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州的瘟疫是突然爆發(fā)起來的。

        慕賢之右手牽著蕭馳，委委道來：“這次的瘟疫和往常的很不一樣，經城中名醫(yī)推斷，染疫者在染疫五日后才初顯疫癥。”

        “所以，疫病被發(fā)現時，已經傳播多日了。”慕賢之深吸一口氣，繼續(xù)道，“意州城常駐人丁十萬，現已有近萬人染疫，千余人死亡。”

        “那來往的商戶？”蕭馳頓然覺得此次疫疾有些焦頭爛額，意州來往商戶這么多，一個感染上，全國都要遭殃。

        “哈，王爺暫可放心。賢之剛來意州時，就覺得入城進行商戶交易，不利于治安，便下令，交易要在城外，外來商戶不得入城。且賢之已經派人查探過了，城中經常與外來商戶做交易的人，目前尚未有人染病。”

        蕭馳深吐一口氣，右手撫了撫胸口：“還好……”

        這時，一陣江風吹過，將蕭馳鬢角的黑發(fā)吹得凌亂，慕賢之明明看見了他打了個寒戰(zhàn)。下一秒，暗天藍色的披風便在江風中打了個圈，落到蕭馳身上。

        “誒！我……”蕭馳有些不知所措。

        “入秋了，江邊還是冷一些的。王爺莫要著涼了。”慕賢之仔細地為蕭馳整理著披風，有細膩地將蕭馳的黑發(fā)從披風下掏出，一縷一縷的捋順。

        “本王不冷，倒是你的手，這么涼。”蕭馳抓住慕謙的雙手，就像是捂住一捧冷水一樣。

        “哈哈，微臣的手是天生的涼，即便是盛夏，也是如此。王爺不必擔心。”慕賢之笑得很燦爛，蕭馳居然這么關心他，這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原來，他以為，和蕭馳所有的一見鐘情，只是自己單方面的一廂情愿。現在看來，說不定，蕭馳也喜歡…他吧……

        “王爺正值弱冠，可有中意的王妃人選？”慕謙在試探他，三年中，他一直關注著蕭馳，知道他尚未婚配，但不知道他有沒有喜歡的人，會不會喜歡男人。

        “啊？”

        蕭馳觸電般松開慕賢之的手，這怎么就說道他婚配的事情上來了？

        慕賢之仍舉著雙手，表情有些失落。

        “哦——”蕭馳看出了他情緒的變化，連忙說道，“目前還沒有。不過，不急，本王對婚嫁這事，還不太感興趣。賢之是想給本王介紹一個嗎？”

        慕謙沒有回答，目光有些躲閃，不知道是否要冒然問他。

        “不是，隨口問一句而已。還請王爺原諒賢之的不敬。”最終，還是無法說出口來。畢竟，那事太難以啟齒。

        “不用和我客氣。”蕭馳主動牽住他的手，溫柔道，“走！帶我逛一逛入云江吧，順便再說些瘟疫的事。”

        “好……”

        蕭馳手上的溫度傳入慕謙的手心，帶給他一種柔柔暖暖的觸感，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

        好想將他箍在懷中，只能讓自己一個人寵愛。

        ————

        皇上：

        臣已率御醫(yī)、運糧士兵進入意州，且與意州刺史——慕謙取得聯系，并得知瘟疫的實情。請皇上聽臣娓娓道來。

        臣等到達意州時，已有萬余人染病，千余人病逝。不過疫病暫時還不會影響全國，請皇上寬心。

        這次瘟疫與往常不同，需染病五日后才能看出端倪。

        五日后發(fā)病迅速，身體不定某處出現大片紅色腫包，七日后腫包糜爛，開始流膿，膿水流過之處，長出新包。

        染病者會漸漸渾身乏力，不能進食，生命活力急速下降，直至十日后全身潰爛而亡。

        現，臣與慕刺史正竭力安置病患，尋找治疫之方。望朝廷與皇上不要過于擔憂，安分守己，穩(wěn)固民心。同時要加強北疆的防守，不要讓外敵趁虛而入。

        攝政王蕭馳敬上！

        ————

        王盛的話音漸漸落下，朝堂上卻是無比的寂靜。最終是時涼先開口的。

        “大家也都聽到了，心里肯定也明白，這次疫病并不好治，而且病狀極其慘烈。還有誰不服王爺的嗎？站出來，我立刻派人送他去意州。嗯？”

        小皇帝舔了舔嘴唇，很是佩服師父，這樣就沒有人敢再說小叔了！

        “沒有人？”時涼滿意地笑了笑，“那就好好聽從王爺的話！安分守己，穩(wěn)固民心！這時候，誰都別給我出岔子！”

        “林將軍，北疆那邊……”時涼的態(tài)度明顯有些緩和，畢竟他是阿澤的爹。

        林駿成領命道：“望皇上、帝師放心，駿成今日即刻啟程，親身前往北疆監(jiān)軍！定護國土萬安！”

        “好！退朝！”

        時涼起身，眼神中示意蕭景跟上。兩人很快離去了。

        “退朝——”

        ……

        “師父。”

        時涼走的很急，蕭景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蕭景，你聽到了。疫病，很嚴重……”時涼的情緒稍稍控制不住了，他握緊拳頭，明顯有些激動。

        “師父……”三個多月的相處，蕭景還是能看出點什么來的。

        時涼對他的叔父是格外的關心，同樣也格外的依賴。當初，他脫離了丞相府，與時丞相斷絕了父子關系，又失去了好友林澤。算來，叔父是他如今唯一的依托了。

        要是叔父出了事，他可能真的就徹徹底底的崩潰了！

        小皇帝微微皺起眉頭，含著下唇，安慰道；“放心，小叔會平安的。京城中還有著師父和我在等他回來，他怎么也不會忍心拋下……”

        蕭景突然說不下去了，忙轉身躲著時涼，努力將眼淚收回眼中，不讓他看見。

        “好了，不說了。皇上換身便裝，準備練功吧！今日起，我便開始教你我自創(chuàng)的步法——四方迷離步”

        “哇！師父終于肯教我，這個被小叔夸獎老多遍的步法了！師父稍等片刻，小景這就去換裝！”小景屁顛屁顛地跑向寢宮的方向，這小子，眼角的紅色還未褪去呢！

        “四方迷離”，呵，阿馳，這個名字，甚好……

        阿馳，等你回來時，你的小侄子不知道能不能入門呢！

        快回來吧！

        ……

        意州城

        “王爺稍等，賢之這就飛上城門，恭迎王爺入城。”慕謙腳尖點地，反手抓住城樓上垂下的長旗，借一把力，雙腳輕點城墻，身體再次上升，后空翻上城樓，穩(wěn)穩(wěn)落地。

        這輕功，與時子溫有的一拼！不過還是后者更強一些，如果是子溫的話，半空中可能都不需要借力，直接就能飛上城樓。

        他的子溫實在是太厲害了！蕭馳心中得意洋洋的，面皮上流露出舒心的笑容。

        或許，連蕭馳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時涼在他心中，早已是他的人了，而不單單是王府的人。

        城門開了，慕謙親自拉的閘。

        蕭馳握了握韁繩，右手舉起示意眾人：進城！

        撫摸一下馬脖子，拽緊韁繩：“駕！”

        馬兒們一匹接著一匹向城內加速，但蕭馳的馬尚未踏進城門時，城中突然竄出一個人！

        “吁——”蕭馳即刻停馬，抓住韁繩用力后扯，馬兒吃疼，前蹄抬起，馬身近乎直立！

        那一刻確實挺驚險的，就差一點，那人就要被踢翻，挨馬蹄子了！

        后面的馬兒還未加速起來，便被各自的主人迅速停下。受驚的人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蕭馳飛身下馬，兩步走到受驚的人面前，溫柔道：“是本王的馬跑得太急了。可有受傷？”

        那人看著有二十出頭，和慕謙差不多，一身粗布衣服，應該是個平民百姓。那人尚未從驚嚇中回過神，情緒很激動，坐到地上也不肯起來。

        蕭馳蹲下，對那人伸出手，笑著安慰道：“不用害怕，若是哪里疼的話，一定要說出來。本王帶了御醫(yī)，可以給你醫(yī)治，不要錢的。嗯？哈，能起來嗎？”

        那人渾渾噩噩地將手放到蕭馳手上，盯著蕭馳那雙好看的眼睛，呆呆地點了點頭。于是蕭馳站起，順手將那人拉了起來。

        “沈御醫(yī)！”蕭馳牽住那人，向后面的馬車方向叫了一聲。

        “大家快出來呀！逃出這個城門，我們就不用被感染了！”

        什么？

        一陣陰冷的的風刮入手心，將剛剛的溫熱吹得消散，那人已經沖過了自己的馬匹，越過自己，向城外跑了去！

        “快跑！快跑！”

        場面來的十分混亂，隨著那個男子的一聲大叫，不知從什么地方竄出了更多的人。男的、女的、老人、小孩，一個個都在賣力奔跑。對他們來說，跑出去，才能不被感染，才能活命！

        “跑呀——”

        好像所有人都在叫，又好像只有幾個人在叫。但蕭馳的的確確被涌來的人群淹沒了，他的馬也是，躲來躲去，不知道何處才能容得下自己的馬蹄。

        人群越跑越遠，恍惚間，已經跑到了江的那一岸，瞬間向四面八方散去。

        “不…不…你們不能出去！”蕭馳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連雙唇都泛著不正常的白，“不！不能出去！”

        “不——”

        ……

        一只冰涼的手撫上了他的額頭，輕輕地磨砂著。

        蕭馳被嚇醒了。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額前的亂發(fā)已經被驚出的虛汗浸透，左一撇右一撇的貼在皮膚上，衣領亂的不成樣子，精致的鎖骨露了出來，燭光下讓人不由得浮想聯翩。

        “做噩夢了？”

        慕謙捻著衣角，為蕭馳擦去額頭和臉上的汗?jié)n，動作很是輕緩。蕭馳長舒一口氣，并沒有回答。

        良久，蕭馳動了動頭，些許是受了驚嚇的緣故，聲音不再軟綿，帶著鼻音和沙啞：“賢之，那個人腿上的血止住了嗎？”

        “血止住了。”慕謙認真地擼著蕭馳的亂發(fā)，接著，似無意般云淡風輕道，“所以，噩夢是關于前天入城的事嘍？”

        慕謙俯下上身，掃了一眼蕭馳略顯發(fā)白的雙唇，最終將視線定格到蕭馳眼中：“王爺不必為砍了那人的一條腿而自責，倘若當時不殺雞儆猴，意州可能就會像滄溟一樣了。”

        “入城后，你都兩天沒有休息了。現在天還早，再睡會兒，我陪著你。”

        “乖，別哭了……”

        慕謙溫潤的雙唇落到自己的眼角那一刻，蕭馳的瞳孔瞬間放大：他看出自己哭了，雖然那淚水只是在眼角轉了轉，連眼眶都沒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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