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依賴奢望
柳敘言帶著官兵匆匆趕來時,火勢已經消了下去,花園中只剩了一片焦黑的假山和幾只獸首模樣的陣眼,地面還冒著騰騰的熱氣,可以用慘烈來形容。
而與這一片慘烈相呼應的,是一旁橫七豎八的黑甲衛尸身,和李南絮被鮮血濡濕的衣衫。
明眼人都能看出,今夜的陳宅經歷了一場殊死纏斗,那縮成一團的趙秋娘,極有可能將兵刃對準了當朝的皇子。
柳敘言登時嚇了一大跳,趙秋娘本是他作保才未被打入大獄,如今她的所作所為無疑是在打自己的臉,就怕被定一個包庇之罪。
幾乎是連滾帶爬,柳敘言顫巍巍跑到李南絮身前,人還未站直便跪倒在地:“景、景王殿下,下官不知您今日會造訪司馬府,下官救駕來遲,還望殿下莫要怪罪。”
李南絮淡淡看了柳敘言一眼。
他是今晨到的陵州,一進城便馬不停蹄地攜詔書去了州府衙門,見了州府各官,又提審了許老大和胡老二,柳敘言從頭到尾都十分配合。
李南絮道:“柳大人無需自責,本王來司馬府未提前知會,不知者無罪,大人請起吧。”
柳敘言在一個官兵的攙扶下堪堪站起,抬袖抹了一把鬢角的汗,垂眉問:“趙秋娘謀害殿下,罪大惡極,是下官識人不清,下官這便將她關押。”
柳敘言這話對趙秋娘的態度急轉直下,目的不言而喻,是想在李南絮面前將自己摘清。
李南絮卻并不關心他心中的彎彎繞繞,直言道:“本王還有話要問趙秋娘,先將她捆起來即可。另外,柳大人既然帶了兵前來,就好好搜一下這宅子吧,有沒有贓款贓物,搜過才見分曉。”
“是。”柳敘言很快領命,對身后官兵道:“掘地三尺,一絲一毫也不要放過。”
輕影觀著亂糟糟的院子,心中也生出幾分不解:“殿下如何得知胡老二真正的主子不是陳習遠?他招供時我就在一旁,他不像是撒謊。”
李南絮悠悠回看一眼輕影,耐心道:“他的確聽命于陳習遠,他沒有撒謊,但并不代表沒有隱瞞。我在接手此案時,根據柳大人的奏本,將陳習遠、胡老二、徐老大的過往一一查過,這胡老二并非陵州人氏,而是安京人氏,想必你知曉他的一身武藝出自軍中,你可知是什么軍?”
輕影后知后覺:“是禁衛軍?”
李南絮道:“不錯,禁衛軍。送親北上途中,我與上百禁衛軍朝夕相處,知曉他們的用刀招式,也了解他們的行軍習慣,禁衛軍的靴靿上有可供系帶的細孔,皇城守軍要求整齊劃一,系帶的打結法子都是統一的雙環結,不易散,而這胡老二的靴子也是用的這種打結的法子。”
“所以說,這胡老二的確是為陳習遠辦事,殺了香山的匪,但同時,他也受命于安京的某位高官,他放棄禁衛軍的身份來到陵州,犧牲如此之大,實際是被那高官派來盯著陳習遠的。”輕影說到此處,心中的怒意再度翻涌,眸色陡然一暗:“如果是這樣,說明那位高官也擔心十年前的舊事暴露,他才是害程家軍糧草不足的元兇!”
看到輕影情緒大起大落,李南絮的臉色也沉郁了幾分:“輕影,那樁案子終究牽扯太廣,我很慚愧,眼下局勢并不允許我們將此案擺上臺面,我們得一步步來。”
李南絮的身姿在夜色下帶著肅殺的寒意,嗓音卻和煦得如春日的風,他說的是“我們”,難道他想同自己一起查這樁舊案嗎?
輕影縱有猜想,卻也不敢細問,他擔心李南絮當真鄭重地回答她,讓她對他生出太多依賴和奢望。
沒有人有義務陪自己卷進那場深不見底的旋渦。
“我知道。”輕影回看他一眼,抿了抿淡色的唇瓣,竭力克制住心中的躁動,問:“胡老二也不肯招供出那人嗎?”
李南絮道:“已經拷打得只剩一口氣了,險些咬舌自盡,此人意志頑強,對那位高官死心塌地,恐難降服。”
說到此,李南絮徑直走向了趙秋娘,居高臨下道:“本王再問一遍,胡老二真正的主子,以及那寫密信給陳習遠之人,究竟是何人?”
趙秋娘被捆成了一只蠶蛹,失神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那人是誰,我真的不知,你就算殺了我,我還是這句話。”
趙秋娘眼神毫無波瀾,說的話幾乎未經腦子,這也恰恰說明,她未再隱瞞。
李南絮沉吟片刻,冷聲道:“或者本王換一種問法,你們夫婦斂的財,藏在了何處?”
趙秋娘像是擱在淺灘的魚,整個人毫無生氣,只知道搖頭:“我不知,家主很多事我都不知曉,我不問,他不會主動告訴我。”
正此時,柳敘言已經押著陳宅的十來個丫鬟仆從來到院中。
一問,皆是夸贊陳習遠夫婦高風亮節、勤儉樸素的,他們根本不相信家主是奸官污吏,自不知贓款贓物的位置。
陳宅總共只有兩處院落,七八間屋舍,官兵們東翻西找,也只搜出一箱子值錢物件,里頭大多是趙秋娘的珠翠首飾,還有零星幾樣字畫、瓷器。
僅觀這些財物,倒是與陳習遠的俸祿相差無幾,甚至還有些捉襟見肘。
柳敘言道:“陳宅所有值錢的物件都在這兒了,這……實在是找不到貪污的錢財在何處。”
李南絮劍眉微微擰了擰,面上并無大的情緒起伏,心中的猜想變得愈發篤定。
陵州每年向朝廷請的軍資沒有千萬兩也有百萬兩,而此地常年無戰事,軍費開支幾乎都用于剿匪了,而這匪患卻愈演愈烈,若說不是監守自盜,李南絮想不出別的可能。
輕影在一旁觀望良久,想起門口的乞丐,輕聲道:“陳習遠夫婦常常接濟乞丐、難民,想必也常向寺廟、道觀捐贈,有沒有可能,他們將錢財轉移了?”
李南絮的想法與輕影相差無幾,他舉目看了荒涼的宅子一眼,面上愈發沉郁了:“既然有胡老二盯著,想必陳習遠的一舉一動都受制于那位高官,錢財不在司馬府,只能說明陳習遠不是為自己斂財,真正將財物收進囊中的,也是那位。胡老二攀咬陳習遠,丟給他一頂監守自盜的帽子,一來陳習遠是可以棄掉的那個棋子,二來是想擾亂視聽,護住幕后之人。”
李南絮說完,輕影心中也是一陣悵然:“究竟是誰,指使陳習遠截軍糧、斂軍資?此人真是狼子野心。”
柳敘言聽得云里霧里,滿面愁容,弱弱地問了一句:“陳習遠已死,是不是因他有罪,就不追查殺害他的兇手了?”
李南絮道:“自然要查。”
這個殺害陳習遠之人,極大可能也是那位高官派來的,因山匪暴露,便為了以防萬一殺人滅口。
想到此,李南絮只覺肩頭又重一分,看來自己請的這道詔書,并不只是讓自己來到了陵州,也讓自己涉入了一淌深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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