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月亮高高掛起。一改往常的烏云密布，今晚天氣靜謐且深邃，根本看不出半絲薄云。

        luke背著吉他，一個人走在安靜的街道上。今晚和樂隊排練了好幾個鐘頭，整個人都累垮了。但即使這樣，他還是一如既往堅持到結束。畢竟好不容易才能和自己最喜歡的樂隊crash合作，要不是前兩天隊內忽然有一個吉他手受傷了，他也不可能等來這個機會，如果再不抓緊時間展示一下，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可以有同臺演出的時候。

        在回家的路上，luke一邊空手練著指法，一邊心情愉悅地哼著歌。而就在他快要回到公寓的時候，轉角口處的一個身影讓他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在昏黃的路燈底下，只見一個男人坐在了階梯處，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凝視著馬路。男人頭發蓬亂，身穿著單薄的白色襯衫，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頹喪無比。

        “這是……”瞇起眼仔細看了看，luke嚇了一大跳，“青泉哥？你怎么在這？”

        聞聲抬頭，發現luke竟然往這邊走來，程青泉有點慌張地撇開了視線，站起身來就想離開。然而才剛邁步，腳踝上的輕傷讓他差點絆倒在地上。

        “小心！”快步上前，luke一下子就接著快要摔地上的程青泉，發現對方貌似沒有大礙，他才送了一口氣道，“這么晚了，青泉哥你怎么一個人在這種地方溜達？”

        “我……在附近……等……也沒有……”一時間也沒想到好借口，程青泉吞吞吐吐，都沒把一句話說完整。

        luke更是聽得一頭霧水，他撓了撓后腦勺，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好。稍微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那慘白的嘴唇和略微浮腫的眼皮，看起來異常憔悴。差五分鐘就要到凌晨十二點了，此時還獨自在街上游蕩，一點也不像是沒事發生過的樣子。問了好幾次，對方都支支吾吾不想回答，luke也就不好意思問下去。但一想到程青泉現在這個狀況，任由他一個人呆在這里感覺也不太好。況且對于luke這種熱心腸的人來說，更不可能就這樣拋下人不管。結果就是在好幾番熱情邀請下，程青泉也就半推半就跟了對方回家。

        “先喝點茶熱熱身體吧，現在還冷嗎？需要我開暖氣嗎？”

        回到公寓后，luke就忙到了現在，不是四處找可以吃的零食，就是找干凈的衣服給程青泉替換，這大半個鐘頭，幾乎沒停下。才剛有空坐下來，他就又站起身，想把電視機旁的暖氣給打開。

        “謝謝你，洗過澡后我已經好多了！不用麻煩……唔！”放下茶杯，程青泉剛想站起身勸阻luke，一個激動就差點忘了自己腳踝有傷。

        “青泉哥！”回過頭就看到程青泉難受地一屁股坐回沙發上，luke一個緊張，也管不上開暖氣，連忙放下遙控器就往回走，“我都差點忘了你這里有傷，我拿跌打酒給你揉揉吧？”

        “不用，真的不用。”咬著牙摸了摸腳踝，雖然有時用力踩地上確實很痛，但程青泉也知道其實并沒有傷到骨頭這么嚴重，“平常走路都沒問題，只是普通的扭傷。”

        “我知道，但腳傷可不是開玩笑！”

        這么說著，luke就馬上站起身往臥室跑去，才剛進去沒幾秒，他又拿著藥酒快步走了出來。還沒等程青泉反應過來，luke就半跪在沙發前，抬起他的腳丫就開始把藥酒往上倒。

        “等……唔！”

        “雖然有點痛，但這藥很見效的！”用大拇指按著稍微有點發紅的地方，luke就用力按壓起來，“我每次練吉他練得肩膀痛的時候都會搽這藥揉一下關節，上次扭到手腕，也是用的它！”

        “唔！”

        腳踝處傳來非一般的刺辣，程青泉痛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整個人咬緊牙關繃直身體，他雙手抓著沙發，指甲都快要把墊子給抓破了。

        “青泉哥你稍微放松一點，你這樣我也不好用力。”

        “行……差不多就行了！其實今天也好多，可以了吧！”

        “這才剛開始呢青泉哥，你再撐撐吧，很快就能完事。”

        沒理會對方的痛苦□□，luke換了個姿勢，反而更加用力地揉擦著受傷的地方。盡管在程青泉眼中，luke確實是熱心過頭了，但畢竟自己是客人，再加上對方也是一番好意，他也不好意思拒絕。不過這藥酒也確實有效，在賣力的按摩下，腳踝也慢慢變得沒那么痛。

        “青泉哥，你這里的疤痕是……”就在差不多完事的時候，像是摸到了什么，luke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什么時候受的傷？”

        指腹摸到了一個和光滑皮膚不一樣的觸感，luke瞇起眼，發現腳踝上有一道特別明顯的細長疤痕。

        似乎有點不太愿意被人看到這傷，程青泉稍稍推開luke的手，下意識擋住了疤痕。

        “小時候不小心弄到的。”

        “怎么弄到的？”

        “摔的。”

        就算再怎么遲鈍也察覺到此時的不對勁，luke頓了頓，沒有追問下去，氣氛霎時間變得更加尷尬。

        “我的腳好多了，就這樣吧。”程青泉最先打破僵局，他坐直了身體，想把腿收回。

        這時候，luke才發現程青泉腳踝早已發紅，在本來就白皙的皮膚上，那顏色更加明顯。不知怎么的，luke感覺臉有點發燙，下意識吞了吞口水。

        “luke？”

        “啊，什么？”

        “已經可以了吧？”

        “啊，抱歉抱歉！”看到自己還抓著對方的左腳，luke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放手站起身，“青泉哥，公寓就只有一個臥室，不嫌棄的話你今晚就睡我房間吧？”

        “不用了，我睡沙發就好。”

        “不好吧，怎么說你也是客人，我……”

        “早點睡吧，你明天不是還要去和樂隊排練嗎？我真的睡這就行了，謝謝你收留我，晚安。”

        拿過旁邊的抱枕，程青泉笑了笑，橫臥在沙發上就閉上眼。

        既然對方都這么說，也沒理由強行把人送房里。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安靜的睡臉，luke也回了一句晚安，接著便轉身離開了客廳。

        夜長夢多，不知道是不是今晚排練得太興奮，luke輾轉反側，怎么也都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換了個方向，剛好對著房門。

        慢慢睜開眼，luke透過僅有一指的門縫往外瞄了瞄。借助著窗外微弱的月光，客廳沙發上的人就此映進眸中。睫毛微顫，luke不自覺吞了吞口水。盡管只能窺探到那雙修長白皙的小腿，但那半遮半掩的曖昧畫面，足以讓人浮想聯翩。

        心亂如麻，猛地搖了搖頭，luke快速翻了個身，只想自己趕緊忘掉剛才的畫面。

        第二天一大早，等鬧鐘把自己吵醒，luke才勉強起來。剛出房間，他就看到程青泉早就醒了，正坐在沙發上翻著一些雜志。看到luke從臥室出來，他便把東西放下。

        “抱歉，我看到放書架上就隨便拿來看了看。”

        “沒、沒事！隨便看沒關系，也不是啥大不了的東西！”

        程青泉瞧了luke一眼，發現對方不但結巴，就連眼神也不敢往這邊挪，像是在避著什么。大概是沒睡好，程青泉也就沒在意這小細節，他抬頭看著客廳的掛鐘，又開口道：“你不是說今天還有排練嗎？快要十點了。”

        luke剛想說些什么，這時候，公寓樓下忽然響起了好幾聲刺耳的鳴笛。

        “luke！趕緊給老子滾下來！”

        聞聲而起，程青泉好奇地走到陽臺往下看，便發現一輛面包車正停在公寓外的小道上。

        “你們今天要去什么地方嗎？”

        回過頭來，程青泉就看到luke背著吉他拖著行李箱，似乎要出遠門的樣子。

        “嗯，今晚我們要去活動現場那邊的舞臺排練，這兩天都不回來的。”

        “那……”

        “放心青泉哥，我不在這段時間你可以繼續住我這，沒關系的！”看出程青泉一臉焦慮的樣子，以為對方害怕這個問題，luke又補充了一句，“反正在你跟家里人鬧沖突這段時間里，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謝謝你，不過，我是想說……”看了一眼樓下的面包車，又看了一眼luke，程青泉皺著眉頭，吞吞吐吐道，“你們是去什么地方表演？很遠嗎？”

        “就是郊區的一個度假風景區，也不是很遠吧，現在出發大概要一個半鐘頭……”

        “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去嗎？”

        “呃？”

        一聲刺耳的鳴笛再次響遍天際，面包車上的人似乎早就不耐煩，一個身穿牛仔外套的平頭男人猛地跳下車，剛想抬頭破口大罵的時候，公寓大門那邊就出現了兩個人影。

        “靠啊！你不明早才下來！”

        “抱歉奇哥！”

        本來想把luke那小子抓過來狠狠欺負一頓，阿奇剛走前兩步，就發現他身后竟然還跟著一個人。

        “你是……上次在酒吧見到的？”

        盯著程青泉好一會兒，阿奇皺著眉頭，感覺像是在什么地方見過此人。而就在他思考的時候，又有一人從面包車里出來。

        “老奇你在吵什么，再不快點中午前就趕不上了！”

        和下車的人剛好視線對上，程青泉先是怔了怔，然后才有點拘謹地向對方點了點頭。

        “哦，是青泉啊，好久不見。”

        “什么？老磊你認識這家伙？”

        “你在說什么啊？他是阿然的弟弟啊，你這就忘了？”

        發現阿奇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己，戴眼鏡的唐磊覺得既無奈又搞笑，看對方似乎真的想不起來，他就揮揮手，示意大家都先上車再說。

        就這樣，四人匆匆上了車，等人都坐穩后，面包車便慢慢離開了公寓小路。

        “我就說啊！那天在酒吧門口老覺得你這家伙眼熟！”才剛上市高速沒多久，老奇就回過頭，用力推了一把坐在他身后的程青泉。

        “真的是你眼瘸了老奇。”坐在駕駛位置上的唐磊一邊開著車，一邊笑道，“他高中到現在樣子都沒咋變，我一看就看出來了。”

        “原來你們都認識啊。”從上車到現在都沒怎么說話，luke終究忍不住好奇道，“是同學嗎？”

        “不是我，是我弟。”

        “唐鋒？鋒哥？”

        “對，還有何復然，他們三個以前從小學到高中都在同一所學校念書。”

        “那你認不認識何復然這人啊？”這時候，阿奇也插嘴道，“他以前可是我們crash的初代吉他手兼主唱。”

        “什么？”

        luke有點驚訝，雖然在touch工作這么久，但完全沒聽過唐鋒提這些事。他轉頭看了一眼程青泉，對方只對他尷尬地笑了笑，似乎并不想提起往事。

        “以前……他也沒多大吧？這就能當主唱了嗎？”luke有點不敢相信，crash初代成員竟然有何復然這人。按照算法，那時的何復然也不過十六七歲，看隊里的人實力也不差，怎么就會讓一個小屁孩當吉他手兼主唱。

        “逗你玩呢哈哈哈，這么緊張干啥！”拍了一下luke的頭，阿奇笑得特別大聲，在密封的車廂內更是刺耳，“咋了，嫉妒了？”

        “搞笑，我怎么會嫉妒他……”不知怎么的，luke有點不爽，他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程青泉，發現對方一直看著車窗外，似乎對這話題完全不感興趣。

        “不過阿然當時也挺敢的，臨時上舞臺也不怯場，那場也確實多虧他才搞起來。”從后視鏡看到阿奇他們的打鬧，唐磊搖了搖頭，把注意力集中回眼前的路，“雖然也算不上主唱，但他實力真的很可以，后來有幾場讓他上去試試，人氣也意外高。”

        一整個路程的話題幾乎都是圍繞何復然展開，坐在一旁的程青泉只能假裝自己沒聽見，抱著雙臂，慢慢合上了眼睛。

        他開始有點后悔跟過來，但這也是自己活該，稍微想想也知道，只要和crash這樂隊扯上關系，怎樣也不可能逃得過關于那人的一切。

        思緒混亂，陳年往事隨著記憶逐漸復蘇。畫面瞬間回到十年前，那是十三歲時候的他們。

        可以說初中是一個分水嶺，自從小學畢業后，何復然就再也沒有公然在學校針對程青泉。剛升上初一的何復然就開始對吉他音樂敢興趣，每到課間休息的時候，他都會抱著他那用零花錢偷偷買的吉他跑去教學樓天臺自娛自樂。一開始還只是對著書獨自摸索，后來熟能生巧，他就漸漸喜歡即興彈唱。

        學生時代會那么一兩門才藝的人，往往都會成為校園的風云人物，何復然當然也不例外。從課余時間的彈唱再到文藝節上舞臺表演，開朗的性格再加上優秀的才華，沒過多久他就是全校的焦點式人物。而真正讓他大放異彩的則是上高中后，自從有一次校慶認識了crash，何復然就開始搞起了樂隊。

        那年的一個意外演出機會，讓何復然瞬間在各大高校掀起了風波。那個狂妄又有個人風格的高中吉他手，在舞臺上一點也不輸身旁的大學生。只要站在舞臺上，他那極致投入的唱腔，還有充滿情緒的感染力，讓人根本移不開視線。個人魅力發揮到極致，則惹來不少桃花。那次之后，不只是校內，就連校外的女生也被他吸引而來。為了親手送上情書，或者只是單純遠遠看一眼，有些校外女生甚至偷偷跑到學校門口埋伏。

        即使身邊追求者不間斷，但何復然似乎也沒有跟誰更好。游走于情愛之間，卻沒有真正陷進去，也不知道是自制力好，還是根本沒有那個心。

        又或者是沒有多余的精力吧。

        嘴角壓抑不住微微上揚，程青泉笑了。笑得耐人尋味，甚至還夾雜著一絲竊喜。

        那個時候，他們之間的扭曲關系就是一個秘密。那是一段潛藏在深處無人知曉的，讓人不堪回首的齷齪腐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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