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電影終場
天色漸沉,雨霧蒙蒙,姝姝還在漫無目的地游神。
他靜靜看著,在沉寂光影的暈染里,淡淡的藍色總透出一種溫柔靜謐的感覺,她很干凈,很有生命力。
她不喜歡化妝,偶爾擦點口紅,已經算是特別了。
姝姝抬起眸,這種感覺可不舒服,他到底在看什么
伴隨著肅殺感,迷亂而骯臟的黑色鳳尾蝶掙脫束縛,振翅欲飛。風在耳邊吹過,吹拂起發絲,涼意在耳根處泛開,她不禁出了聲:“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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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上帝想懲罰我,我愿棄絕撒旦,用剩下的時間贖罪。”
他合上了書,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鉛灰色的書封,慵懶地偏過頭,深沉而溫柔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笑了笑。
刻板印象里,意大利人很浪,風流成性。法國人浪漫,懂情趣。德國人嚴肅古板,日耳曼民族典型的金發碧眼,總能聯想到迷霧籠罩下的柏林,撲面而來的重工業氣息。
俗話說得好,背地里說別人的壞話,很卑鄙,很小人。
可恍惚間,她捕捉到了那一抹來自他笑意里的輕薄,甚至是下流。
優雅和狠厲并不沖突,帶著強烈的誘惑,是基督教教義里的墮天使,他們背叛了上帝,被逐出神圣的天國。
漂亮又兇殘,優雅又卑污。
美麗的惡魔。
……
蜿蜒的石板路直通向幽暗濃密的樹林處,暗銅灰,螢石藍,主母綠映在眼底,雨燕和椋鳥的鳴唱編織成優美的抒情詩。
雨點順著屋檐盡情砸落,像斷了的絲線,隔著薄薄的布料,花崗巖石階的涼意瞬間攀爬上脊椎的神經,朦朧的視野里是一副質感頗好,青黑黛色的油畫。
雨天的靜謐,不可多得。
圭多眼神慵懶,百般無賴地坐在臺階上,撳滅了煙蒂,側身問過去一句。
“需要我再重復一遍嗎是不是語速太快,沒聽懂”
眼前的亞洲女孩喜歡聽他們聊天,往往成為安靜的聆聽者,將有趣的素材收集起來。
他根本想不到,幾個小時前她雙眸失神,嚇得不輕,正回去準備安慰。直到看到教父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很耐心地陪她說話,用心安撫著。
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關心是多余的。
姝姝點頭,同時請求:“聽懂了,但可以再慢一點。”
馬西莫對她說英語時極少有意大利口音,全是簡單的短句,發音很緩很慢,而和他的客人們說英語時語速很快。
其他人就不一樣了,口音很重,任何雙字母的發音都更長,省略/h/的發音,帶著顫音和彈音,用著意大利語的語調,時常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做著經典手勢,導致她聽得一愣一愣的。
之前學校里有個意大利教授的講座,她絕望地度過了整堂課。很多學生都在whatsapp群里吐槽老師的發音,帶著奇怪的咖喱味!
這么比較下來,馬西莫和圭多的英語都很好。
“圭多以前是做什么的”
“在拉古薩,開了家花店。”
“花店”
奇妙的搭配,鐵血硬漢和文藝浪漫的花店老板。
提到這兒,圭多笑著講了下去:“對,花店隔壁有一家中餐廳,一個華裔老板經營著。”
“他很有語言天賦,中文、英語、法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俄語、波蘭語,基本都會。”
“他有口腔炎,喜歡吃炸魷魚和炸蝦,脾氣很倔,勸他不聽。很傳統,新年的時候會給我的花店門前貼紅色的對聯,掛紅燈籠。還總喜歡抱怨,說西西里更像非洲,只是這里住滿了意大利人……”
姝姝沒說話,贊同著一句很慌繆又很有道理的話,羅馬以南都是非洲。
“不過很遺憾,他后來得了白化病,只能活五個月。”
見氣氛逐漸凝固,圭多抱起了貓,摟在懷里為它順著墨綠的毛發。
“所以到底有多少只貓呢”
姝姝撐著下巴,慢慢感嘆起來,他真的養好多貓,這種行為很像集郵。
圭多無法給出準確答案,“不清楚,這個數字每年都會增長。”
“小姐,你明白嗎它們很喜歡亂跑,經常從花園的圍墻里鉆出去,很久不回來。更令人頭疼的還是,幾個月過后,莊園里又多了幾只剛出生的小貓。”
“為了照顧這些貓,我們花了很多功夫。”
“最后,貓實在太多了……我們會給那些關系好,人品好的鄰居們,或者合作商送送貓。”
“比如,第莫斯和我們的關系向來很好,第莫斯家族有很多貓,那些貓都是教父送的。”
“第莫斯”姝姝疑惑道。
“對,我們是德盧卡家族,西西里島除了我們,還有以柑橘園起家的盧西昂家族,在佛羅倫薩的莫倫特,那不列斯的普利西,莫里康內家族……”
其中,莫倫特的勢頭正猛。
家族的新任首領和他們教父很像,為了巨額利益,不擇手段地除掉家族的叛徒和敵人,瘋狂擴大自己的勢力。
非常有趣且巧合的一點,教父對養貓有很深的執念,莫倫特對養狼情有獨鐘。
一向看不慣的小家族借此冷嘲熱諷道,乖巧的貓怎么能敵過兇狠的惡狼
這些人恐怕忘了,他們本身依附著莫倫特家族的可悲可嘆的伴生關系,最美的東西都是帶毒的,美麗的糖紙里包裹著致命的毒藥。
姝姝捕捉到了關鍵詞,很清楚地記得,馬西莫的姓是卡羅。
時間過去了好久,圭多看著因雨點而折斷藤蔓的香豌豆花,仰頭注視著蒙蒙的雨絲,問起來:“你不回去”
“教父著急了,會到處找你。”
“他不會出來,你相信他會和我們一起淋雨想想就不可能。”
手指觸碰著斜進來的雨絲,姝姝自顧自地接上了一句:“不過,我挺好奇他在雨中狂奔的樣子。”
圭多不理解,臉上的表情有幾分難看,“……雨中狂奔”
馬西莫本來不準備尋找她,可意識到雨勢不減反而變大,今天的一場流血事件,內心開始動搖。
無人窺見,他從她最喜歡待的書房找到最前廳的門廊,從溫室花園找到地下酒窖。
哪里都沒找到她,反而找到房子太大的弊處,她可以在莊園里玩捉迷藏,讓自己整天都找不到。
看著兩道坐在臺階上的背影,內心的煩躁被風撫平,沉默之后,無奈地笑了笑,他們的關系竟然這么好。
面朝夕陽落日,碧藍的海面退潮,不過這些都吸引不了她,她盯著餐廳的酒保看了很久,他能從那過于真誠和炙熱的目光中讀出,她正在發呆,在犯花癡。
差點問出過于愚蠢的一句話,為什么盯著酒保看,難道他的臉不好看嗎
漸漸發現,不僅對酒保如此,還悄悄看著圭多,甚至是……布蘭奇看很久,臉蛋微紅起來,用手撐著臉,目光里含著欣賞的仰慕之情。
他甚至質疑起她的性取向,很嚴重的問題。如果她的性取向真的有問題,對他來言,一個新的世紀災難,猶如興登堡號付之一炬。
“怎么躲在外面淋雨”這話除了有幾分怨氣,還帶著幾分嫉妒。
聞聲,圭多立刻起身,故作鎮定地咳了一聲,左手放在胸前,迅速低下頭,“咳……”
熟悉的嗓音,低而沉重。
心頭一緊,姝姝此刻的心已經蒙上了bbc的那層灰色濾鏡,難以言喻。
“把貓抱走。”
圭多忍不住挑挑眉,他聞到了嫉妒的氣味。
“您怎么……”
他打斷了她想說的話,吐露出自己的心聲,“想陪你淋雨。”
然后,在雨中盡情狂奔。
“今天是第十四天。”她在身邊的第十四天。
姝姝沒有回應,覺得他說這些話的語氣過于直白,又陰陽怪氣,使她捉摸不透。
“記得羅馬的特萊維噴泉嗎我在那里許了一個愿望,這個愿望很簡單,希望……”
冰冷的風從背后吹來,圭多的腳步頓了頓,抱在懷里的貓兒很乖,他在心里期待著什么。
“你不會忘記這為數不多的十五天。”
哪怕這些回憶并不美好,哪怕她討厭自己。
她一怔,思緒依舊在原地徘徊。
下一秒,他撐開了黑色的長柄雨傘,腳步停駐在雨中,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的最深處蘊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伸出了一只手,笑容很溫和。
“小姐,能陪我一起散散步嗎”
所有美麗的景致與他相比,都已黯然失色。
她說不清這種感覺,心跳驟然加速。
不知不覺間,仿佛泰坦尼克號在冰冷的大西洋海域沉沒,歷經數百年,受盡洋流和細菌的侵蝕,沉船的殘骸也逐漸消失。
她聽到了機械掛鐘的指針轉動的聲音,雨珠親吻嬌嫩的花蕊,沉靜的馨香縈繞在鼻端,每一幀畫面都塑造了一個靜謐的電影終場。
待到耳邊全是冷冷的寒意,對上他微微彎起的眉眼,呼吸不自覺地放緩,泛起笑容,“好。”
她必須承認,自己很自私,他明明是書里寫的那個不擇手段,兇殘狠毒的反派,很矛盾的在于,為什么要對她這么好。
原書里,他會輸得徹徹底底。
如果這一幕是電影的終場,那也再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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