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天氣轉涼，陰雨綿綿。

        某個周末，萌貓咖啡館的生意還是一如往常的好。

        風鈴聲響。

        幾個男生冷縮著脖子擠了進來，邊收雨傘邊直哆嗦嗷叫太冷了太冷了，咖啡館里空調充足，穿著短裙女仆裝的店員甜美地上前打招呼，接過傘收好放在角落的置物架上，又笑盈盈把他們往里面引。

        剛端完一桌咖啡回來的孟云越過這幾個人走到前臺，手撐在前臺上，彎腰捶了捶背。

        “怎么了？”林美雪補了下口紅，從鏡子里覷她，“今天臉色不好啊。”

        “……大姨媽。”孟云用口型輕聲說，“肚子不舒服，腰也酸。”

        林美雪放下鏡子，湊了過來，“我那兒有止疼藥，吃不吃？”

        孟云搖頭，“不用，也沒到那程度。”

        孟云扭了扭脖子還想著舒緩一下，結果門鈴又響，一個熟悉而又粗獷的聲音平地炸起：

        “嘿！妹子！我又來了！”

        孟云渾身一震，過個幾秒，才像機器發條般慢速轉了脖子看向門口。

        只見門口四五個紋身青年護著一個穿著貂皮掛金鏈子的光頭大哥走了進來。大哥把墨鏡一取，

        “驚喜吧？哈哈哈！”

        孟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看看你看看……妹子都高興的呆了。”大哥舉著墨鏡左右示意，周圍跟班連忙點頭哈腰，直呼大哥魅力了得。

        孟云遏制住翻白眼的沖動，拖著上刑場的步子走上前去，“主人，歡迎光臨。”

        “誒，生分了不是，叫啥主人啊，叫余大哥！嘿嘿！”余老大說完就拍了下孟云肩膀，那熊掌落下來，差點給孟云拍地上去。

        “余……余大哥好。”孟云扶著肩膀齜牙咧嘴道。

        “哈哈，聽話！”余老大點頭就走了進來，走得那叫一個虎虎生風，后面幾個黃毛小弟一溜串跟著，一群人找了個靠窗的沙發位置坐下。

        幾人半坐半躺，四仰八叉沒個正行。

        畫風與咖啡館的格調十分不搭。

        周圍客人時不時就投來好奇的目光。

        “這幾個祖宗怎么又來了？”林美雪擰眉走到孟云邊上。

        “開店就是要迎客啊，而且他們心眼也不壞。”

        孟云無奈嘆了口氣。

        想當初，夏夜清涼，這一伙人喝多了酒，本想找個酒吧ktv，路過萌貓咖啡館時見著店里的女仆，頓時來了興致，就歪歪扭扭的進來了。

        那時候咖啡店剛準備打烊，客人沒幾個，見著這幾位爺，以為是上門催債的，一溜煙嚇得全都跑了。

        包場的余老大往沙發上一坐，二話不說，從兜里抽出幾沓現金往桌上豪氣一拍，

        “小妞兒，給哥幾個唱個曲兒！”

        說完一群人哈哈大笑。

        那無賴豪橫的樣兒，當時就把在場人給鎮住了。

        被點名的女生嚇得瑟瑟發抖，“主人，我們這只喝咖啡，不唱歌。”

        “哈？那你穿得跟要收費似的干啥？”

        余老大把桌子拍得啪啪響，“怎么著？瞧不起人？”

        “是不是瞧不起我大哥！”

        “對啊！是啊！”

        周圍的小弟大聲嚷嚷，一副喊打喊殺的模樣。

        女生嚇得都要哭了，周圍也沒幾個人真敢上前幫忙，有人偷溜跑去休息室找經理，結果經理還沒到呢，孟云聽到消息倒是立馬沖了過來。

        她那時還在軍訓，出身牛犢不怕虎，單手將女生護在身后，黝黑的臉上扯出一個笑容：

        “主人，我來唱可以嗎？”

        “喲。”余老大掀掀眼皮，見這姑娘雖然黑是黑了點，但長得也算是盤靚條順，遂灌一口啤酒道，“行啊，就你吧。”

        孟云深呼一口氣穩了穩身子，四周人自覺散開了下。

        她短暫思索了下什么歌才符合這群人的氣質，然后雙手一攥，卯足力氣唱道：

        “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啊！”

        這嗷的一嗓子出去，直接把余老大口中的啤酒全噴到了旁邊小弟的臉上……

        小弟生無可戀的抹了一把臉。

        余老大直接笑癱在地上。

        那一晚，穿著女仆裝的孟云在一片叫好聲中，連唱了好幾首歌，旁邊聞訊趕來的kevin總監闔了闔嘴，扯扯旁邊呆若木雞的吳經理，“這女孩誰啊？”

        吳經理擦擦汗，“叫孟云，今天第一天上班，還在試用——”

        “直接錄用。”kevin總監單手一揮，直接轉身走人，“以后這點小事兒別她媽找我……”

        吳經理跟在后面忙不迭道：“是是是……對對對……”

        往事不堪回首。

        孟云不愿回憶。

        余老大老遠招呼孟云過來，“妹子，來來來，再給哥唱一首唄，大家樂呵樂呵。”

        孟云欠身過去，小聲道：“哥，大白天人多，老板知道要扣錢的呀。”

        余老大點點頭，通情達理表示，“也行，我見著你就是開心——來來來，我們一起點幾杯咖……咖啡喝，也算支持妹子事業。”

        小弟們點頭如搗蒜。

        孟云偷偷握拳給各位拜了拜，又把單子遞過去，大家點完后，才敢貓著腰回了前臺。

        孟云擦擦汗，看著遠處那群五顏六色的身影，旁邊的林美雪靠了過來，“誒，你今天出門看黃歷沒？”

        “沒有。”

        說完孟云就感覺這話里有話，啞然道，“又咋啦？”

        林美雪努努嘴，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見右排第三個座位上，正坐著一個好看的男生。

        男生寸頭緊貼著頭皮，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上，濃眉壓著深邃的眼睛，目光如勾，鼻梁高挺；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整個人都掛著老子不好惹全他媽都給滾的氣質。

        孟云心里一涼，這不是周天澤那頭豬嗎？

        想來自從上次雨中作別，兩人一拍兩散，周天澤就再也沒有找過她，微信里躺尸，電話也沒響過。孟云樂得自在，還想著，兩人也算是和平結束。以后陌生人不再見，起碼也能做個朋友圈的點贊之交啊。

        如今這又是要鬧哪出。

        旁邊的小女仆笑著問他需要什么，他理都不理，直接指了指孟云的方向。

        小女仆順著他的目光看過來，然后欠身點點頭，滴溜溜跑過來一臉興奮道：“孟云，他說要你服務耶，這個帥哥好帥啊！”

        孟云：“我帥他個大頭鬼。”

        “咦？你認識他嗎？”小女仆萌萌噠問。

        “容我隆重介紹下，”旁邊的林美雪抖了抖衣服，指了指周天澤又指了指孟云。

        “男神和他的舔狗。”

        孟云：……

        小女仆：“哇哦，好酷！”

        孟云還是走了過去，周天澤雙手抱臂，眼神直盯著她看。

        孟云看都沒看把菜單一扔。

        “喝什么？”

        聲音如鋼釘擦過瓷碗，冷漠的不行。

        周天澤眼尾輕揚，“我喝什么你不知道嗎？”

        孟云被他這個裝逼范兒惡心到了，也不愿多交流，“行，我看著點。”

        說完就走。

        周天澤也沒再說什么，往沙發上輕輕靠了靠，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的背影從視線中消失，稍過一會兒，孟云又端著盤子面無表情走過來，把盤子往桌上一扣。

        杯里的冰美式隨著她的動作被濺起水花，有星點滴落到周天澤的毛衣上。

        他微微蹙眉，但卻沒發作。

        “你還生我的氣？”他頓了頓，語氣總算有些示弱：“你明明知道我最討厭冰美式……”

        “不好意思，我是真不清楚。”

        “你能不能別這個態度。”

        “我態度好得很。”

        “你非要變成這樣嗎？”

        “我沒有變成這樣，我是一直這樣。”

        周天澤長嘆了口氣，“我今天來，就想看看你。”

        孟云嘴角一嗤：“我有什么好看的。”

        周天澤眼眸閃了閃，抬頭一字一頓道：“你哪兒都好看，以前是我沒發現……”

        孟云好笑似的回視他，覺得自己真是細心澆灌了六年的狗屎，才把周天澤養成了個傻逼。

        她不愿再理，直接走了。

        周天澤喉結滾了滾，舉起杯子喝了一口。

        那要命的苦澀味，

        真的難受到心里去了。

        下午四點。

        大哥一桌聊天，玩牌，也算是頗有興致，周天澤還是一動不動坐著，就盯著孟云看，面前的咖啡只喝了幾小口。

        又來了三個人，兩個走前面，一個走后面，找了位置坐下。

        幾人隨意點了餐。

        待孟云走上前去，看清他們的臉時，端盤子的手就有些微微一滯。

        眼前一男兩女，男的高瘦戴個眼鏡，坐在他旁邊的女生很是漂亮，紅唇大波浪，大冬天就穿個v領貼身裙，正貼著男生，用宣誓主權般挑釁的目光看向對面的女生。

        而對桌的女孩長發小臉，雖然臉色有些蒼白，卻難掩秀麗，視線也是一瞬不瞬落在男生身上。

        孟云一驚。

        這對桌的女孩和眼鏡男不就是之前鬧分手的情侶嗎？

        現在怎么又多了個？

        難道是三人修羅場？！

        果真清秀女孩開口了，聲音因氣憤而微抖：

        “我今天叫你出來，難道是為了見她嗎？”

        眼鏡男皺眉不做聲。

        紅唇女嘴角一勾，“阿澤，這就是你前女友啊？嘖嘖，長得也不怎么樣嘛。”

        “我在問他話，你插什么嘴？”

        “喲，脾氣還挺大。分手了你還糾纏不休，你說你要不要臉啊？”

        清秀女咬牙切齒：“不要臉的是你，你個第三者。”

        “呵，管不住你男人，你怪我咯？”

        清秀女騰得一下站起身來，拿起孟云手里的杯子就是一潑。

        “啊！”

        熱燙的咖啡順著紅唇女的頭上流下來，她張著嘴，滿臉污漬，模樣甚是滑稽。

        旁邊的眼鏡男不干了，走過來直接拽住清秀女，目眥盡裂道：“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清秀女瘦弱的身軀被他提起來，脖子被掐的難以呼吸。

        孟云嚇了一跳，立馬走上前去伸手去扳，“主人你不能這樣，主人！”

        男生把她一推。

        孟云火氣嗡得一下就上來了，上去就是一腳踹過去，

        “你個渣男！放手聽到沒！”

        男生松了力氣，轉而把目光投向孟云，“不要多管閑事。”

        孟云腰一叉，“誒！我就管定了！”說完就去扒他的手。

        眼鏡男甩開后，回首就一拳過來，可在半空中就被另一只手擋住了。

        周天澤抓住他的手臂，輕哼一聲。

        “能耐啊，打女人。”

        說完一手鉗住他的手腕，另一手握成拳往他腹部猛地一砸，眼鏡男向后栽倒在地，連帶著幾張椅子也嘩啦啦掛倒。

        整個咖啡館被刺耳的聲音沖破。

        紅唇女不敢動周天澤，直接沖過來一把薅住孟云的頭發。癱在地上的清秀女見狀，立馬爬起來抓住紅唇女的頭發。

        幾個女孩依次尖叫起來。

        孟云：“你給我放手！”

        紅唇女：“你放手！”

        清秀女：“你放！”

        余老大眼睛一瞇，“臥槽？！敢欺負我妹子？當老子不存在是吧！”

        說完就踩著桌子跳了過去。

        后面的小弟立馬扛著椅子跟上了。

        咖啡館的背景音樂還在放，是一首舒緩的歌曲。

        而大家的動作都像是電影幕布里延時操作。

        咖啡館里，桌椅齊飛，咖啡汁漫天飛舞。

        游客嚇得四散而逃，混亂中。

        眼鏡男舉起杯子對著周天澤的額頭就是一貫，周天澤一拳甩過去，他身后的余老大一個健步飛起來把眼鏡男踢倒。

        孟云一腳踩在紅唇女腳上，紅唇女吃痛，一巴掌甩孟云臉上，旁邊的清秀女又一巴掌甩紅唇女臉上。

        吳經理跑進來左拉右扯，被揍了兩黑眼圈退出來。

        他哇呀呀又奔過去，撕心裂肺道：

        “老娘跟你們拼啦！”

        而門外，紅藍警燈呼嘯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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