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后，兩人再次回到床上，平躺著總感覺不知道哪里漏風，渾身冷嗖嗖的，她氣血不足，一到冬天總是手冷腳冷的。

        林悠教他‘搭被窩’，這是她家祖傳的暖床秘訣。

        “皓皓，你像我一樣，將你的雙腳并攏抬高，我數一二三后，就踢著被子落下腳。”

        林皓點點頭，“好。”

        兩人的腳繃直抬起。

        當她數完“一二三！”，兩人腳同時放下，被子折成了個被窩，被子壓在腳下，不但暖和，而且很有安全感。

        再幫他折了一下側邊，確定他已經蓋嚴實了。她笑笑說：“好了，這下應該不冷了，晚上不要踢被子哦，明天我要去面試，需要很早起床，你跟我一起去吧，睡了，晚安。”

        她是不敢讓他一個人在家的，經歷上次的事情，心有余悸呀。

        被窩里很暖和，他只露出一張可愛的小臉，靈動大眼忽閃，輕聲說：“好的，晚安。”

        林悠溫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伸手夠去關燈。

        啪嗒一聲，臥室里一片漆黑。

        城中村的夜晚并不寧靜，房子密集，隔音效果也不好，不知道哪家的夫妻大半夜又在吵架，互相對罵聲，埋怨聲，摔東西聲，還有小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聲。

        林悠想起剛才看的電影，老爺爺和老奶奶的愛情很感人。

        耳畔邊縈繞著屋外的吵鬧聲，心里想，未來一定要找一個像電影中老爺爺那樣愛妻子的男人，攜手相伴到老。

        腦海中，驀然閃過一個清俊的高大身影。

        她猛搖了搖頭。

        他不適合。

        也不可能。

        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孩，借著陽臺外投來微弱的月光，他的輪廓依稀可見，面部線條柔和，已經睡著了。

        林悠側過身來，面向著他，聞著他的奶香味，緩緩闔上了眼皮。

        翌日，天剛蒙亮。

        林悠用電飯煲煮了幾條紅薯，紅薯差不多煮熟時，再放了兩個雞蛋進去一起煮。

        電飯煲是買對了，生活質量都感覺提高了不少呀。

        洗漱后，換上一套之前從服裝批發城買來的職業裝，化了個淡妝，準備得差不多了，再叫他起床。

        林皓揉著睡眼惺忪，拿著林悠給他準備好的運動套裝，走進衛生間里洗漱和換衣。

        走出來時，林悠已經背上包包，站在門口對他說：“皓皓，你去喝杯水，換上鞋子，我們就出發了。”

        上班高峰期地鐵站擁擠，要早點出發，不然需要等幾趟，還不一定能擠上去了。

        他乖順照做，跟著她的身后，一起下了樓，她遞給他一個雞蛋，“吃吧，我們走去坐地鐵，不然等肚子要餓了。”

        “謝謝。”他伸手接過。

        看她邊走邊吃著紅薯，穿著正式，腳下踩了一雙廉價的黑色中跟鞋，有些磨腳，走得不是很利索。

        到了地鐵站，兩人順利擠了上去，車廂里乘客很多，幾乎都是趕時間上班的年輕男女，摩肩擦踵，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折騰了一番，好不容易站穩了腳。

        林皓仰頭看著媽咪，她一只手摟住他挨近自己，另一只手緊緊握住扶手桿，眼睛盯著上方的站點指示燈牌，神色有些焦慮。

        今天面試的兩家公司都在市區，第一家招聘網站寫的是世界五百強的金融公司，職位是行政經理。

        第二家是與專業對口的生物公司，職位是預防制品業務經理。

        她打算先去第二家。

        出地鐵口，走了一段路到了所在的公司大廈。

        她領著一個孩子，看起來有點奇怪，前臺沒有多問，確定了名單上有她的名字后，讓她坐辦公室前門口的椅子上等候。

        包括她在內，同樣等待面試的有八個求職者。

        有跟她年紀相仿的，也有看起來已經在社會上歷練過幾年的。

        林皓乖巧地坐在她旁邊，盡量不給媽咪惹麻煩。

        林悠手心開始冒汗，心里緊張起來，感覺手腳都開始顫抖了，默念自我介紹的話術。

        求職者一個接一個進去面試。

        當聽到她的名字時，她倏然站起來，回應說：“在。”

        回頭對林皓說：“皓皓，你在這里等我，別亂跑了。”

        “嗯，知道了。”林皓應聲，隨后說：“加油。”

        林悠寬慰笑笑，摸了摸他的腦袋，就敲門走面試辦公室。

        五分鐘后，林悠一臉失落走了出來，嘆了一口氣，“走吧，皓皓。”

        林皓跟在她的身邊，不解問：“面試怎樣了？”

        兩人走出公司門后，林悠苦澀一笑，“看來又搞砸了，我一面試就特別緊張，磕磕巴巴的，連自我介紹都說得不清不楚的，唉，我們去下一家公司再試試吧。”

        林皓不知所以然，跟著她去了第二家金融公司。

        這次面試出乎意外的順利，但林悠面試的是行政主任，面試官告知她要先從保險經理做起？

        林悠：“what？”

        以她半年來的面試經驗得知，這是掛羊頭賣狗肉呀。

        這樣的公司多數是不靠譜的。

        立馬牽著林皓離開。

        兩人坐在路邊咖啡廳的椅子上，怔怔盯著川流不息的馬路發呆，林悠感覺真的有深深的挫敗感。

        這種情況，她覺得是兩年前的當眾出糗造成的。

        平常好好的，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般卡頓，變得很緊張、臉紅、語無倫次。

        媽咪一臉失落。

        林皓不知道怎么去安撫她，靜靜地坐旁邊陪著她。

        手機剛才響了幾回，她拿出手機，微信里有幾條新消息。

        葉莉莉又問她參不參加薛老師的婚宴，她考慮再三，打了一個字：“去。”

        微信那邊的葉莉莉興奮地給她發了幾個表情包。

        她扯嘴笑笑。

        薛老師以前對她很關照，如果只是因為囊中羞澀，不參加他的婚禮，實在說不過去了。

        心想，反正現在工作沒著落，下個月就早點回老家吧，回到老家她會捕魚賣魚，可以掙點錢，等明年開春了，再接再厲。

        抬起頭來，對林皓說：“皓皓，我帶你去擺地攤吧，好不好？”

        林皓點點頭，“好。”

        那天買飛鳥時，她就萌生了擺地攤的想法。玩具可以到網上批發，也可以到批發城拿貨，在公園里賣不用租金，唯獨擔心的是被城管驅趕。

        明天就是圣誕節了，今晚是平安夜。

        記得有一年平安夜，跟宿友們去過夜店漲見識，門口有很多人買那種戴頭上會發光的裝飾品，價格不便宜，批發城可以拿貨。

        想到這里，她眼眸一亮，興奮笑著說：“皓皓，走，我們現在去批發城。”

        林皓眨眨眼，

        媽咪變得真快呀。

        轉了兩趟地鐵，來到批發城，她先去打聽一輪。

        發光毛絨兔耳朵頭飾的拿貨價是21元，鹿角、米奇、牛角這些塑料的發光頭飾拿貨價是15元，每款至少100件拿貨。

        磨了半天，最終拿了五十只應景的圣誕鹿角，五十只可愛的兔耳朵。

        滿懷信心，打算一展拳腳。

        入夜后，他們在家里吃過晚飯，她換了身休閑衣服出來，腳下小白鞋，方便遇到城管時逃跑，手里提著大購物袋，放著全是發光頭飾。

        還打印了兩個收款碼。

        一切準備就緒了，兩人再次出發到市中心。

        大城市的街頭，圣誕氣氛濃郁。

        上網查過羊城最火的夜店，非市中心的“覓色”莫屬。

        林悠帶林皓去到時，夜店的人流還不多，露天停車場倒是停了不少豪車跑車。

        她給自己帶上一只毛絨兔子發光頭飾，讓林皓自己挑選，“皓皓，你要戴一個吧，要兔子的還是鹿角的？”

        林皓心里是抗拒的，他是男生，不喜歡戴裝飾品，特別是發亮光的頭飾，覺得很傻氣。

        林悠見他沒吭聲，想了想，拿了一只鹿角的，蹲下來，幫他戴在頭上，他五官長得漂亮，頭飾上的熒光印在他的臉上，很萌很可愛。

        忍不住輕捏他的小臉，笑瞇瞇說：“哇，皓皓，你戴得很好看哦，活活的生招牌，肯定很多姐姐找你買頭飾呢！”

        林皓無語：“……”

        不過，媽咪對他笑得很溫柔，他心里還是歡喜的。

        他也知道媽咪是真的窮呀。

        社會上，但凡你想到的生意門路，別人也會想到。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幾個同樣是賣發光頭飾的流動攤販。

        畢竟他是個小孩子，林悠心有顧慮，一本正經交待說：“皓皓，這里是夜店，是大人的娛樂場所，小朋友不要學哦，有些阿姨或姐姐穿得少，也不能亂看，有什么不理解的，或者感覺不舒服的，你一定要跟我講，我們馬上離開，知道了嗎？”

        林皓眨眨眼，點點頭。

        他有見過的呀，不過，現在不想告訴媽咪。

        林悠手里拿著發光頭飾開始向路人兜售。

        地攤也有地攤的規矩。

        跟其他流動攤販一樣的售價，鹿角的賣十五塊，毛絨兔耳朵的賣二十塊。

        不少進夜場的女孩，對這些發光飾品還是比較感興趣的。

        陸陸續續賣了有十來個，她激動地對林皓，笑說：“皓皓，我已經回本了，現在再賣就是賺到的啦。”

        林皓見媽咪那么開心，他笑著點點頭，“我也幫你賣。”

        媽咪那么努力，他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鼓起勇氣，拿著發光頭飾，詢問前面準備進夜店的幾個打扮時髦姐姐，“要買頭飾嗎？”

        盡管他的聲音不大，語氣也是淡淡的，奈何他顏值高呀。

        乖萌的娃，誰能拒絕呢？

        幾個姐姐笑得花枝招展的，嬌笑說：“這小弟弟，你手里的頭飾怎么賣呀？”

        “好可愛呀。”

        對他又是摸又捏臉的，他渾身都寫滿了抗拒，為了媽咪，只能犧牲一下“色相”了。

        林皓臉一紅，“二十。”

        “好，我們要三個。”姐姐們爽快買了，每人挑選了一個戴頭上，問：“小弟弟，怎么付錢給你啊？”

        他一點都不含糊，馬上亮出自己的掛脖，上面印有媽咪的收款二維碼。

        收到錢后，立即笑著跑向在不遠處的媽咪。

        看到媽咪身旁的幾個高大叔叔，他臉色唰一下白了。

        王衡皺了皺眉頭，“買這個干嘛？女孩子戴的玩意兒？”

        白珂不理會他，繼續對林悠調侃道：“小姐姐，怎么那么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林悠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抽煙的挺拔身影，穿了一件黑色短款夾克，內搭修身襯衫，黑色西褲，看樣子像是將西裝外套換掉，從公司直接出來玩的樣子。

        心砰砰砰直跳，還是第一次見他抽煙的樣子。

        手悄然攥得緊緊的，語氣淡淡道：“你認錯了吧。頭飾你們要買嗎？不買就別擋我的道。”

        怎么可能認不出他們？

        一個是她大學時期暗戀的對象。

        另外兩個是他的豬朋狗友。

        白珂拿著她手里的毛絨兔耳朵，打趣笑道：“哈哈，路又不是你的，你玩意怎么賣的？我都要了。”

        這女孩穿著樸素，閱女無數，他能看得出來這女孩的身材應該不錯，淺色牛仔褲包裹的雙腿修長勻稱，黑色修身高領毛衣外，套了一件淺灰色連帽衫，她素面朝天的，扎起了高馬尾，看起來清秀可人。

        顧嘉宏冷眼旁觀。

        是比他小一屆的學妹。

        名字不記得，對她可謂是印象深刻。大四整整一年，哪哪都有她，雖然沒有靠近，但還是很討厭被人跟蹤的感覺。

        不同于一般愛慕他的女生，這女孩的臉皮極厚。

        他并不想跟她有任何牽連。

        “媽咪！”林皓跑了過來，小小身軀攔在媽咪的前面，仰起頭來，一臉毅然，毫無膽怯，對白珂說：“叔叔，全部要了，需要三千塊。”

        白珂愕然。

        媽咪？

        林悠本能伸手護住林皓，往自己身邊靠，冷笑問：“你要買嗎？”

        白珂反應過來，“喲，年紀輕輕就當媽了。”

        譏笑兩聲，閃開讓道。

        林悠不想反駁，也不介意顧嘉宏是不是也這么想。

        上次在學校當眾表白，他嗤之以鼻的不屑態度，已經徹底消滅了對他的所有幻想和熱情。

        只怪自己太笨，被同學們慫恿起哄下，腦子一熱，做出一輩子都后悔的事情。

        不應該向他表白。

        現在看他抽煙，一副痞里痞氣的模樣，哪有在學校里的清俊？

        當初，真是被豬油蒙了心。

        王衡看不下去了，打開手機，掃了掃她掛脖子上的收款碼牌子，轉了三千過去，亮了亮屏幕給她看支付結果，“付了。”

        林悠把袋子都遞給他，“謝謝。”

        王衡哪用得著這些小玩意，不過是看他們母子大冬天的，在夜店門口兜售小商品，有點可憐。況且自己朋友確實過分了。

        他擺擺手，“不用了。”

        林悠塞到他手里，“你已經付過錢，東西就是你的了，要不要也是你自行處理。”

        沒等對方反應，轉身牽著林皓的小手，闊步離開，再次見到那個人，心里百感交集。

        一刻也不想在他面前逗留。

        白珂看著他們母子遠去的背影，嘖嘖道：“現在有些女人開放得很，十幾歲懷孕生娃也不是新聞。不過，那身材還真一點看不出來。”

        林皓回頭看了一眼。

        顧嘉宏也正好看了過去，兩人視線交匯在一起。

        ……這小屁孩朝他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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