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自習室的最里間。
孟云緊緊貼著書架站著,垂落的雙手緊握,額角泛起層層薄汗。
幾秒鐘前,她接到了學長短信,在看到上面內容之后,大腦還未做出感應前,身體倒是先竄了出去,一溜彎就躲到了書架后。
孟云雙手扒著隔層,被自己的舉動給秀到了。
她擰眉拍了下腦袋。
傻瓜。
他也沒見過自己啊,
你躲什么啊!
她做賊心虛似的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從書縫里觀察前面的情況。
書架遮擋了視線,只留出一雙眼睛的寬度,朦朦朧朧中,只見一個白色的身影推門走了進來。
他穿著白色衛衣加牛仔褲,單手插兜,個子很高,看不到臉。
男生的步伐不緊不慢,衣袖半卷,露出的手臂緊實,青筋脈絡蜿蜒到手腕,腕上戴了塊手表,表上點綴的鉆石正隨著他的動作被頭頂的白熾燈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那光迷了孟云的眼。
她眨巴眨巴眼睛,又矮身往上瞅。視線來到了對方好看的脖頸和緊致的下頜,可再往上看,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孟云嘴唇輕抿,
她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特別像是個猥瑣的偷窺狂。
男生在翻找書目,手指輕輕劃過書頁,帶起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像是晚風拂過,酥酥麻麻地直撓著孟云的小心臟。
靜謐的夜,女孩的呼吸吐納都變得遲緩起來,耳朵也異常靈敏了。
書架縫隙里的眼睛一動不動。
她看到一雙長腿邁開步子,正沿著一排排書架依次而來。
第一排,
第二排,
第三排,
咚咚咚——
腳步的聲音透露著主人隨意散漫的心情。
孟云想,他今晚的心情一定是很好的吧。
可隨著人越來越靠近最里間。
孟云慌了。
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大網交織襲來,她被逼著縮著脖子層層后退,連呼吸都在壓迫著心臟,感覺耳膜都在嗡嗡作響。
怎么辦怎么辦?
兩個聲音同時在內心叫囂。
小惡魔說:“出去吧,出去吧,正好見面認識一下啊!”
小白兔說:“不要啊,不要啊,我還沒做好準備啊。”
孟云一向自詡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她不敢也沒有勇氣站出來,然后笑著跟對方熟絡介紹自己。
學長的外形哪怕是在朦朧中也能給自己帶來巨大的震撼。
他的身高,他的舉止,那只白靜修長,骨節分明的手,那塊一眼看上去就很貴的手表。種種的形容都讓孟云覺得自慚形穢。
再低頭看看自己。
帆布鞋,灰色運動褲,三天沒洗的頭。
孟云:……
蒼天啊,誰來救救我?
她幻想過無數次見面,但絕不是這樣!絕不是今天!
孟云把頭一抓。
腦袋里思緒翻飛。
要不假裝若無其事出現然后走過去?
不可能啊,自己的演技之拙劣,學長那么聰明,一眼就能看出來啊!
要不低頭直接沖出去?
孟云小臉一擰。
那樣也太傻逼了吧!萬一被他認出來,以后還怎么接觸啊。
心里正天人交戰呢。
對方已經走到離她一個書架之隔。
孟云看著頭頂的書層被人為翻動向□□斜,然后在最邊角,一只好看的手拿出了盒子。
太好了,
他找到了,也沒有發現自己。
孟云正擦汗感慨虛驚一場呢,
一個略帶沙啞的嗓音從書架那頭傳來,語調帶著溫柔的戲謔:
“小云朵,你還要躲多久?”
孟云一怔。
轟——
仿若一道天雷從脊椎劈到四肢百骸,孟云跟一個木棍撐著似的,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圖書館。
孟云和學長隔著一排書架面對面站著。
時間靜默了幾秒。
孟云終于泄了氣,低聲喃喃道:“……學長好。”
“嗯?不是叫我俊俊嗎?”對方語氣有些狡黠的味道。
孟云臉上綻開兩朵小紅花,吞吞吐吐道:
“……俊……俊俊你好……”
對面傳來一聲低笑,也學著她的語氣回應:
“小云朵,你好呀。”
說完人就往旁邊走來見她。
“等!等一下!”孟云縮回書架角落,聲音抖成篩子:“俊……俊俊你先……看看……看看禮物啊。”
腳步停了,像是知道她在緊張,對方沒再動作,而是乖乖的說了聲好。
絲帶被解開的聲音傳來,過了一會兒,對方像是拿出了禮物,愣了下,靜默片刻后才說話:
“這個是?”
“護身符。”
“嗯?”
“我們江城的東山寺特別靈,這個護身符就是在那兒求的。”
“呵呵,所以是想保佑我嗎?”
“嗯,這個是我媽媽在我高考前特意去求的,我一直帶在身上,它真的可準了。我順利考上了瑾華,大老遠跑到華安來,還一路無病無災都是因為它……”孟云講到后來咬了咬唇,語氣有些羞澀。
“我現在把它送給你,俊俊。”
女孩眸光閃閃:
“我希望你平安、開心。”
話音一落,對方沉默了一會兒。
就在孟云想再說點什么來緩解下尷尬的氣氛時,對方回道:
“小云朵,這個禮物我很喜歡。”
“真的很喜歡。”
孟云眼眸彎彎,“你喜歡就好。”
“其實……能遇見你我就很開心。”
孟云嘴角上揚,
“我也是啊。”
兩個人隔著書架,都笑了。
還沒高興一會兒,對面傳來腳步聲。
“來,見個面。”
孟云立馬慌了。
“不行不行!我沒化妝沒洗頭!”
“沒關系”
“有關系!”
“我不介意。”
“我介意!”
孟云整個人都要縮進墻里了。
“學長求求你了!真的!我現在樣子太丑了!拜托拜托!”
話音一落,腳步聲總算停了。
孟云捂著臉低頭。
心跳聲大到無以復加。
然后她聽到腳步聲又遠了,
過了一會兒,
就在孟云疑惑對方是不是走了的時候,突然咯噠一聲。
是開關推動的聲音,電閘被關了。
周圍登時一片漆黑。
孟云慢慢張開捂著臉的手,一個人影已經站到自己面前,陌生的男性氣息攏了過來,夾雜著戲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這樣總可以了吧?”
孟云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
黑夜中,兩人面對面站的很近,就連呼吸也掠過頭頂,在上方交織,纏綿。
孟云有輕微夜盲癥,看不清對方的五官,只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很高,起碼身高161的自己需要45度仰視才行。
對方輕微半蹲下身,視線與自己平視,濃墨的眼睛里帶著笑意。
“不丑啊,很漂亮。”
孟云抿著唇,滿臉通紅,慶幸黑夜看不到自己的窘態。
“……你能看清我?”
“你說呢?”
孟云微微撇過頭,“我不知道。”
對方笑了,直起身子,雙手插兜。
“那,小云朵打算躲我到什么時候?”
孟云不說話了,小手攥得緊緊的。
學長無奈輕笑,過了會兒才自言自語道:
“好吧,來日方長,沒關系。”
他抬手看了看表,“不過——你再這樣裝死下去,宿舍可能回不去了。”
孟云總算有反應了:“啊?幾點了?”
“九點五十五。”
“我去……”孟云下意識就要走,結果腳拌到地上什么東西差點摔跤,被學長及時伸手撈了回來。
“小心點。”
學長扶住她堪堪穩住步子。
“唉,你這小姑娘。”對方無奈嘆了口氣,手沒有收回去,轉而展開手掌輕輕包住她的手。
男生溫暖的溫度從手心傳來,像一股電流,一路噼里啪啦直打到孟云的脊椎,又順流而上直沖上大腦,在半空中炸開煙花。
孟云暈暈乎乎地被他牽著走出了自習室。
明明幾步的路程,卻像是走了很久很久。
到了門口,他站在她身側,輕柔地將她往光明處一推。
耳畔上方傳來聲音:
“去吧。”
孟云恍惚了下,在門外沒有動。
“再不走我牽你回宿舍?”
話音剛落,
女孩嚇得撒開蹄子一路狂奔,
只留下后面的淺笑聲漸漸遠去。
還有幾分鐘就要關門了。
女生寢室大樓門口那條長長的小道上。
又是每晚固定節目——瑾華女子100米的決賽現場。
一路上,有背著書包夾著課本跑的,有男朋友拉著輔助的,還有中間攙扶個醉酒的三人團體狂奔的。
宿管羅阿姨一手掐著秒表,一手撐著大門,百無聊賴地看著一個個小姑娘撒丫子往里面沖。
剛剛約會回來的宋薇踩著粉色高跟鞋一路狂奔,超過了好幾個人,中途碰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堪堪急剎住步子,“孟云?”
孟云回過頭呆愣瞧她,“嗯?”
宋薇嘴角一抽,眼前這個神經病正獨自竊笑,一臉紅撲撲的臉蛋上眼睛閃亮亮的。
被叫到名字都還沒回過神來。
孟云又問:“宋薇,干——”
“什么”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宋薇一順溜提著跑了。
“幾點了,啊?”宋薇邊跑邊在耳邊罵。
“還有五十秒就關門了!你大晚上擱這發什么騷!”
兩個女孩一路狂奔沖進了女寢。
而不遠處的花壇邊,一個人站著。
他的視線一直注視著后面的女孩身影消失了,
才轉過身,
不疾不徐地走了。
這幾天,孟云的心情變得很好。
吃飯會笑,上課會笑,就連背誦梁老師的課本都是笑嘻嘻過去的。
新概念英語課上,后排課桌上的兩人半張著嘴,視線隨著她一路蹦噠過去,轉過頭來,用課本擋著竊竊私語。
“嘶……你說她這癥狀是不是得去第五醫院瞧瞧啊?”宋薇問。
“非也非也,我覺得孟兄此舉十分正常。”
“嗯?那吳兄你有何高見呢?”
吳雪峰一臉高深莫測道:“我前段時間看她在包禮物。”
“啊?給誰?”
“我猜是周天澤。”
“不可能!”
“嘁,”吳雪峰把腳一抬,揚揚下巴示意。
宋薇捏著鼻子看向他騷氣十足且半個月都沒換過的紅色運動鞋,“……啥意思。”
“李寧——一切皆有可能啊。”吳雪峰笑咧了嘴。
宋薇:“……”
“可去你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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