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影和李南絮心中都清楚，江望只是縣里的一個小官，即便存著私鑄錢幣的野心，恐怕權力和財力也支撐不起，他的一系列反常舉動只能是為了上峰辦事，而他的上峰多是撫州刺史陳芳生。
  “我們若是能拿到江望的口供，便有了拿陳芳生的理由，也可進一步順藤摸瓜，揪出謝忠。”輕影說著，望了一眼西斜的紅日：“當然，如果順利的情況下。”
  熔金鋪灑在水面，遠處山影和近處樹影交錯倒映其中。
  李南絮與她并肩立在橙紅的光暈下，從遠處看，兩人的背影似畫中謫仙一般美輪美奐。
  李南絮斟酌了一番她的話，回道：“雖說我們對私鑄幣的罪魁禍首已有猜測，但是查案講究證據，若非鐵證如山，我們貿然揭露，只怕會被敵人反咬一口，說我們構陷朝堂肱骨。”
  李南絮的意思輕影都明白，謝忠在朝堂屹立那么多年，絕非泛泛之輩，所謂打蛇打七寸，他們既然要對付他，就必須一擊即中，否則極有可能遭到反噬。
  她側過身來看了李南絮一眼，語氣認真道：“除此之外，我們得在荒山找到鑄幣的作坊，否則這一切都還是猜想，依舊立不住腳。”
  李南絮點頭：“不錯，既然發現了案件的突破口，那我們。”
  李南絮話未道完，輕影已經揚起了頭，斬釘截鐵道：“那我們事不宜遲，立刻上山。”
  說著，提著裙擺就要往山中的小徑走，但方邁出兩步，手腕便被人扣住了。
  李南絮稍一用力，便將火急火燎的姑娘拽了回來，拉攏到自己身前道：“這里風景如此好，多欣賞一會兒可好？”
  李南絮的聲音很輕，眸色清淺極了，比溶溶水色更讓人心動。
  輕影看到他這副溫柔模樣，心一下就軟了。
  她意識到自己又有些急躁了，前幾日因著陰雨連綿，她沒出過客棧，加之李南絮一直在身側，她心里很安寧，竟吃得好，睡得也香。
  可一聯想到自己還罪名纏身，案子也是千頭萬緒，她又覺得十分不應該，她不能這樣貪安。
  她回握住他的手，笑道：“殿下，你這樣實在是亂人心智啊，我都不舍得干正事了。”
  李南絮牽著她在湖邊走了兩步，微風拂面，涼爽而和煦，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湖水實在不夠清澈。
  他們都喜歡干凈的東西。
  李南絮捏了捏她的手指，姑娘的指腹上有一些薄繭，但是手指頭細長，握在掌中又涼又軟。
  他道：“這一次，我們得分頭行動了。”
  輕影側目看了他一眼，以為他是在說笑，直至看到他的眼神變得沉靜，她攏緊眉眼問道：“為何？”
  李南絮：“江望已經送上了門，我若憑著身份盤問他，想必他也不敢打馬虎眼，興許還能借他帶帶路，但是他的夫人尚在家中，也需要人盯著，你對江宅熟門熟路，人又機靈，這樁任務非你不可。”
  輕影：“殿下懷疑秦娘子另有謀劃？”
  李南絮：“雖說他們是夫妻，但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實在太多了，你同她有幾分交情，或可探一探她的口風。”
  輕影還是有些猶豫：“萬一江望在山中故意帶錯路呢？”
  李南絮：“你看我是那么好騙的人嗎？放心吧，我有法子讓他開口，再說了，還有那么些禁衛軍跟著呢，他們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身手雖比不上我們阿影，但不會在江望之下，相信我吧。”
  輕影聽著他這話，總覺得他的安排有些怪，但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怪在何處。
  她猶豫一番，還是顧全大局地點了點頭，道：“那殿下小心些，荒山那么大，若是今日找不到，就先回，明日再去就成，我在城中等你。”
  “好。”他笑著，眼里清波流轉。
  不多時，李南絮召攏了禁衛軍，對一旁候著的江望和幾個衙差道：“本王不熟悉這片山林，還要勞煩江大人替本王帶帶路，再搜一遍山了。”
  江望舉目看了李南絮一眼，稍作思忖，道了聲：“是。”
  言罷，一行人趁著天色尚早，快步沿著小徑往山中腹地走去，江望和衙差們打頭陣，李南絮和禁衛軍緊隨其后。
  輕影在岸邊回望良久，直至視線中再也看不到晃動的背影，林中驚起陣陣振翅的鳥雀，她才翻身上馬，扯著韁繩往城西的方向趕。
  —
  “江大人可知，山中何處便于取水？”
  山中樹蔭重重，只能隱約瞧見紅日掛在西天，李南絮折斷一截擋路的樹枝，問前面引路的江望。
  江望聞聲頓了頓足，回道：“撫州雨水充沛，荒山上有許多溪流，取水方便的地方很多，殿下是渴了嗎？”
  李南絮：“沒有，本王只是覺得，既然是水怪，想必是離不開水的。”
  江望垂首道：“殿下說得是，下官這便帶殿下去有溪流的地方看一看。”
  李南絮不置可否，跟著穿過了一方青翠的竹林，掃一眼不遠處淌水的溪流，又問道：“這山上何處的林木被砍伐過？”
  江望想了片刻，回道：“山上人跡罕至，一般不會有人伐樹，水怪也并不以樹木為食，殿下找這種地方做什么？”
  李南絮的聲音冷了下來：“可是冶銅鑄幣需要柴火。”
  江望聞言一怔，緩緩朝李南絮看來，眸色也沉了幾個度：“殿下說笑了，新章縣的銅礦很多，但那都在西郊的五峰山一帶，這處荒山在東郊，并無銅礦石，甚至連人煙都沒有，怎會有冶銅鑄幣的場所。”
  李南絮：“若當真如江大人所言，這荒山上那么干凈，江大人何須利用公務之便時刻盯著陽汊湖，生怕有人發現了湖水的秘密，又何須將誤入荒山和陽汊湖的百姓滅口，嫁禍給根本不存在的水怪，賊喊捉賊？”
  李南絮一席話道完，禁衛軍已經朝江望圍攏過來。
  江望也是聰明人，看這陣仗，這位景王殿下的耐心已經耗盡了，此刻已不想同自己周旋，而是要動手逼問了。
  山間風聲呼嘯，吹起落葉翻飛，李南絮頎挺地立在人群之中，身后風景萬千變化，眸中寒意愈發凜冽：“實不相瞞，本王對江大人早有疑心，只是苦于線索太少，不知從何盤問起，今日見了江大人對陽汊湖如此關心，倒是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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