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局
【我形容沈燁與秦茗為“具有過去式的生命“。這一類人,即便只是靜靜地站在你面前,你也能看穿他們曾經(jīng)受過多少磨難】
——《傳記:沈燁》之朱迪眼中的他&她
辦公室內(nèi),陳學明正在點茶。
盡管同屬娛樂圈,可是秦茗和這位先驅(qū)風格迥異。
一言以蔽之,陳學明提起“選秀”二字,活像是清朝皇帝廣納后宮。
秦茗說到“選秀”二字,下一秒就能拿出評分表,客觀展現(xiàn)誰更優(yōu)秀。
待點茶工序完成,陳學明將紫砂杯遞給秦茗:“入職以后你總是忙,都沒空來找我聊聊天。”
秦茗狀態(tài)低迷:“哪有員工上班聊天的。”
陳學明聳肩,白須跟著抖:“你是我徒弟,不算員工。”
“您別晃我了,”秦茗迫使自己提起精神,“我中午還在和jesscia校對選秀的籌備進度,公司批文何時能確定?”
“莫急,我已有主意,”陳學明捋胡須,“所有的事你盡管去做,下午會議也不必參加,文晶和股東那里我會交代好。”
秦茗啞然,抬眸。
要知道,從前陳學明審個報銷票據(jù)都能耽擱兩周。
“我和文晶人老不中用,注定要被時代拋棄,”陳學明自嘲,“我弄不明白選秀做什么,但既然你能找到港城首富投資,拉易廷來做嘉賓,杰西卡負責宣傳,這節(jié)目就該火。”
秦茗屈肘,靠著木椅扶手。
三個月的忙碌,物超所值。
“seimei,其實你可以慢慢做,我讓你回來,本就想將位置傳給你。”陳學明深知她的性子。
人前顯貴,人后受罪。
秦茗不敢與陳學明茍同,面色清冷。
“我得服眾,就要盡快作出成績。畢竟大部分同事都盼著我卷鋪蓋走人。”
自從倪文晶發(fā)現(xiàn)第四季度影視項目的投資權(quán)易主后,兩人關(guān)系迅速惡化。
陳學明語重心長,試圖解開誤會。
從按照時間溯源的第一個結(jié)開始。
“seimei,其實09年時文晶不想起訴你,為了給股東們交代,出此下策。文晶這人,刀子嘴豆腐心,你也知道。”
這是秦茗今日第二次聽見類似的措辭。
“我不知道。”
陳學明無比詫異,關(guān)懷心切:“誰惹著你了?”
體面如她,迫不得已說話才會如此唐突。
這么一問,枷鎖疊枷鎖,秦茗愈加心亂。
陳學明裝作去洗茶壺,留空間供她平復。
——
時至今日,秦茗仍然保留著法院傳單,以紀念剛被稱作叛徒的那段時日。
商業(yè)剽竊,惡意競爭,不似謀殺那般罪惡滔天,卻也夠抽筋剝皮。
因為倪文晶把易廷加進了被告席。
公眾人物,一怕醫(yī)院,二怕法院。
狗仔半分鐘便能捏造出新聞稿,放到網(wǎng)上大肆宣揚。
處理輿論看似簡單,實則花銷巨大,無數(shù)精力金錢一并砸下去都于事無補。
最嚴重時,易廷的商演出場費能直接減去兩個零。
這還只是身外之物的波折得失。
錢能再賺,有些東西卻永遠不可能再回來。
全景玻璃映出紅木沙發(fā),茶具,以及回憶往昔的她。
陳學明等了許久,終究開口道:“seimei,你找文晶好好談?wù)劙桑狼福b樣子,哪種都行。你是我徒弟,她是我搭檔,手心手背全是肉,我夾在中間也難做人。”
“陳、學明,”秦茗念名字時,停頓里蘊含著緘默的反抗,“從始至終,我不認為我做錯過什么。”
她可以在無數(shù)事情上編造謊言,黑白顛倒。
逢場作戲罷了。
唯獨這道底線,秦茗做不到。
她撕開偽裝假象,鮮活地走出,甚至連語氣都連著血脈心跳,激烈異常:“陳學明,易廷真的沒有時間了。如果不是我把他從港城抬回來,他遲早死在康家別院,你記得!”
娛樂圈分為兩部分。
聚光燈下,聚光燈外。
易廷32歲就已經(jīng)是樂壇頂流,大街小巷貼滿他的海報,各色酒吧循環(huán)播放他的歌單,甚至被時代雜志選為“出名要趁早”的標桿。
可是在高樓大廈的某間辦公室內(nèi),經(jīng)紀人卻在悲訴“他沒有時間了。”
怎么會呢。
連秦茗自己都覺得荒唐。
窗外便是ceretti的廣告牌,陽光照到上頭,散射出光怪陸離之象。
忽然間,她下腹一陣鈍痛。
——
突然造訪的經(jīng)期使得談話無疾而終。
秦茗強撐著把陳學明送走,于意連忙過來照顧。
操心媽媽沖好紅糖姜茶,把馬克杯塞到她手里,像在哄小孩:“快喝,待會早點下班回家休息。”
“你留會,我有事與你講。”病秧子裹著絨毯,氣若游絲。
于意認為秦茗身上有一種魔力。
風吹就要倒的體質(zhì),可每回都被她從鬼門關(guān)熬過來,生命極其頑強。
像路邊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你就是太舍得對自己下狠手,”于意還是坐在休息室臥床的邊緣,無奈調(diào)侃,“秦總請吩咐。”
萬變不離其宗,能聊的只有工作。
手握陳學明那句“所有事你盡管去做”的免死金牌,秦茗決定先斬后奏。
“于意,你聯(lián)系這幾位導演制片,”她念出一串姓名,“文化局明年便要評花旦,盡快。”
于意急得拍床墊:“seimei!女媧補天也不帶這樣的!”
文化局作為官方機構(gòu),每隔五年推選優(yōu)秀演員,一屆四位,按性別分輪次。
雖然娛樂報紙也經(jīng)常做類似的事,“四大花旦”、“四小花旦”的名號打得響亮,但業(yè)內(nèi)皆知這不過是個收受賄賂的借口。
群眾只認文化局。
而文化局油鹽不進,刻意將同性別的評選間期設(shè)定為十年。
十年內(nèi),作品沉淀最豐富的四位才會入圍。
眼下,離評選只剩一次頒獎季,其實結(jié)果早就塵埃落定。
“匯星的付瀅,鐘玖,蔣彤,天和的戚月晨,板上釘釘啊,哪可能改?”于意掰著手指頭數(shù)。
秦茗無力地啜飲姜茶:“五年前評男演員時,巨象只有隋渙獲選。這回女演員若是空手而歸,我認為可以直接通知財務(wù)部開始破產(chǎn)清算。”
陳學明曾說過。
獎項是面子,利潤是里子。
每年無數(shù)電影節(jié),紅毯金杯看似風光,可又沒有酬金。
賺錢要靠商業(yè)片,卻總歸庸俗了些。
陳學明就是太愛做面子,擔任監(jiān)制半生,獎杯能用來墊桌底。
往后,獎項得繼續(xù)拿,錢也得賺,不能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于意天天對著柴米油鹽醬醋茶砍價,早已看開:“優(yōu)秀演員很重要么?即使評上,你我都沒有獎金拿”
秦茗咳嗽著,又縮回偽裝里,道貌岸然地鼓舞她,“我們必須爭,相當于公司實力的折現(xiàn)。”
于意噗嗤一聲笑了。
世界上怎會有秦茗這樣自我矛盾的生物。
明明臉色蒼白虛弱到極致,連端杯子都吃力,偏偏還要當軍師打雞血。
會讓人很想罰她。
罰她口是心非,罰她脫下偽善皮囊,不著寸縷地叫幾句真話。
——
對于wintour的廣告拍攝,jessica提心吊膽一整周,提早半小時進棚。
工作人員前呼后擁,問好聲接連不斷。
“沈燁已經(jīng)在換服裝了。”攝影助理努嘴,指著更衣室。
“嗯,”jessica快速點頭,下死命令:“這支廣告得趕在圣誕進行全球投放,今天務(wù)必要出片。”
遮擋簾拉開。
滿屋子的人愣愣看著。
硬朗版型酷似軍裝,穿在沈燁身上尤為合適。
樣衣本是按照歐美人的尺寸做,可他幾乎能將西裝撐爆。
比起那些瘦骨嶙峋的明星模特,果然還是沈燁最能體現(xiàn)wintour設(shè)計師之內(nèi)涵。
\"armedmenlikeagladiator\"
“像武裝角斗士那樣,為他披上鎧甲。”
西方崇尚力量,國內(nèi)風氣卻恰恰相反,這也是wintour遲遲不肯進軍中國市場的原因。
jessica格外滿意,和同樣來監(jiān)棚的wintour亞太區(qū)總經(jīng)理耳語:“你們撿到寶了。”
總經(jīng)理是法澳混血,更為熱情奔放:“如果我沒結(jié)婚,我鐵定要睡他。”
jessica差點被卡布奇諾嗆死。
閑聊歸閑聊,開始工作以后,jessica還是非常敬業(yè)地與攝影師溝通方案。
中場休息,恰好收到秦茗的消息,有關(guān)其他工作。
jessica思量片刻,走過去與沈燁攀談。
沈燁雖然看起來兇,但挺好相處。
不似娛樂圈的明星,說話拐彎抹角。
“年底這幾個月,wintour會安排你出席一些時尚相關(guān)的活動,應(yīng)該能經(jīng)常碰到易廷,以及他的經(jīng)紀人seimei,秦茗。”jessica略去中間商業(yè)競爭的復雜過程,只講結(jié)果,“你稍微收斂些,要是seimei瞧你不順眼,你在圈子里挺難混下去。”
只見沈燁扯松領(lǐng)帶,挑釁:“難不成還得我哄著她?沒門。”
此時的jesscia根本不會想到,即使沈燁被關(guān)進基地,半個月后,秦茗還是被惹毛了。
——
圣誕將至。
市中心這一片隸屬懷寧區(qū),算b市最洋氣的地方,街邊松樹掛滿了裝飾物,節(jié)日氣氛濃郁。
賓利在車流中穿梭。
于意坐在副駕駛,反復抱怨:“seimei你別讓我去嘛,瞧許宴那副冰山樣,我天大的能耐都說不動他!白費力氣!”
趁著紅燈,秦茗抬手解開她毛衣最上頭的紐扣,使眼色:“發(fā)揮下你的女性魅力,事半功倍。”
于意做了七年黃臉婆,聽見這話羞得滿臉通紅:“還不是你想讓顧婕爭花旦?人家文藝片拍挺好,六次提名都沒拿獎只能說運氣堪憂,老天爺決定的咯。假設(shè),假設(shè)許宴能在春節(jié)前寫出本子,她也不一定能封后!“
對于批評,秦茗照單全收,卻仍舊沒有掉頭的意思。
巨象現(xiàn)有藝人里,就顧婕的資歷能和付瀅她們爭高下。
按提名數(shù)量算,甚至比得過其他四位。
可安琪娜不看好她,認為多次沒拿獎太晦氣。
倒方便秦茗偷人。
現(xiàn)在只欠東風。
一舉封后,十年蟄伏,厚積薄發(fā)。
評委會最喜歡這樣的路數(shù)。
可要想在短時間內(nèi)突破,只能走極端。
許宴擅長拍倫理片,數(shù)部作品在國外電影節(jié)拿獎,無疑是最合適的導演編劇人選。
顧婕需要一個劇本。
能保她拿影后的劇本。
故此,即便年底忙碌,秦茗堅持送于意去許宴的工作室談合作。
于意還想討價還價,卻聽見背后有喇叭聲。
不知何時,紅燈已轉(zhuǎn)綠,秦茗卻不曾踩油門,在看窗外。
順著望去,是中心商場最顯眼的那塊廣告牌。
b市地標,與紐約時代廣場的電子屏旗鼓相當。
現(xiàn)在,易廷的ceretti海報正被揭下。
wintour取而代之。
如同改朝換代。
完全不同的風格,不一樣的代言人。
“沈燁,他到底憑什么。”
于意聽著秦茗喃喃低語,連呼吸都格外小心。
幸好,幸好只是廣告牌之爭。
如果沈燁搶了易廷的代言,seimei怕是能連夜復原出鶴頂紅的配方,給他灌下去,然后把尸體懸在那上面示眾。
于意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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