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湊過來的氣息太明顯，賀南意停頓兩秒，終究還是將筷子放下，從褲袋里掏出自己的飯卡，拍在謝思慎手心里。

        “自己去買飯吧。”

        對面李悅萌嘴巴張得簡直能塞進去一個雞蛋，謝思慎指尖收攏，將飯卡握住，又將校服外套脫下，順手塞給賀南意。

        “幫我拿一下。”

        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賀南意甚至來不及推脫，旁邊的人已經站起身，往買飯的窗口走去。

        李悅萌簡直將自己的好奇寫在臉上，謝思慎還未走遠，便迫不及待開口。

        “這就是你們班新來的轉學生？！”

        “嗯。”

        賀南意將謝思慎的外套搭在一旁椅背上，后者顯然沒想著要遮掩，她甚至無意間觸碰到了口袋里扁平的方盒，面色有些難看。

        “這長相可以啊。”

        李悅萌沒把賀南意的冷淡放在心上，激動得眉飛色舞，“論壇里都沒他照片，我還以為是什么書呆子模樣呢，沒想到長得這么帥！”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饒是賀南意看謝思慎不怎么順眼，也不得不承認李悅萌說的對。

        他這副皮相確實世間罕有，也不知道上帝給他關上了哪扇窗，家世學業相貌竟然都極為拿得出手。

        “感興趣？”

        賀南意拿起筷子，又夾了些許面條往嘴里送，語氣明顯透露出不悅，“感興趣就去了解了解。”

        李悅萌毫不掩飾自己打量謝思慎探究式的眼神，聽到賀南意這么講，卻搖搖頭。

        “沒那么感興趣。他這種條件，要么是不打算找女朋友，要么是早就有喜歡的人了，我可不給自己找麻煩。”

        賀南意不置可否，只提醒了一句，“他大概還沒有女朋友。”

        有女朋友的人不至于這么沒有分寸。

        “沒有也不上。”

        李悅萌果斷拒絕，想到謝思慎過來時說的話，奇道：“對了，你和他說好要一起吃飯嗎？”

        “沒這回事。”

        賀南意揉了下太陽穴，解釋道：“他校卡沒辦好，本來說好讓他刷我的卡。剛才他去潘哥辦公室，我忘記給了。”

        李悅萌嘖嘖稱奇，“他這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欠了他多少情債呢。”

        賀南意長得漂亮辦事能力也強，安外喜歡她的男生不在少數，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對談戀愛沒什么興趣——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的的好學生模版，每天琢磨的不是接下來要去參加什么比賽就是要參與什么活動來豐富自己的履歷，沒有多余的心思分給男女情愛。

        謝思慎說話語焉不詳，和那些故意湊上來搞曖昧的男生別無二致，唯一的區別恐怕是他有張好臉，僅此而已。

        但光有張臉也夠了，再怎么不為□□所動的人也會對帥哥多幾分容忍，更何況是謝思慎這種級別的。

        李悅萌仔細觀察賀南意的反應，可惜什么都沒看出來，后者安靜吃面，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就連謝思慎在一旁落座，賀南意也沒有抬頭，倒是男生看了她幾秒，右手中指食指夾著飯卡，湊到賀南意面前。

        “卡還你？”

        “你先拿著吧。”

        賀南意咽下口中的食物，“等你的卡辦好之后再還我——財務可能要周三才有時間。”

        謝思慎十指修長，聽聞此話后將卡面轉了個圈，收入自己手中。

        “你這讓我怎么好意思。”

        李悅萌沒見識過謝思慎說話的風格，聞言瞪大了眼。

        賀南意才懶得搭理他，直接將后者的話忽視，朝謝思慎伸出手，“東西給我。”

        “什么東西？”

        “別裝不懂。”賀南意用眼神示意謝思慎外套口袋，“校內不讓隨意抽煙，下次讓人看到，我就要給你口頭警告了。”

        李悅萌隔得遠，聞不到謝思慎身上的煙草氣息，只覺他湊過來的舉動滿是曖昧，但賀南意知道，謝思慎十有八九是故意的。

        只是她猜不到原因而已。

        但這也不重要，又不是犯罪嫌疑人需要剖析心理動機，賀南意只想告誡謝思慎不要這么做。

        賀南意將手往謝思慎面前懟，見他還沒有反應，不悅地皺起眉，“我不管你在鎮高是怎么樣的，但我們學校不允許學生抽煙，你把煙交出來。”

        賀南意直視謝思慎，后者仍是眸中帶笑，姿態疏離而放松，仿佛對方不是在威脅自己一般。

        “既然你已經保送了t大，又不想遵守學校規定，那不如趁早辦理請假手續。”

        賀南意語氣強硬，夾帶了點因對方不配合而冒起的惱怒，“要么你就遵守規矩，把煙給我，要么現在跟我去辦請假手續。”

        安外派得上用處的校規屈指可數，唯有抽煙這一條，是校領導千叮萬囑不允許違反的。

        年紀輕輕染上煙癮，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總歸對身體不好，還容易在學生群體中大范圍傳播。

        謝思慎絲毫沒被她的話影響，將校服外套拎到賀南意面前，明明該是不情愿的姿態，他卻如同看戲一般。

        “你自己拿？”

        賀南意面色難看，也不管什么交往分寸，直接往他外套口袋里伸手。

        里面是一個藥盒。

        她甚至不信邪，拿到近邊一看，上面寫著“pharmanordq10”，徹底打消了賀南意最后的希望。

        這就是盒維生素輔酶！

        再看謝思慎滿臉無辜的模樣，顯然是早就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你趕緊……”

        “誒。”謝思慎打斷她的話，揚揚下巴，示意賀南意轉頭，“你電話響了。”

        賀南意不為所動，仍緊盯著謝思慎，“別轉移話題……”

        “我說真的。”

        謝思慎手長，直接越過賀南意，將她放在桌另一側的手機拿過來，在她面前晃了晃，“看起來還挺重要的，你不打算接？”

        賀南意被他晃得眼暈，下意識抓住謝思慎手腕，看清屏幕上的字。

        她甚至都沒感受出男生手腕上筋脈緊繃的觸感，直接變了臉色。

        ——「來電人：葉北嶼」

        她再沒心思和謝思慎糾纏，瞪了他一眼，將手機奪走后直接往食堂外走。李悅萌不明所以，只見斜對面坐著的謝思慎似乎是冷笑了一聲，隨后執起筷子，開始吃自己的飯。

        “她怎么了？”

        桌上沒有第三個人，謝思慎知道李悅萌是在問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眼。

        “家里有事，回去了。”

        他面色完全稱不上好看，眉眼間有著顯而易見的陰郁，先前裝出來的懶散一并褪去，像是被養在陰影中的狼崽子露出原本的面目，不用再違著自己心意去討好他人。

        “你吃完就先走吧，她的餐具我來收拾，晚上始業教育的演講我會去做的。”

        接連幾句話砸下來，李悅萌恍惚間覺得眼前的謝思慎像極了賀南意——她處理事務時，往往也是這樣，帶著點不耐煩而又條理清晰，將每件事安排妥當。

        “可是你怎么知道她不回來？”

        李悅萌不明所以，“不就是接個電話嗎？”

        謝思慎搭在桌邊的手指敲了兩下桌面，順利將李悅萌的注意力吸引到一旁。

        “你別管我怎么知道的。”他聲音放得很輕，“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還要多。”

        說完，他也不管李悅萌還想問什么，低下頭去安靜吃飯，任她問什么都不再開口。

        李悅萌討了個沒趣，倒是對謝思慎的話有些相信，自顧自端著餐具離開了食堂。

        -

        賀南意沒接那個電話。

        通話標志亮起許久后逐漸熄滅，隨之彈出的是對方的微信消息。

        calvinyip：【接電話】

        calvinyip：【我在門口等你】

        賀南意站在食堂二樓樓道口，安外坐落于山腳，地勢略有高低區分，從這兒望過去，正好能隱約瞥見校門口的景象。

        軍綠色的越野車旁站著兩位黑衣男子，身姿挺拔，隔著老遠也能看出氣質不同。

        葉北嶼不是一個人過來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賀南意心往下墜，毫不猶豫選擇了回撥對方的電話，往樓下走去。

        “肯接電話了？”

        葉北嶼靠在車邊，抬眼掃過一旁站著的人，揮揮手示意他們走遠些。

        “你怎么回來了？”

        賀南意不回答他的話，“我以為你被分配去北非了呢。”

        “分配什么分配。”葉北嶼嗤笑，“我都還沒國考呢，這不是趕回來給你收拾爛攤子了？”

        賀南意不認他這罪名，一邊往校門外走一邊反駁，“你不來我也能應付，好端端的，你之前跑哪兒去了？”

        “我這不是忙著幫你構建天真童年嗎？”

        葉北嶼“嘖”了一聲，“你怎么一點不知足啊。”

        “我都快十七了。”

        賀南意不理會他的調侃，“不用你給我構建天真童年。”

        葉北嶼舔舔后槽牙，“行，不用構建天真童年的賀小姐，請問你什么時候方便出來？校門口太熱了，我想上車。”

        賀南意其實已經走到綜合樓下的臺階前，偏要逗葉北嶼，“我這剛吃完飯呢，不宜劇烈運動。”

        葉北嶼靠在軍綠色的越野車旁，聽聞此話，抬起頭，隔著幾十米的距離同賀南意對視，“哦？那你走那么快干嘛。”

        見葉北嶼也說不出什么有意義的話，賀南意不再逗他，直接將電話掛斷，往門口的方向走。

        到了近處賀南意才仔細打量葉北嶼臉色，見他雖然眼下留有青黑，但或許是因為要回家，背挺得很直，半天也看不出頹廢。

        賀南意收起自己不動聲色打量的眼神，“走吧。”

        候在一旁的司機和保鏢早已做好準備，聽聞此話，望向葉北嶼，后者眼風微涼，“聽她的。”

        賀南意和葉北嶼不同。她自小在賀家長大，和母親那邊并不親近。是以葉家的人見她發話后也仍是要問過葉北嶼，得到他的指示后才有動作。

        這種顯而易見的漠視，無疑是葉老爺子的意思。

        葉北嶼也知曉這一點，但他慣比賀南意能忍，知道今天這種日子并不適合給他們立威信，拉起女孩的手上了后座。

        他們并沒有坐在一起，葉北嶼肩背繃直，賀南意也不言語，沉默望向窗外的風景。整個車廂彌漫著風雨欲來的寧靜，連前頭坐著的司機和保鏢也不多言語，直到車駛入江邊的別墅大院，才逐漸降低速度。

        “三少爺，賀小姐。”

        葉北嶼毫不手軟，下車后直接給了上前說話的人一巴掌，將賀南意擋在身后。

        “誰準你這么喊的？”

        這座大院是葉家的老宅，葉北嶼手下得極重，賀南意雖覺得不至于此，但也沒有干涉他的動作。

        畢竟這個地方就是這樣，但凡她顯得好欺負些，多的是人要上來欺辱。

        “五，五小姐。”

        被打的人連臉也不敢捂，低下頭去。

        “嗯。”賀南意似真似假的嘆了口氣，“下次別喊錯了。”

        兩人走入別墅中心的主樓，賀南意瞥了眼葉北嶼，勾起他的手，“疼不疼？”

        她這個哥哥也不是能打架的主——不然早被老爺子送軍營里歷練去了，打了這么一巴掌，掌心一片通紅，賀南意見狀，又湊近道：“過會兒你讓人送些賠償過去，被指使著做事也挺可憐的。”

        “怪不得老爺子不喜歡你。”

        葉北嶼嗤笑，將手從賀南意手中抽出，卻也沒說不好。

        “有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應對過會兒的事吧。”

        賀南意眉眼染上煩躁，瞪了他一眼，蹬蹬蹬上樓，主動推開最里面的門。

        葉老爺子去年剛過完八十大壽，身著暗紋唐裝，左臂因早年戰亂受傷而不得不懸掛綁起，頭發花白，端坐在那兒的姿態卻精神矍鑠，望過來的視線帶著賀南意明顯招架不住的凌厲。

        “沒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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