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顆紅
秦茗放下礦泉水瓶,手指攥著披肩下擺。
昂貴的睡衣有個好處,就是看起來與便裝無二。
代璇似乎很著急,鞋也不脫走到客廳中央,譴責她,聲音一驚一乍:“大中午的你也不吱個聲,害得我以為進小偷了!”
“sorry”秦茗敷衍地回一句,默認自己是外人。
“你在這兒干嘛?”代璇打開墻上的抽屜,直接問。
兩人的距離有些近,秦茗微皺眉,不放心地聞自己。
還好,沐浴露的香味蓋過沈燁留在她身體內的標記。
“物業查收水電費,同我說隔壁沒人,”她放松下來,撣了撣披肩,“鄰居之間么,你也知道,總有需要互幫互助的時候。”
代璇翻箱倒柜,好一陣才找出想要的東西:“你別給他添亂子就不錯了,還互幫互助?”
秦茗虛笑,也不反駁。
“等會再說。喂,你過來幫我看看,郵箱怎么發送圖片。”代璇差遣她。
桌上是一包文件,放著身份證之類。
手機對焦,正好對在醫院證明頁的出生日期上。
只有年月日,一串和她相同的數字,卻沒有分鐘。
照理該是有的。
“馬上馬上,”代璇扯著嗓門,對手機講語音,“我在幫他拍照,對,直接發到裁判處的郵箱地址。老童你是該幫我罵兩句他!連比賽結束要查基本資料都忘了!唉算了還是別罵了都沒人提醒他”
秦茗默默聽著,很容易猜出這個“他”是誰。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機,沈燁沒給她發消息,估計是以為自己早走了,才拜托代璇來救急。
不過換句話說,告訴她也沒用,她怎么知道他的家當放在哪里。
“等下,”代璇檢查過加載完成的附件之后,急忙翻包,“還差戶口本沒拍!”
秦茗是不喜歡代璇這樣毛躁的做事風格,接過戶口本,反折一下,平放在桌上光線好的地方,開始找沈燁那頁。
紙張陳舊。
她沒想到這就是代璇的戶口本。
更沒想到,第二頁是秦峯。
“你們不是早離婚了?”
“是啊,”代璇一副不可能有錯的語氣,“離婚證還在我包里放著呢!當時辦得太快,其他證件都來不急更新,我等會就去民政局換了!”
秦茗無所謂地點頭。
二十多年前的條件差,哪像現在有公安網絡,很多事辦得馬虎。
本子的第三頁是廢頁,印著她的姓名,因為自買了籬苑的房子后,她便把戶口遷了出來。
第四頁是沈燁。
等終于把郵件發出去,代璇摘下老花鏡:“我也不指望你幫襯沈燁什么,只是別來影響他,最近全運會,他不容易。”
秦茗早習慣了代璇重沈燁輕她的思想,揶揄:“全運會而已,還能比世錦賽不容易。”
未料代璇點頭。
“怎么個不容易法?”秦茗冷然道,“我猜猜,因為全運會都是跟自己的師兄師弟打,不好手足相殘?”
代璇見她又開始陰陽怪氣的,反嗆:“你還了解這些啊?我以為你對羽毛球還是一無所知呢。”
秦茗不自然地側身咳嗽。
她當然了解,就是這一點害得她被沈燁玩弄整晚,能不了解么。
室內忽然有一瞬的沉默。
正是這沉默,讓秦茗覺得代璇和沈燁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每每與他們談話,不知怎地便會陷入一個怪圈。
聊得好,突然冷場。
聊得不好,也是突然冷場。
三句話說不到一塊去。
“你能不能幫幫他?”代璇突然開口。
秦茗心中一凜,本能認為不是好事,剛想推脫,結果正好聽到下半句。
“他被體育局針對了。”
我是看不出來,他每天逍遙自在地很,有的是功夫來教訓我。
秦茗想這樣說,但為了不讓對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還是止住了。
“他被禁止參加任何訓練,禁止去食堂,禁止住在云知公寓,”代璇一項項地細數罪狀,卻早已數不清,“他掉了四斤肌肉,全運會的每場幾乎都在靠直覺打球,對手把他研究透了,他甚至在上場前才能知道網對面是誰。”
官大一級壓死人,楊力曉是總局的組織部書記,想要對付下屬運動隊里的某個人,實在太方便。
受各方利益壓迫,沈燁被允許參加世錦賽,可也只是允許而已,沒有任何硬件支持,沈汶一干人等的偶爾支援稱得上杯水車薪。
“童指導該申訴抗議,”秦茗的語氣不咸不淡,“要是弄不好丟了塊金牌,局里也得不償失。”
“丟了金牌,局里還會更高興,”代璇鮮少如此生氣,“沈燁沒了成績,處置他更是名正言順。”
“確實。”良久,秦茗吐出二字。
很多時候,沒什么非誰不可的。
這一屆的世錦賽錯失金牌,還有下一屆。
至于全運會,領導們應該巴不得沈燁慘敗,好讓登上領獎臺的新選手獨領風騷。
“你很懂啊。”代璇嘆一句。
“何談懂不懂的,”秦茗抬起頭,目光嘲諷地看向她,“只不過從前覺得體育干凈,不往這方面想罷了。現在看來,和娛樂圈,或者說就是你最看不起的骯臟事,也沒什么差別。”
各行各業,都是蛇鼠一窩。
代璇對她也不抱希望:“行了,你不幫忙,我就另請高明,找個記者,把體育局那幫老狐貍做了!”
聽到如此豪言,秦茗幾乎可以肯定代璇做不成。
造反哪有這么容易。
可她也不打算提醒,眼瞧著代璇收拾好東西要離開,眼神往電腦桌游走。
“你還留著?”代璇催,有和她一起走的意思。
“等會物業還要來查煤氣表。”秦茗含笑。
“你們這高檔小區,怎么比我那老破樓還磨嘰。”代璇吐槽一句,摔門離開。
秦茗收斂起表情。
代璇這一出插曲,耽誤她不少時間。
緩步走到電腦桌旁,她彎腰開啟主機,順道瞥見垃圾桶里成堆的便簽條,以及餅干的包裝紙。
沒興趣細探究,她坐到椅子上,輸入早前設置的備用密碼登錄,找到監控系統的所有備份、下載文件,刪除,再設置為不可修復操作。
一氣呵成。
背靠座椅,秦茗徹徹底底地放松下來。
沈燁手上沒有了她的把柄,也就意味著他不可能再牽制她了,她隨時都可以掙脫他。
隨時。
也不枉費她這些天的忍辱負重,尤其是昨晚。
進他家門容易,能讓他放心把她獨自留在這的機會很少。
比賽就是一個很好的契機,即便她在他眼里蠢得無可救藥,連全運會都不知道,可她的第二目的也達到了。
心情大好,秦茗隨手點開桌面上的文件,瞧瞧沈燁都會用這電腦做什么。
成片的mp4錄像文件,她差點以后沒刪干凈。
細究才發現是比賽的錄像,按對手的國籍、姓名歸納整齊。
她點進【中國】的文件夾。
細分文件夾更多,省隊,國家隊,世青賽
眾多文件唯一的共同點是,進度條都在最后。
說明沈燁全看過。
再往下,秦茗便推理不出什么結論,反而覺得有些餓。
她走回廚房,打開冰箱。
大部分空空如也,只有一格擺放著雞蛋,牛奶,壓縮餅干。
正愁找不到能吃的東西,秦茗挪開壓縮餅干盒后,看到有串綠葡萄。
塑料膜標簽未拆,是公園大道商場里那家高端超市的logo,她光顧過,可都是去買面膜、三明治之類的東西。
把葡萄拿出來洗,珠圓玉潤地盛在盤子里,像是假的陳列品。
秦茗左看右看,似乎與她吃過的葡萄有些區別,可又說不上在哪,索性吃一顆,味道倒是鮮美,便不再糾結其他。
捧著盤子,坐到臨窗的沙發邊。
外頭的天陰晴各半,風景與她家差不多,沒什么好看的。
區別在里頭。
客廳的陳設很冷清,叫她想起剛才打開冰箱門時的那一幕。
注意膳食搭配的人,冰箱里斷不會只有三件生存必需品。
其實代璇的話很好地解釋了沈燁為何住在家里,因為他不能去基地住;
為何他要自己準備吃食,因為基地的食堂進不去;
為何他的電腦里放著比賽對手的錄像
“因為沒有教練被允許來指導他。”秦茗自言自語。
這么想想,他的金牌也算來之不易。
聽岑梨禾她們說起沈燁的冠軍之路,秦茗只覺得像在聽一個陌生且遙遠的故事,等到親眼看見他的空蕩冰箱,代璇花白的頭發,一時間,感觸甚至無法形容。
艱難,曲折。
沈燁需要一位良人來照顧他,盡職盡責當個賢內助,只是不會是自己。
秦茗對著窗戶出神,直至三四點鐘暮色蒼茫。
門傳來響聲,這一次是沈燁。
秦茗沒動,等著看他發現自己的反應。
比起代璇的一驚一乍,沈燁沉穩許多,脫了運動外套,到她身邊坐下:“沒走?在干什么?”
“想你。”秦茗實話實說。
沈燁愣住,從頭到尾把她打量一遍,笑意漸深。
秦茗也不糾正他心中那套想法,等他的雄尊膨脹得差不多,才緩緩開口:“代璇來了。”
“媽看見你了?”沈燁輕挑她的下巴,惡劣揣測,“你不會在我床上吧。”
這真是膨脹得有點過分了,秦茗扶額道:“要是真的呢,你想怎么處理?”
“直接跟她說,你是我的女人,”沈燁壞笑,“我保證負責。”
“她疼你,是不會把你怎么樣,”秦茗躲開他沒洗過的汗手,面色嫌棄,“得先把我打個半死,好好問問是不是把你帶入歧途,再浸豬籠,十大刑上個遍。”
“我是被你帶入歧途了,”沈燁也不糾正,“比賽的時候一想起你,下面就發燙,我到洗手間弄出來才走的。”
“呵呵,”秦茗無語,摘了顆葡萄讓他別說了,“這才是你靠直覺打球的原因啊。”
葡萄喂進沈燁嘴里,他很受用,暫時消停一會,又讓她再喂一個。
秦茗從沒做過這種事,手藝生疏,比不上電視劇里那些禍國妖妃,反倒像是在投喂寵物。
一只不太好惹的大型寵物。
“你咬進去再吃。”她收不回手,慍怒。
場面弄得有些難堪,葡萄汁順著她的手指往下流,染到袖口前,被沈燁嘬吮掉。
“這段時間,你還挺不容易的。”秦茗碰到他的胡茬,幽幽道一句。
“嗯?”沈燁含糊不清地回應,唇舌流連于她的手心,像是彌補清晨時分沒有抽離出的曖/昧。
秦茗討厭的無效對話,不客氣地拍他一下:“放開,我有約會,該走了。”
觸覺停止,葡萄滾落到地上。
“什么約會?”男人一秒翻臉,把她整個人壓住。
秦茗冷哼:“我非得刺激你一下,你才肯回答是吧?”
沈燁不說話,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我只是想知道,”趁他胯間有反應前,秦茗把該問的問了,“像昨晚你的狀態,是因為在排解壓力么?”
“我能有什么壓力?”沈燁云淡風輕,“一場比賽而已。”
秦茗笑了。
原來他也是會逞強的。
“理解理解。”她選擇不戳穿,留他個體面。
“你回答我的問題,”沈燁反過來算賬,兇狠勒令,“說,什么約會?”
“拜托,人家是女的,”秦茗拍他肩膀,埋怨他小題大做,“你別管我的事,這是底線。”
沈燁語氣不減:“男的更不行,你不準找其他男人,明白么?”
秦茗偷瞄一眼時間,是快要遲到的跡象,便胡亂應下,內心卻想要趕緊做了斷。
男人的占有欲和女人的妒忌心是一樣可怕的東西,她和沈燁什么關系都不算,單單只是糾纏幾次,他的占有欲已經這么強,已經把她當成所有物了,再牽扯下去后果不堪設想。
沈燁聽著滿意,放開她。
秦茗將腳往地上踩,卻不小心碰到那串冰涼的葡萄,縮回來另找落腳點。
“我倒想和你說,”沈燁聲線低沉,“你洗葡萄怎么不把枝去了。”
秦茗恍然大悟,原來這便是她怎么看怎么不對勁的原因。
沈燁仔細端詳她的表情,疑惑,思索,了然,癡笑,未錯過一絲一毫。
進門時看到她還在,身段婀娜地躺在沙發上,他便生出一種恍惚的錯覺。
她是他搶回來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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