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南意面無表情地盯著那瓶水看了三秒，伸手接過，擰了一下瓶蓋。

        沒擰動。

        這多少有些尷尬，賀南意從課桌抽屜里抽了張紙巾，裹上后才順利擰開。

        她一口氣灌下小半瓶，帶著寒意的水將心里的煩躁抹平，沒再搭理謝思慎，掏出手機查看有沒有錯過的信息。

        見此情景，謝思慎挑了下眉，“教室里能用手機？”

        “上課時別用就行。”

        賀南意發完一條消息后福至心靈，疑惑道：“你剛才睡覺不會是因為無聊吧。”

        謝思慎沒回答什么，但通過他立馬從口袋里拿出手機的架勢來看，賀南意的猜測恐怕是對的。

        賀南意好歹忍著才沒笑出聲，謝思慎冷淡望過來，明明沒什么表情，眼角微微下斂，倒是讀出了幾分委屈的意味。

        她收起笑意，低頭繼續發微信消息。

        可惜這樣兩不相擾的情景沒有維持很久，賀南意看著自己對話列表里潘晟發來的11條未聽語音，忍耐著閉了閉眼。

        “謝思慎。”

        謝思慎還是第一次聽賀南意喊自己的名字，女孩的聲音平穩中帶著隱忍，他側目看過去。

        “算我求你，趕緊去辦公室見潘哥好嗎？”

        賀南意把手機屏幕在謝思慎面前晃了下，忍無可忍，“我覺得他想你想的要發瘋了，我也要瘋了。”

        謝思慎下意識抓住她的手腕，看清屏幕上的語音條，感到迷惑。

        “他自己怎么不來和我說？”

        “近鄉情怯你能理解嗎？

        賀南意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大概是多少年沒見過競賽生，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你吧。”

        “出門右拐的長廊上都是辦公室，你自己去找他的銘牌。”

        謝思慎“嗯”了一聲，卻沒起身。

        過了好一會兒，賀南意疑惑地偏頭，他這才悠悠開口：“我去找潘哥，你拿什么報答我？”

        “報答是吧？”

        賀南意翻了個白眼，將自己先前修改了幾遍的稿子推到謝思慎桌上，“報答你。今晚全校始業教育，您來發言。”

        謝思慎：“？”

        賀南意早就想把這破任務給扔掉了，奈何沒找著合適的冤大頭。

        “我們學校還沒來過轉學生，哦，也好幾年沒出過數競信競金牌了。這種出風頭的時刻，還是用來報答您比較合適。”

        謝思慎從她手下抽出那張稿紙，掃了幾眼，對折塞進自己外套的口袋里，隨意地沖賀南意擺了擺手，起身往教室外走。

        這下輪到賀南意傻眼了。

        -

        謝思慎這一去，直到下課鈴響也沒有回來。

        賀南意將要交的作業分門別類整理好，隨著人群下了樓梯，李悅萌先她一步已經在一樓等著了，這會兒正好被打完球回來的易鴻時攔住。

        “你什么時候又去球場了？”

        賀南意認真思考了下，感覺自己上次見到易鴻時好像就在一個多小時前，那時他剛打完籃球回來。

        “自修沒老師管，我就去打球了唄。”

        易鴻時理直氣壯，仿佛自己做的并不是逃課一樣，“賀姐，我聽說新同學和我一個宿舍啊？”

        安外學生不多，食堂窗口供應充足，賀南意也不急著去吃飯，想到潘晟的叮囑，逼著自己多些耐心。

        “對，潘哥說你們晚上安靜點，別吵著他學習了。”

        “還學習呢！”

        易鴻時將籃球往半空中拋，又接住，撇撇嘴，面露不屑，“他行李都收拾完了，壓根沒帶幾本書。”

        賀南意一愣。

        “我倆剛查了下。”

        李悅萌在一旁開口，補充道：“他幾個月前就保送t大了，干嘛還要轉來我們學校啊？在鎮高和在我們這兒不都一樣嗎？”

        競賽苗子和普通學生待遇是不一樣的。哪怕鎮高學風嚴苛，對于謝思慎這種高一就已經簽約t大保送的金牌選手來說，學校對他不過就是個代名詞，只要不違法亂紀，都不會多家管束。

        在哪里讀書不都一樣？

        “潘哥說他家里出了變故所以才轉……”

        “可是鎮高是住校的啊。”

        易鴻時面色古怪，將籃球抱在懷中，“鎮高是全省招生的，周末也能住在學校。他家出什么變故，值得他特意趕來我們學校讀書啊？”

        賀南意無言以對，靜靜看著易鴻時和李悅萌一唱一和。

        “我上鎮高的論壇去看過了。”

        “——這年頭居然還有學校有匿名論壇。”

        “謝思慎之前就不常在學校上課。”

        “——也沒有人見過他的家人。”

        “每次都是管家來接他。”

        “——教導處給他家長打電話都打在他自己手機上。”

        賀南意：“……”

        “停。”她擺擺手，示意易鴻時和李悅萌安靜下來，“可這些和他轉學有什么關系？”

        “這就說到重點了。”

        易鴻時清了清嗓子，招招手，示意兩人湊近，“謝思慎他又不可能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怎么他們學校一個人都沒見過他家長？”

        “你不是說，他不常去學校嗎？”

        “那他現在來學校做什么？”

        易鴻時反駁道：“你不覺得他轉學過來，還一副要認真在學校上課的樣子，就很詭異嗎？”

        賀南意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確實很詭異。但是這和我們有什么關系？”

        易鴻時猛地一拍手，把兩個女孩都嚇了一跳。

        “所以，根據我的推測，他來這里必然是有目的的。”

        賀南意被他宛如偵破重大刑事案件的語氣鎮到，遲疑了幾秒，問道：“什么目的？”

        “來學校上課還能為了什么。”

        易鴻時用一種不屑的目光掃過兩個女生，“要么是為了自己的成績，但謝思慎已經保送t大了，他對這些名利肯定沒有欲望。那只剩下唯一的可能性——”

        賀南意和李悅萌一齊看向他。

        “他肯定是為了追某個女生。”

        易鴻時大聲宣布，將附近所有路過學生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仍不自知，重復道：“他肯定是為了追某個女生，所以才大費周章，轉來了我們學校。

        賀南意和李悅萌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大字——

        「傻逼」

        -

        好不容易甩開易鴻時，李悅萌心有余悸，挽住賀南意手臂。

        “我還以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發現呢，搞了半天就得出這個結論。”

        賀南意也是相同的感受，自胸腔處呼出一口氣，想到易鴻時扯著嗓子喊的那句話，就覺得自己腦殼疼。

        “所以你之前在跟他聊什么？”

        李悅萌“切”了一聲，“我剛才在樓下檢查廣場大屏幕上的宣傳語，他硬是跑過來，和我說謝思慎這人有古怪。”

        “我和他一起查了謝思慎的資料，覺得確實很奇怪，不過后面那些話純粹是他自我發揮。你怎么想這件事？”

        “可能因為王校送的錢比較多吧。”

        賀南意不是很好奇，隨口道：“買個保送t大的狀元苗子也不虧。”

        李悅萌搖頭，“我剛才上鎮高論壇，有人發了他家司機來接他時的照片。”

        “開的是g65巴博斯。”

        賀南意默了一瞬，“那王校確實沒那么多錢。”

        李悅萌被這話逗笑，“所以說，你不覺得謝思慎這個人奇怪嗎？”

        “聽你們這么一說確實挺詭異的。”賀南意并不否認，“但我對他為什么轉學這件事不感興趣。”

        相較于謝思慎，賀南意更關心另一件事。

        “雨姝和倩京又去看航模社試飛無人機了？”

        “誒，對。”

        李悅萌有些躲閃賀南意的目光，“她倆說讓我們幫忙打包下晚飯。”

        “打包什么打包。”

        賀南意嗤笑，“不是說秀色可餐嗎？讓她們看向安杰下飯好了。”

        李悅萌覷著賀南意臉色，沒敢搭腔。

        攤上這兩個閨蜜也是頭疼——賀南意揉了揉太陽穴，“她們有沒有說想吃什么？”

        “雨姝想吃關東煮，倩京想吃章魚丸子，還有奶茶去冰。”

        李悅萌毫不意外賀南意會心軟，“我們先去食堂吃飯，吃完再給她們打包帶過去，你買關東煮我買章魚丸子？”

        賀南意點點頭，經過超市門口走上食堂時忽然感覺自己像是忘了什么，無意識抿了抿唇。

        李悅萌察覺到她的動作，“怎么了？”

        “我好像忘記做一件事了。”賀南意右手搭在脖頸后側，揉了揉，“算了，忘記就是不重要，真要有事肯定會有人來提醒我。”

        開學初各項事務一并涌來，賀南意上學期末才接任學生會主席一職，很多要辦的事也是頭一遭遇到。好在各部門部長都算靠譜，真要有什么急事，一定會來提醒她。是以賀南意并沒有把那種錯覺太放在心上。

        說話間兩人走到拉面窗口前，賀南意同師傅交代完要加的澆頭，忽然一拍腦袋，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

        “明晚要開社團會議，我忘記通知各社社長了！”

        新學年各個社團都需要重新進行注冊，社長換屆，社團課程報備等一眾事宜都需要經過討論——賀南意最煩這些事，因為這意味她又要見到很多人，快速認臉對賀南意來說是件比較困難的事。

        “你讓倩京自己多上點心吧。”

        李悅萌見賀南意在社團部的大群里挨個找人私聊發信息，有些看不過眼，“你總不能幫她把社團部部長這個職務也給兼職了。”

        “她現在全部心思都放在向安杰身上。”

        賀南意頭也不抬，“你勸我不如勸勸向安杰，說不定他說的話還有些威懾力。”

        勸是自然不可能勸的。

        李悅萌想著向安杰那張臉就不自覺打了個寒顫，實在不明白林倩京怎么會喜歡這種高嶺之花。

        將信息復制發送給各社團的社長后，賀南意遲疑了下，還是給林倩京發去一條語音。

        ameliehe：【你今晚統計一下這學期注銷和新建的社團，收集齊指導老師和社團負責人的聯系方式，統一拉到社團部的備用群里，等通過后再把他們拉到大群里來】

        這一系列動作做完后，恰好等到兩人點的面。賀南意和李悅萌隨意挑了靠近門口的位置，隔著升起的霧氣，兩個人安靜下來，只顧吃面，沒有多言。

        賀南意將面吃完大半，動作逐漸慢下來，瞟到手機屏幕上彈出的消息提示，頓覺頭皮一緊，“糟了。”

        李悅萌抬頭，“怎么了？”

        賀南意抿了下唇，不知該從何開始解釋。

        屏幕上是一條來自謝思慎的微信消息提示——

        atticustse：【？】

        像是要印證她心中的猜想，賀南意還未想好措辭，身邊便有人影落下。

        她沒有偏頭，倒是旁邊的人湊了過來，多情眼帶笑，裹夾著幾不可聞的煙草氣息，像是平底炸起驚雷。

        “怎么不等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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