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洗完衣服后，提著水桶，準備拿到樓頂晾曬。

        出來看到小孩坐床邊玩手機，她問：“皓皓，你要跟我一起上去天臺，還是在家里等我？”

        林皓放下手機，抬起頭來，“我跟一起去。”

        “那走吧。”林悠提著水桶出門，往頂樓走去。

        這棟農民房共有八層樓高，一樓是臨街商鋪，每層樓都隔出左右兩間出租房，有兩房一廳格局，也有大單房公寓格局。

        頂樓是共同的，一打開鐵門，迎面而來一股銹腥味。

        護欄特意加高，不知道是誰在樓頂搭了簡易棚架，種了葡萄苗，也許太久沒澆水，葉子已經懨懨的。

        堆放了些舊家具，拉滿了各種晾衣繩，上面已經曬了不少被子和衣物。

        林悠走到其中一個雙杠落地晾衣架，將衣服晾上去，交待說：“皓皓，你要注意安全哦，不能靠護欄網太近。”

        “哦，我知道。”他應聲，看著不遠處的高樓大廈林立密布，兩個片區僅一路之隔，仿佛是兩個世界。

        他半瞇著眼眸，藍天白云，清風拂面，不用每天去上不完的培訓班，不用回到壓抑、冰冷的大家庭里。

        現在媽咪就在自己身邊，這種感覺太幸福了。

        林悠晾完衣服后，坐在他旁邊的搖椅秋千上，樓層投來一片陰涼，徐徐清風，很是愜意。

        她兩腳輕輕晃蕩，轉頭看他，他神色自若，嘴角噙一抹笑意，怔住地看著遠處，不知道在想啥。

        這孩子早熟。

        該不會是離家出走了吧？

        林悠問：“皓皓，你想念你的家人嗎？”

        “不想。”他果斷道。

        林悠心里顫了顫，果然是離家出走的。納悶的是，為什么從昨天到現在警察叔叔都沒有打電話通知她，說他的家人報警尋找他呢？

        她繼續套話，“皓皓，你家里都有誰啊？”

        林皓聞聲轉頭看向她，彎起了嘴角，說：“我家有媽咪，你是我的媽咪。”

        林悠一噎。

        算了，套不出話，這孩子精著呢。

        她半瞇眼笑笑，提醒道：“嗯？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林皓垂下眼瞼，“知道了。”

        不想故意為難他，她目光落在蔚藍的天空，笑笑說：“我可想念我的家人的，我的家鄉就在海邊，有一望無際的大海，那海水呀，是湛藍湛藍的，海邊沙子很細，有永遠都撿不完的貝殼，潮汐潮落，美得一塌糊涂。

        我爸媽是漁民，漁民就是出海捕魚為生，我想掙很多很多的錢，開一間海邊度假屋，讓爸媽不用每天出海那么辛苦。”

        怕他聽不懂，故意用兒化音說，她繼續道：“世界上沒有父母不喜歡自己的孩子的，有什么事，你要跟父母多溝通，相信他們能理解你、幫助你的。

        皓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早點回家吧，離家這么久，你爸媽一定會很擔心你的。”

        他眼睛亮晶晶的，問：“你也會喜歡自己的孩子嗎？”

        她一愣，這孩子到底有沒有聽懂她的話？

        重點不是這個好嗎。

        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林悠坦然笑笑說：“我肯定也會喜歡自己的孩子呀，再說了，要是不喜歡，我也不會生下來。”

        林皓笑了，笑得很甜，左臉頰的小酒窩又露出來，還沒換牙，乳牙整整齊齊的。

        林悠有些不知所以然，摸了摸他的腦袋，起身道：“走吧，你先睡個午覺。我想了一下，還是要買個電飯煲，偶爾煲粥煲飯也好，不在外面吃還能省點錢。等你睡醒了，我們再下去買。”

        林皓乖巧點頭。

        房間里，她熟練地敲打著鍵盤，看到有兩個面試通知，是她海投的結果，通知她明天面試。

        投簡歷是第一步，面試第二步，面試成功簽合同再是第三步。

        她沒有多大的感覺，找工作找得都麻木了。

        夜幕降臨，見林皓還在睡午覺，自己一個人跑到樓頂收衣服。

        下來時，發現他已經醒了，換好衣服坐床上等她。

        林悠將衣服晾在小陽臺上，背上包包，跟他一起出了門。

        夜幕低垂，城中村更為熱鬧，多了不少推車的流動商販，外來打工族拖著疲憊的身軀，人來人往，行色匆匆。

        她打算到大超市里買，經常會遇到打特價的，價格還會比樓下的五金店便宜，保修也有保障。

        從家里走到商場，大概要二十分鐘。

        這所商場位于繁華大道，樓上是高檔住宅，負一樓是購物超市，一進門是賣珠寶的品牌店。

        林悠對商場里的高檔衣服沒有一絲興趣，向來知道，凡事量力而行，有多少錢做多少事。

        牽著他的手，目不斜視，徑自走向電梯口。

        林皓感覺這個商場有點熟悉，印象中，上次爸爸順路接他回家時，他們有逗留過，如果沒猜錯，這個商場也是家族旗下的企業。

        到了超市區，她推了一輛購物車，笑著問：“皓皓，你要不要坐上來？”

        林皓張望一眼，旁邊也有小朋友被家長抱坐上購物車的。

        見他沒吭聲，林悠彎腰，兩手直接提起他，他不重，被她提坐在購物車的兒童座椅上。

        林皓小臉紅彤彤的。

        顯得很難為情。

        她推著購物車開始逛，臨近圣誕節和新歷年，超市里布置得中西結合，喜氣洋洋的，廣告促銷也很多。

        一路走著，發現有不少試吃的。

        看著前面圍滿試吃的顧客，她也湊過去，問：“這種香腸怎么賣的？”

        推銷員說著已重復上百遍的話語：“原價29元的德國香腸，現在199元一包，買兩包還送一個保鮮盒。”

        她問：“可以試吃嗎？”

        推銷員給她遞來了小杯子的試吃裝，上面插著牙簽。

        林悠接過后遞到林皓的手里，再伸手要了一份。

        她沒有留到林皓的臉已經紅得到耳尖，感覺很別扭，一直垂低著腦袋。

        她吃了一口，見他手里還拿著沒有吃，湊在他的耳邊，悄聲說：“吃吧，吃飽了今晚可以省一頓飯錢。”

        這下，林皓的臉更紅了。

        還是聽話吃了。

        林悠將小紙杯丟旁邊的回收垃圾桶，見銷售員忙得不得了，也沒空問她買不買，她大大方方地推著他走了。

        又下一個試吃的，他們試吃了小蛋糕、糖果、餃子、酸奶等等。

        購物車還是空空的。

        最后走到了電器區，她細心挑選著，電飯煲的品牌不同，功能不同，價格也差別很大。

        看中一款15l的小型電飯煲特價89元。黑晶不粘內膽，送了小蒸籠，煮飯同時還可以蒸菜，也有定時預約功能。

        就它了。

        有了電飯煲，來到了蔬菜區，驚喜發現，晚上不少蔬菜買一送一，兩大袋紅薯才三塊錢，她一手緊拉著購物車，擠到大媽中間，還挑選了兩盒西紅柿，兩袋青瓜。

        要不是考慮不能炒菜，還想買些葉菜類的。

        面包區品牌買一送一的面包，有兩種口味，她問：“皓皓，你覺得哪個好，高蛋白還是蜜糖甜？”

        林皓也不懂，不過聽著第二款會比較甜，指了指，“這個。”

        “我發現你跟我越來越默契了，我也覺得蜜糖甜比較好。”

        林悠笑瞇瞇地，將捆綁銷售的兩袋切片面包放進購物車。

        再買了一袋小米，一袋大米，兩副碗筷，兩個菜碟。

        買單后，她一手抱著電飯煲，一手提著購物袋，也分了袋輕的讓他幫忙提著，兩人乘電梯回到了一層。

        她想著待會到家后，就試試這個電飯煲，煮點小米粥當晚餐也不錯。

        林皓在商場門口一眼就認出來爸爸的商務車，還有站在車旁正在抽煙的達叔。

        爸爸應該就在商場里。

        林悠見他沒跟上，回頭喊：“皓皓，趕緊跟上，綠燈了，我們要過馬路了。”

        “哦，來了。”林皓快步追了上去，林悠騰出一只手來，很自然地牽起了他，一起過馬路。

        到家后，林悠開始忙碌起來。

        廚房的燈昏黃，布局簡陋，沒有抽油煙機，不適合明火煮食。

        清洗干凈后，再燒開水燙過了一遍，才開始放小米煮粥。

        從廚房出來，她坐到書桌前，打開筆記本，回頭對他說：“皓皓，你餓的話，先吃面包吧，家里有什么，你看到想吃的自己拿。”

        其實，家里也沒什么好吃的，她平常不舍得花錢買零食，出門面試，中午餓了有時候就在路上買兩個包子吃，沒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從小對物欲極低。

        “嗯，我不餓。”林皓剛才在超市試吃了不少，肚子不覺得餓。

        林悠怕他無聊，將自己的手機又遞給他，小孩子不都喜歡玩電子產品嗎，林皓搖搖頭，問：“家里有書看嗎？”

        林悠指著角落的收納箱，“你在里面翻翻看，是我在學校打包回來的書，也有幾本課外書。”

        她的書全部都是文字，這么小的孩子能認字嗎？

        回頭繼續上網，網絡有點卡頓，她想下載幾部卡通片電影給他看，按高分挑選了一部《飛屋環游記》，還有一部宮崎駿的《千與千尋》。

        林皓翻了一番書籍，他的認字量不少，確實沒有他喜歡看的。

        不過，發現了媽咪的學生證，留著齊劉海，鵝蛋臉瘦得有點凹下去，笑容可掬，左臉頰的酒窩淺淺的，眼睛笑起來彎彎的。

        現在的媽咪頭發更長了，扎了辮子，露出光潔的額頭，看起來似乎比之前更瘦了一些。

        兩人吃過小米粥后，休息了會，林悠調好熱水器的溫度讓他先洗澡，等兩人都洗過澡后，她又將兩人的衣服洗干凈晾起來。

        林皓穿著新睡衣，與林悠一起挨坐床上，面前支起了折疊小桌，筆記本電腦正播著剛下載好的電影《飛屋環游記》。

        被子蓋住兩人的下半身，她洗了根黃瓜，掰斷分了一半給他，一邊啃著青瓜，一邊看得津津有味的。

        媽咪身上香香的，被窩里兩人的腿挨在一起。

        林皓以前從來沒想過能跟媽咪這樣生活。平凡、平淡、哪怕充滿了煙火氣息，也很有趣。

        最重要的是，他覺得很幸福，從未有過的充盈感。

        媽咪很感性，淚點也很低。

        電影播放到一半，她就開始一張接一張抽紙巾，用力吸著鼻子，淚眼婆娑，哭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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