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對何復然來說一直都是助興劑，他只會在高興的時候才喝酒。但自從回國后，這個習慣完全變成了相反。

        猛地倒回沙發上，何復然確實不想一大早就喝酒。瞥了瞥只剩半瓶的威士忌，他眼睛眨也不眨，就往自己頭上倒去。

        “過兩個月我會安排你和林倩結婚。”

        那天在村里，何復然終于和他這輩子最痛恨的人重逢。

        前一晚是臺風夜，在后山成功找到受傷的程青泉后，何復然便把人帶回了祖屋，共度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餓醒的何復然便扔下睡在旁邊的程青泉，自己一個人先跑村里覓食。誰也沒想到，就在他準備回去的路上，就在村口的池塘邊碰上了何浩強。

        想直接無視擦肩而過，但那人一開口，就讓何復然再次怒火中燒。

        “我什么時候歸你管了？七年前對我不聞不問，現在倒是裝模作樣，別以為你也姓何就是我爹！你不配！”

        “不管你認還是不認，只要你是我兒子，我就有權安排你跟誰結婚。”何浩強像是早就習慣自己兒子的暴脾氣，他慢悠悠地走到池塘邊，坐在石凳上繼續道，“你這次能回國，是陳永安排的吧。這么多年，你早該釋懷走出來了。”

        本來心情已經差到極點，一聽到“釋懷”二字，何復然更是氣得雙目發紅。

        當年陳惠車禍身亡后，何復然就一直處在這個陰影下，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肯見任何人。害怕他繼續呆在那個家會想不開，陳惠的哥哥陳永便帶著何復然去了芝加哥。即使過了七年，何復然仍舊沒辦法忘記那段痛苦經歷。現在被何浩強那么云淡風輕地提起，更是加劇了他的心里不平衡。

        “我回來不是為了當你的棋子任由你擺布，這種垃圾聯姻你喜歡就自己上。”

        盡管憋著一肚子火，但深知現在說啥也毫無作用，何復然也不想浪費時間在那個人身上。何浩強無非是為了公司才做這種決定，想當年他也不是沒干過類似的事。何復然還記得，在讀書的時候，他就被迫融入他們的那個上流圈子。他要和誰見面，和誰做朋友，都不由自己決定。那個所謂的上流圈子，無一不是要遵從各種繁文縟節，阿諛奉承的社交禮儀，每天只會花天酒地，沉迷于燈紅酒綠，過著荒淫無道的日子。盡管何復然也是個愛玩的人，但他卻對這種低級的消磨嗤之以鼻。他打從心底看不起這種毫無節制的尋歡作樂。

        “我知道你回國后就和林倩在酒吧認識，相處了兩個多星期也夠了吧？”

        何復然怔了怔，想不到何浩強竟然連這個也知道。回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約程青泉到酒吧見面的那個夜晚，何復然就在等人的時候被林倩搭訕。他開始懷疑，說不定就連這個“邂逅”也是何浩強故意安排的結果。

        “大概下個月，你們的婚禮我會安排。”何浩強根本不在乎何復然的怒視，他掏出打火機，點燃了叼嘴上的香煙，繼續自說自話，“林家最近幾年有好幾個項目都和我們合作，難得那丫頭對你感興趣，這機會我可不想白白浪費掉。”

        “我再說最后一遍，這么喜歡結婚，你就自己和那女人結去，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就算你不娶她，我也會讓程青泉上。”

        猛地停在原地，何復然背對著何浩強，一句話也沒說。他知道何浩強確實會這么做，為了工作上的事情而不擇手段，當年和陳惠結婚，也是為了討好陳家的人，方便上位。程青泉和林倩之所以會成為情侶，說不定就是為此作鋪墊。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陳永打著什么小算盤。”何浩強站起來，似乎完全勝券在握，“那別墅可不是你們想要就能搶回去。”

        就這樣呆站著，何復然低著頭，雙手緊握著拳頭，仍舊一聲不吭。何浩強貌似也不在乎那人的回答，他慢悠悠轉過身，招呼也沒打就一個人往相反方向離開。

        說不出的生氣，何復然咬著牙就大步向前走去。原本想趁這機會找程青泉談一談，然而才剛回到祖屋，他就發現對方竟然早已不在。

        何浩強絕對在找我之前先對程青泉說了什么！

        憋屈再次涌上心頭，何復然氣得一腳就往干草堆踢去。從小到大，程青泉都對何浩強言聽計從。只要是那個人的命令，事無大小他都不會拒絕。早在學生時期，何復然就已經十分鄙視程青泉這種低聲下氣的模樣。每次看到他對著何浩強唯唯諾諾的舉動，何復然都忍不住翻白眼，打從心底感到惡心。

        稍微冷靜了一下，想到程青泉大概先回城里了，何復然也只能先趕去碼頭，搭乘早上最后一班船離開村子。大約中午，也沒來得及吃飯，何復然就坐上自己開來的轎車，匆匆回到城里。才剛到公寓門口，他一腳就把自家門踹開。屋內一片清冷，按理說程青泉早該回來了，但環顧四周也不見人影。皺著眉頭就往那人的臥室走去，門一開，映在何復然眼中只有空蕩無人的房間。

        正想著人到底在哪的時候，放在床邊的行李和整齊的床鋪讓何復然瞬間怒火中燒。把東西都收拾得整整齊齊，就連行李箱都準備好，程青泉明顯是想搬出去。激動地走上前，何復然像是瘋了一樣把床單枕頭統統摔地上。他拖著放床邊的行李箱走出房間，氣得把東西用力扔進自己的臥室，猛地把門鎖上。

        站在臥室門前喘氣，何復然抹了一臉汗，轉身就往玄關跑去，摔門而出。

        為什么這賤人永遠喜歡對自己忽冷忽熱？狐貍精兒子果然就是個天生賤貨□□，勾引手段一套又一套，欲擒故縱玩得溜，每次等別人落下他設的陷阱后，就轉過頭來反刺一刀，完事后甚至還裝無辜。

        越想越來氣，何復然甚至覺得程青泉是何浩強派過來的奸細，趁他回國后沒有防備之時騙他入套，就為了看他出洋相，滿足自己扭曲的報復心理。何復然怎么可能不清楚，當年自己和程青泉的關系有多差多復雜。從小到大發泄般的欺負，第一次把人按床上做過的事，幾乎每天都強迫的行為，種種羞于啟齒的回憶，再到后來被何浩強撞破秘密的瞬間。程青泉完完全全有恨他的理由，何復然怎么就傻到會以為對方真的對自己余情未了？

        “程青泉那家伙都兩天沒來上班了，又不給我請假。”把酒放到吧臺上，唐鋒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和他又吵架了嗎？”

        何復然不想解釋，拿起吧臺上的酒杯一飲而盡。那天從村里回城后，當知道程青泉有意搬出去這事實，何復然就沒睡過一個好覺。那一整天，他找遍整個城市也沒把人找回來。他甚至把程青泉原本帶來的一切私人物品鎖自己房間，就為了等人偷偷回去拿行李的時候逮個正著。然而何復然也沒想到，程青泉直接連行李也不要，整整消失了兩天。

        “對了，今早我去機場送朋友的時候貌似看到你舅舅。”像是想到了什么，唐鋒忽然問道，“他也回來了嗎？是不是酒廠那邊有事？”

        何復然托著下巴喝著悶酒，一句話也沒回答。

        “你別喝了。”

        看著何復然一臉頹喪的樣子給自己不停灌酒，唐鋒黑著臉，一手就把柯林杯搶了過來。發現對方滿臉通紅地趴在吧臺上，他抿了抿嘴，用手覆上那人的額頭。

        “有點燙，是不是著涼了？臺風過后這星期會變冷很多，你要……”

        “煩死了別碰我！”

        最討厭在自己煩躁的時候被碰，何復然反手就把唐鋒甩開。猛地站起身來，仍舊一肚子氣的他就連喝酒的心情也沒了，胡亂地抓了一把頭發后便轉身離開。心情復雜地目送對方氣著沖出酒吧，唐鋒才垂下眼瞼，慢慢放下懸在半空的手。

        跑出酒吧后，早已醉得搖搖晃晃的何復然就在街上四處游蕩。已是深夜時分，馬路上卻還是車來車往。他趴在人行道邊上的欄桿，呆呆地遠眺著閃爍的路燈，思緒早已糊成一團。

        他不可能和林倩結婚，他更不可能不把那住了十七年的家搶回來。但如果他選擇退出，程青泉必定就會取替他的位置。現在就連舅舅陳永都回來了，何復然知道日后生活必定不會自由，難道這就要做選擇了嗎？

        腦袋忽然劇痛，何復然捂著額頭，咚的一聲跌坐在地上。而就當他快要暈過去的時候，馬路邊忽然停下一輛小轎車。

        “然哥！”從駕駛座下來的是林倩，發現何復然難受地蜷縮著身體，她就嚇得連忙把人扶起。輕聲呼喚了好一會兒，那人都毫無反應，林倩慌得手忙腳亂，還是決定先塞車里再算。

        “你沒事吧！很難受嗎？要不要……哇啊！”

        好不容易將何復然安置在后座上，林倩話還沒說完，就忽然被何復然一把抱在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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