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等李平兒醒來梳洗過,馬車一應事物都準備好了,齊齊整整地在外面等著。
縣令夫人絕口不提昨日發生的事情,依舊笑瞇瞇地來送行。
林嬤嬤還是不茍言笑的模樣,見到縣令夫人臉才帶了幾分笑,“哪里勞煩夫人相送。”
“應該的,應該的!
李平兒跟著珍珠上了馬車,瞧見巧云捏著繃子,一邊繡著牡丹,一邊喝著茶,和林嬤嬤說上兩句話。
珍珠上了車,給林嬤嬤同巧云都添了水,這才給李平兒倒了杯茶。李平兒不知道該如何如廁,自然也不敢動那杯茶,只忍著不喝水。氣氛有些悶,李平兒不以為意,她不太習慣在馬車上的感覺,雖然這馬車極好,不怎么晃動,但是仍舊有幾分壓抑。
林嬤嬤瞧見她安安靜靜的樣子,開口問道:“姑娘可會刺繡?”
李平兒想了想,“只會些針線,不識刺繡!
“哦——”林嬤嬤點點頭,似乎不太滿意,“那可識字?”
李平兒想了想,她在陳秀才那里借書學過字,寫的并不怎么好,索性搖了搖頭。
林嬤嬤雖然知道,但臉色難免難看了兩分,“姑娘家不學那么多也無妨。”
雖然話說得好聽,語氣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情。
李平兒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有長處的,小小掙扎了一下,“我會做些吃食。”
巧云卻撲哧笑了出來,“我們府里頭的廚子可是天香樓出來的,手藝好得不得了。你的收益在我們府上啊,可沒人看得上。”
李平兒這才覺得有些窘迫,她看了林嬤嬤和兩個丫鬟一眼,她們并不太看得起自己,就好像不喜歡你的親戚,雖然見面打招呼,可不見得會叫你來家里頭吃飯。
“你這官話說的不好,京都的人可聽不懂!绷謰邒甙櫫税櫭碱^。
巧云撓撓頭,“嬤嬤要求也太多了,萬一她和之前兩個一樣,白費了心思不說,還惹了夫人傷心。這個還不比上一個看著像。”
林嬤嬤心里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你聽著巧云說話,好好學著便是了!
李平兒道了謝,心中也有些警醒。她在縣城的鋪子里頭做買賣,第一個就要學說官話。原本以為已經很流利了,可聽著林嬤嬤等人說話,卻又覺得不一樣。她們聲音柔和,提氣吸氣都和自己不同,語調也更婉轉一些。
李平兒默默聽著巧云和珍珠說話,覺得又好聽又柔和,心里琢磨學著她們的腔調,閉著嘴,一遍又一遍地默念。
一開始四人都有些拘謹,后來趕了好幾天的路,見李平兒不怎么愛說話,巧云索性和珍珠嘰嘰喳喳說起來了。
一會兒說京都里頭時興的花色,一會兒又說哪個姐姐得了好看的紅玉耳墜,雖然沒一樣提到府里頭,可卻說的活色生香,連帶著林嬤嬤也聽的津津有味。
一路上緊趕慢趕,到底是在秋末,趕回了京都。
蕭瑟秋風下,李平兒打了個寒戰,抬眼看著森嚴肅穆的府宅,門口的燈籠上掛著林字,大大的牌匾上是承恩侯府。
原來是承恩侯府啊。李平兒心想,既然都能看見,為什么不早些告訴自己?這樣藏著掖著,又有什么用,擔心李二壯和楊氏上來打秋風不成?
李平兒在門口踟躕,林嬤嬤卻正在和來接她的人寒暄。
“辛苦老姐姐了,來回這一趟竟然這么快。夫人還擔心天冷了遭不住,要打發我去給姐姐送冬衣了。”
林嬤嬤半是感動,半是感慨,“哪里能勞煩夫人替我們擔心。”
“知道你們回來了,夫人高興,催著見見呢!
林嬤嬤笑了出來,“夫人急,我不得比夫人更著急?人帶過來了,這就梳洗一番,帶去給夫人瞧一瞧!
“還是林嬤嬤肯下心,愣是一個小丫頭沒跟在身邊。還是夫人指了巧云和珍珠,這才跟了去。”那頭的嬤嬤話鋒一轉,語氣里多了幾分酸意,“就盼著這個是真的,能讓夫人如愿!
“是夫人體恤,我一個老婆子,沒兩個年輕的跟著怕誤事。這不就順順利利把姑娘帶來了嘛?”林嬤嬤不以為意。
等著李平兒收拾妥當了,便跟著巧云和珍珠,一道來了花廳。
林嬤嬤低聲吩咐:“等會見了夫人,夫人問什么便答什么。夫人曉得你,不用拘謹!
李平兒看了她一眼,沒有多話。
院子里的樹葉已經黃了一片,除了桂花,此刻也沒有旁的花兒還在開,連帶著草葉都嘟嘟拉拉的,一副黯然的模樣。唯獨層層疊疊的紗窗透著新綠,倒有幾分新意。林嬤嬤帶著她走進了花廳,銷金獸里裊裊飄出一股青煙,透著不可捉摸的意思。
“夫人,這位就是姑娘了!绷謰邒咄肆税氩,將李平兒讓了出來。
李平兒這才抬頭,見那花廳里坐著一位穿著冬青緙絲雨絲錦的貴婦人,陽光透過紗窗落在她身上,衣裳的顏色由粗漸細,顯得嬌媚又清爽,仿佛是二十來歲的模樣。
她可真年輕,李平兒心想,生得也好看,但是和自己不怎么像呢。但她不敢胡亂揣測,老老實實地行了禮,站在一邊。
“像,真的像!钡故沁@位夫人先站了起來。
“可不是,老奴見到的第一眼,也覺得和當年老夫人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绷謰邒吣四ㄑ劬Α
林嬤嬤點點頭,“派人去查了,年紀地方都對的上,但是襁褓玉佩什么的都沒有。”
夫人頓了頓,又道:“且摘了衣物,讓我看看!
李平兒一愣,她看了林嬤嬤一眼,又看了這位承恩侯府的夫人一眼,知道此事逃不過,倒也沒拒絕,“是要一個人看,還是一群人都來看?”
夫人瞧了林嬤嬤和身邊的侍女,道:“那就我來看看吧!
李平兒這才點點頭,進了花廳后的房間。
“你……且脫了衣裳。”
李平兒撓撓頭,干脆地開始脫下衣裳。這個套路她猜著了,無非就是看胎記什么的。養頭牛還得做個標記怕弄錯了,人可不就靠著胎記才能認出來。大概前面也找了幾個年紀相仿的姑娘來,多是胎記上沒過關。
“你家里頭可說過你身上生了什么胎記?”
李平兒搖搖頭,莊戶人家生孩子生養粗糙,沒病沒災,胎記不往臉上長,便什么事情也沒有。
夫人嘆了口氣,卻還是等李平兒脫了衣物。
“這里……”夫人伸出了手,在她肩后頭的一處點了點,又搓了搓。
李平兒縮了縮。
夫人拽著她的手臂,又狠狠地在胎記上面搓了搓,眼睛像是村口的狗子一樣放光。
“還要看別處嗎?”李平兒打了個噴嚏,秋深了,她有些怕冷。
夫人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看過了,你這些年過的可好?”
李平兒一邊穿衣服一邊說:“我爹娘對我挺好的!
“家里可有兄弟姐妹?”
“有個弟弟!
“哦!
看著語氣平平,只怕是對不上的。難不成是要送我回去了?李平兒心里頭有了幾分輕松,算起那一百兩銀子能供弟弟讀書,能買良田,說不定還能給自己賃一個鋪子,心里頭越發得趣。
若是來一趟京里能掙個一百兩,她年年來都成。等李平兒穿好了衣物,兩個人這才走了出來。
林嬤嬤瞧著屋里頭風平浪靜,有些失望地問:“夫人,又不成?”
夫人瞧了李平兒一眼,眼里隱隱有了淚光,“林嬤嬤,是她,是我的兒啊!
林嬤嬤瞪大了眼睛。原本以為這個不太可能,一點兒證物也沒有,誰曾想真的就是這個?!
先頭來了兩個,第一個是循著的玉佩來處,找到了一個年紀差不多的姑娘,可偏偏相貌差的大,胎記也不對。
后來那個姑娘相貌倒是和夫人有幾分相似,還拿著經年的襁褓,上面的布料正巧對的上。當時滿心以為就是這個,最后一驗胎記,又不對。
后來清河知縣夫人的族親,知道當年可能是落在了清河縣,連忙派人查了手底下的人,畫了畫像送來消息。
這事情就是這么巧,正好就是李平兒。
“你就是我的兒。 狈蛉说难蹨I落了下來,“娘找你找的好苦!”
李平兒瞧著她痛哭,心里也有幾分難過,眼淚跟著落了下來,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是要喊她娘,還是要說什么?她喊不出口,心里還惦記著楊氏。
林嬤嬤卻比她哭得更難過,“我聽小姐的養父說,當初撿到的時候連個襁褓也沒有,被扔在稻草垛子里自生自滅,要不是正好聽到哭聲發現了,只怕就要給野狗叼走了!殺千刀的,不知道是誰先發現小姐了,偷了玉佩和襁褓拿去做買賣,偏偏把小姐扔下了!”
夫人攥緊了拳頭,惡聲道:“我瞧著那兩個姑娘尾巴不干凈,再給我去查查,那玉佩到底是誰賣的。”
林嬤嬤連忙應了一聲,又愛憐地看著李平兒,“小姐哭啊,金尊玉貴的人兒在糕點鋪子里打下手,一邊奉承師傅一邊招待客人,小小年紀就在外頭討生活……”
李平兒被林嬤嬤突如其來的熱情嚇得打了一個寒戰,她心里并不覺得日子有多苦,也就對林嬤嬤這常念打坐沒什么想法,“我在家里頭的時候爹娘對我好,也不舍得我做活計。是我自己要去學手藝的,嬸娘對我也厚道,我不覺得苦!
“那不是你的親爹娘啊我的兒,你是承恩侯府的小小姐,你爹是承恩侯林蔚之,你娘是我,是我江文秀……你該是金尊玉貴長大的嬌人兒才是,怎么會落到那種人家去……”江文秀一把摟住了李平兒,“娘不會叫你受苦了……”
李平兒頓了頓,農戶家的女兒能活成她這樣就頂天了。他們村里面親生的閨女每天做完家里的事情就得喂雞喂豬,還得照顧幾個天天亂跑的弟弟,起得比雞早睡的比狗晚,飯都吃不飽。
但是她到底有幾分疑惑,自己當真是這個夫人的女兒么?那自己是怎么被丟了的,為什么這些年也沒來找自己?忍不住就把心里話問了出來,“當初是怎么把孩子弄丟的?”
“當時你爹剛剛調去清河做縣令,連著幾年沒下雨了,有一伙人就鬧著要開縣衙的糧倉,還趁亂闖進縣衙的后宅,連帶著家里也不放過!苯男阌行┗秀,似乎又想起了那段日子,“那時候我陪著你爹在前頭,不知道后面的事情。你奶娘看勢頭不對抱著你往外逃,結果遇到流民。后來你奶娘沒了,你也不見了。”
李平兒點點頭,心里一片空白,這就找到自己的娘了?可也太武斷了。
“這些年沒去清河縣找過嗎?”
“你奶娘是在鄰縣落了難,當時搜了個遍……清河縣那時候大亂,死的小孩不知道多少,縣城里也亂糟糟的,根本查不出來。后來你隨身戴著的玉佩給人認了出來,然后有個年齡差不多的姑娘來認親……但是一來二去的都不是。好在清河縣縣令的夫人同娘是族親,就任的時候曉得這件事情,就一直替我們在查驗,找到了你呀!”
李平兒“哦”了一聲,心想,那的確是一樁巧事。難怪縣令夫人特意提到了回京述職的事情,只怕是來討好處的。
“你前頭有個姐姐閨命林璇兒,后面還有個哥哥叫林質慎,”江文秀頓了頓,眼眶又紅了許多,“你姐姐好福氣,陛下尚在潛邸之時入宮陪伴,后來封作林妃,給陛下生了五皇子?上,前兩年就去了……后來五皇子養在了皇后身邊,皇后向陛下討了個封賞,封你爹爹做了承恩侯。”
李平兒點點頭,她不清楚這些關系,聽了也只能記下來,并不敢議論什么。
江文秀又道:“你爹現如今在兵部做侍郎官,這些日子忙的很……他要是知道你回來了,一定很高興!
李平兒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我還能回清河縣嗎?”
江文秀的臉色難看了幾分,林嬤嬤連忙道:“傻孩子,你回到家了,還要去什么別的地方?親娘親爹一直在找你,好不容易見著面,你就不想孝敬孝敬她們?”
李平兒也發覺自己話說的不對,可既然已經開口了,就再不能收回,眼看江文秀的臉色難看,林嬤嬤也一臉尷尬,她連忙道:“我生在鄉野,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說話做事都上不了臺面,只怕留在這里會……會給娘添麻煩。清河縣養我一場,我急匆匆便走了,也擔心他們找上來……”
見她開口喊娘,江文秀又落淚了,“傻孩子,你是侯府小姐,哪個敢說你上不得臺面?你是個記得恩情的好孩子,娘心里也高興,這就派人去給清河縣里傳話!
“能找人幫我寫封信,交代一下由來嗎?”
江文秀有幾分為難,林嬤嬤連忙道:“這有什么難的,夫人且交給老奴!
“便交給你這個老滑頭了,”江文秀眉頭微蹙,“到時候帶上謝禮,務必要做的干干凈凈!
林嬤嬤笑瞇瞇地應了下來,“是了,夫人不用擔心!
“對了,你的名字那時候還沒定下來,我們只喚你寶兒,”江文秀憐愛地摸了摸李平兒的頭,“后來我和你爹商量過,若是找到你回來了,就叫你做林萱兒!
李平兒聽著這相似的名字,忽然心里頭的弦崩的一聲,斷了。她心里不知道為何,看著和自己有兩分相似的母親,卻沒有熟悉的感覺。心里忽然開始害怕起來,她隱隱覺得自己沒辦法離開侯府回到清河縣的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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