到相似的兔子飾品就會買來送她,現(xiàn)在家里的柜子里床底下堆滿了各種材質(zhì)的小兔子,她家儼然已經(jīng)成了兔子窩。
“你知道嗎,顧榮從來沒有恨過你。他說,既然你選擇以這種方式來報仇,他會成全你,并以他的方式來償還。”
“是嗎?”葉子看著賀斬風(fēng)期待的目光,嘲諷地道,“那就讓他慢慢還吧!”說完,就要轉(zhuǎn)身離開。
賀斬風(fēng)氣得肺都要炸了,哪肯輕易放她走,就在二人爭執(zhí)不下時,一記響亮的鞭聲驚得他們同時望向山下礦場。
就見剛剛還站著搬運(yùn)巨石的顧榮此時卻倒在地上,背上的囚衣不知何時被劃開一個大口子,目光所及是皮肉翻卷正在滲血的數(shù)道鞭痕,而他身后就站著一個掄圓鞭子的監(jiān)工。
“啪!”又一記破空之聲,葉子瞳孔猛縮,直覺自己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緊接著,那監(jiān)工對著顧榮劈頭蓋臉就是一陣猛抽,直打得累了,又罵罵咧咧上前踹了兩腳才算作罷。
其他犯人和監(jiān)工也沒有一個因此停頓下來,似這種事情再平常不過。而顧榮也自始至終沒有反抗,不待監(jiān)工催促就強(qiáng)忍傷痛一點(diǎn)一點(diǎn)艱難的從地上爬起。
突然,他似有感應(yīng)般向他們剛剛所在的山上望去,只不過此時那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
顧榮苦笑地?fù)u頭嘆息。是他思念成疾,生出幻覺嗎?
正想著,隨著一句咒罵又是一鞭呼嘯而至,顧榮踉蹌兩下方才站穩(wěn),再回頭時面上已恢復(fù)一片淡然,繼續(xù)承受這永無止境的折磨。
而此時,學(xué)堂后面的農(nóng)家小院里,一個瘦瘦小小穿著比普通村婦略講究的女子正在一間房舍的灶間里摘菜剁肉,生火做飯。
只不過,雖然女子心靈手巧動作利落,但也架不住她頻頻出錯啊。
摘蘑菇把上面最嫩的傘頭揪掉扔了,留一盤嚼不動燉不爛的蘑菇根;切肉把瘦的剃掉,剩下皮和肥肉;生火時把扇火的扇子當(dāng)柴往里送;炒菜時把鹽當(dāng)糖撒了一勺又一勺……
等終于忙活完,葉子坐在桌上吃著難以下咽的飯菜不禁搖頭苦笑。自打從山上回來她滿腦子都亂糟糟的,眼前不時閃現(xiàn)那人滿身傷痕的樣子,無論她怎么驅(qū)趕也無濟(jì)于事。
葉子沒有胃口索性放下筷子,頹然地倒在床上,右手摩挲腰間隨身攜帶的匕首,忽閃著一雙秋眸望著屋頂怔怔發(fā)呆。
這匕首是顧榮送她的,她曾用它斷發(fā)斬情,只不知為何沒有丟棄,反而一直貼身攜帶,一如她脖上的玉兔。
葉子有一搭無一搭的胡思亂想,忽然記起一件以前沒有注意的事情。
在她還在將軍府給顧榮做丫鬟的時候,有一次清瀾不在她就趁夜蒙著面紗親自跑到宋尚書府上送證據(jù)。
當(dāng)時宋千林問了一句,“這些東西從哪得的,可靠嗎?”
她也沒隱晦,說是自己從將軍府偷的。結(jié)果宋千林聽了非常驚訝,像崇拜世外高人一樣地看著她。
他說,他們也曾多次派人試著進(jìn)去,結(jié)果沒有一次能順利得手,傷亡甚是慘重。
那時她還奇怪,也沒發(fā)覺府里什么時候有外人闖入,更不要說打斗了。所以她最后的結(jié)論是,她對將軍府比較熟悉,加之運(yùn)氣非常好。
可現(xiàn)在想想……她在第一次潛入楚天樓時就碰到了顧榮,但幸運(yùn)的是當(dāng)時顧榮并沒有疑心,真的相信她又犯路癡走錯了地方,隨后還親自帶她離開,并避開所有守衛(wèi)。
葉子忽然翻身而起,滿眼的不可置信。難道說他當(dāng)初是故意放水?!所以刑場上在她告訴他“一切都是我做的”之后,他沒有一點(diǎn)意外的表情,只是淡然地點(diǎn)頭“我知道”。
那時,她還以為他是在強(qiáng)撐,不愿在她面前認(rèn)輸而已,卻原來這一切的得意都是那人給的,包括此刻的安逸。
葉子忽然覺得好笑,也終于明白慕容雪當(dāng)年為何會如此氣憤,肖靖在交待顧榮的囑托時目光為何會那樣復(fù)雜,甚至帶著恨意。
夜色遮掩下,一切骯臟齷齪的行徑開始爭相恐后地蠢蠢欲動。
山角采石場此時空曠寂靜,所有犯人都已回到房舍休息,即使再簡陋也好過在外面被蚊蟲叮咬,只有攢足了精神明日才能按量完成任務(wù),才能免去一頓鞭子。
顧榮自是也在房中,只是卻不在自己的房間,而且他此時的情況并不樂觀。
在這個采石場最大的房子里,除了葉子那時所見的監(jiān)工,還有其他的監(jiān)工和一些守衛(wèi)官兵,此時他們似乎正在欣賞什么有趣的事情。
只見屋子四周散落著一些鞭子,地上墻面更是濺了不少血漬,而顧榮正蜷縮在地板中央,身上的囚服已碎殘破不堪,讓人輕易就能看見那些裸/露在外皮翻肉卷不斷流血的猙獰傷痕。
“少將,我那時不過殺幾個俘虜,你就給我扣個違抗軍令的罪名,并處以軍法。”一個守衛(wèi)上前對著顧榮的后心就狠踢了一腳,“敢情你們顧家和敵軍是一伙的,你才是該受軍法的叛徒!”
“砰!”那人似還不解恨又補(bǔ)了一腳,這時其它人也紛紛過來連踢帶踹,口中罵罵漬漬。
也不知是趕巧還是有人故意安排,這些監(jiān)工守衛(wèi)都或多或少與顧榮有些過節(jié),更有幾個是收了宋剛的好處替人辦事。
對此,顧榮似早已習(xí)慣,只咬緊牙關(guān)默默忍耐。對比身上撕裂的劇疼,他的心中反而更加舒服、平靜,是一種求仁得仁的釋然。
那些人樂此不疲變著花樣地折磨著他,笑聲、罵聲甚至大得站在屋外百米亦清晰可聞。
這種酷刑不知持續(xù)了多久,久得夜的深沉浸透每一個角落,仿佛天地間唯有此處還在演繹著罪惡的喧囂。
此時的顧榮奄奄一息到就算潑上整桶的冷水也依舊不省人事,但這并不妨礙那些人的取樂,他們中過來二個人嫌棄地抬起顧榮,然后輕車熟路地走到角落里放著的一個大酒缸前——松手!
“呃——!”
傷痕累累、血肉模糊的顧榮在烈酒的刺激下立時清醒過來,他無意識的嘶喊、掙扎,渾身如被火燒、油炸、炮烙,消骨蝕心的劇痛令他雙目暴突、青筋畢露、欲死還生。
可惜,那些人卻不會就此罷休。面對欲浮出酒面的顧榮,他們會毫不留情地把他按下,不厭其煩的一次又一次。
而宿在山谷中棲息的鳥兒則在一聲接一聲的嘶啞慘叫中驚得四散紛飛,蓋住了清冷的月亮。
疼痛、窒息讓顧榮再難抵抗這種非人的折磨,最終體力透支昏了過去,但他的臉上并不是痛苦的表情,相反卻是一片安詳寧靜。
只因為,他入了每日支撐著他茍延至今,即使身在煉獄也心有慰藉的夢中。
那一年,他九歲,還是個青澀懵懂的男孩。但因他生得清秀,又謙遜有禮,所以頗讓人心生好感,贊不絕口。
那次,是父親第一次帶他出遠(yuǎn)門,去參加當(dāng)時的定國將軍葉將軍之女的六歲生日宴會,也是第一次將他介紹給外人。
那種被人認(rèn)可、接受、稱贊的喜悅是無法用言語去描述的,激動得他甚至有身在云端的錯覺。
所以,他不會忘記父親臨行前交待的事情,誓要做到最完美。
可惜,他到底還是忙中出錯,居然犯了最低紙的錯誤——迷路了。
“喂,你是誰家的小孩?這里是定國府后院,是禁止男子入內(nèi)的,你不知道嗎?”
他尋聲望去,才發(fā)現(xiàn)說話的是一個五六歲,長得粉嫩玉琢陶瓷娃娃般可愛的小姑娘。
她大大的眼睛,如燈籠般圓圓的閃閃發(fā)亮,長長的睫毛呼扇呼扇如靈動的蝴蝶翩然起舞,紅嘟嘟的櫻桃小嘴一翕一合讓顧榮看花了眼。
于是,他很沒出息地忘了反應(yīng),直到小姑娘略有生氣地豎起眉毛,他才尷尬地向她解釋:“家父要給葉將軍一個驚喜,所以讓我把賀禮藏到葉將軍的書房中,可是……我迷路了。”
小姑娘眨眨眼,好奇地看著兩手空空的他,問:“是什么賀禮?”
“這個……不能說,要保密。”
小姑娘撇嘴:“不說算了,反正不管什么賀禮最后也都是我的!”
他這才恍然,原來她就是這次宴會的主角,葉將軍的愛女,葉晴。
他的無措讓葉晴氣順了許多,眼珠骨碌碌轉(zhuǎn)了一圈,調(diào)皮地道:“我可以不追究你的冒失并給你帶路,但條件是……”她豎起一根圓潤如蔥頭的手指往上一指,“你得幫我把那只風(fēng)箏拿下來。”
他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嚯!好大的一只鳳凰,那華美霸氣的樣子跟它的主人倒是有一拼!
但為了低調(diào),他只好認(rèn)命地手腳并用攀起了樹干……
葉晴倒也說話算話,不但親自帶他去了葉將軍的書房,還把一只用上好的檀木雕成的兔子送給他。
“這個給你,就當(dāng)謝禮吧。不過,明年我生辰的時候你記得要來,還一只你親手做的兔子給我!”
那天他們說了許多話,不過大多是葉晴小大人似的給他說教,她還特別得意地向他顯唄新得的寶貝,聽她說那是葉將軍用上等的和田玉親手雕刻的玉兔,作為她六歲的生日禮物。
“你這么喜歡兔子,是屬兔的吧?”
葉晴笑瞇瞇地回道:“是呀。所以,爹爹每年都會送我一只兔子,有金的、銀的、玉的、木質(zhì)的……都是爹爹親手雕的,可像了呢!你也要加油哦!”
看著葉晴純真無邪的笑容,他只覺心中一蕩,那時他對許多事情還不明白,但那個大眼睛的女娃娃莫名住進(jìn)了他的心里,再加上那份沉重的負(fù)罪,一晃經(jīng)年,他從沒淡忘。
當(dāng)六年后,他們再次相遇,雖然她樣子的變化可謂是翻天覆地,但他卻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純凈,并第一眼就認(rèn)出那個讓她寶貝的玉兔。
他甚至不懷疑,如果他再摸的久點(diǎn),她會毫不客氣地爬起來把他的手當(dāng)豬蹄啃了!
后來,他派肖靖暗中查訪這個葉子的身世,雖然沒有證據(jù)表明她和葉晴有直接的聯(lián)系,但認(rèn)識葉子的人都說她自六年前性情大變,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肖靖甚至為此還擅作主張地犯下人命。
再后來,他一邊故意找茬戲弄她,一邊注意觀察她的一言一行,盡管他無法解釋她的樣貌為何會變化如此之大,但無論從她骨子里的高傲和在面對葉將軍事情上的反應(yīng)來看,他確信她就是當(dāng)年那個陶瓷娃娃——葉晴。
當(dāng)陷入深度昏迷的顧榮被人抬回房間,扔在冰冷的地面上時,他的嘴角此刻卻微微彎起,露出一個極易讓人忽略卻又充滿幸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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