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7章 哥哥去哪里了3
姐姐喝藥了。
喝的是敵敵畏。半瓶子。第二天上午。父親和母親下地干活去了,姐姐收拾了半天行李,并沒有去上學,她寫了一封遺書,喝下了農藥。
母親突然覺得肚子疼,疼得要拉肚子,于是回家來解手,就看到了躺在院子里口吐白沫的姐姐。
孫娟喝藥啦!孫娟喝藥啦!母親的喊聲像鬼。
姐姐沒有死成,也許藥量不夠,也許發現及時,姐姐被洗了胃,住了半個月的醫院,又活過來了。
活過來的姐姐再也不回家半步,被父親送到了山后的大姨家。
姐姐輟學。,她去大姨家村上的村辦企業打工,后來,大姨給介紹了個婆家,嫁到了那里,嫁了之后更不回來了。
她這一輩子也不愿意回來了。
回來還不如去死。她有一次偷偷哭給母親說。
哥哥被搬到了西邊的驢棚里,拴住他的是那條又粗又沉的狗鏈子。被拴住的哥哥白天睡覺,夜晚嚎叫,好像村里的一匹狼。父親辦了病休,呆在家里,不再去上班教書了,他一去,學生們就指指點點,他受不了。
母親病了一場,好了后虛弱得好像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了。
每到夜晚,父親總愛拿著棍子去教訓哥哥,他讓他安靜,可是,每當哥哥吃過棒子,他更不安靜了。
村上的人,尤其是鄰居都對父親充滿了極大的意見。他們半夜半夜地睡不著覺,哥哥瘆人的慘叫讓他們失眠,他們說,孫槐呀,你就行行好,想想辦法吧,再這樣下去,我們也要瘋了。
父親把腦袋耷拉進褲襠里,他真的快要瘋掉死掉了。
他受不了了。
有人給父親出主意,讓父親把他送到孤兒院里去,那樣最省心了,可哥哥孫大毛他又不是孤兒,哪里有人肯收?有人讓父親把他送到大城市里,然后在火車站什么的地方丟掉算了。父親倒是想過這個辦法,可是母親堅決不同意,并且以死相逼,母親說那樣的話還不如殺了他。父親也覺得要是丟到大城市里,哥哥也會很快就死掉的,或者被人打死,或者自己餓死。有人甚至要父親帶著哥哥去“碰瓷”,策劃一起車禍,這樣不僅可以除去哥哥,還可以得到一些賠償。但是父親覺得這樣太缺德,太對不起人家,他寧可自己殺死他也不能干這樣的缺德事兒。
自己殺死他?然后自己伏法或者自殺。他想過千百遍。這樣大家都解脫了。可是他死了妻子怎么辦?孫小毛怎么辦?還有年邁的爹娘怎么辦?
父親陷入一種絕境,進退維谷,四面懸崖。
父親對哥哥孫大毛真是愛恨交加,由愛而恨。十幾年來,哥哥一直是父親的驕傲,而且這種驕傲與日俱增,幾乎促成了父親的人生輝煌。父親是個很有理想很有野心也很要強的人。當年因為成分不好,推薦上大學的時候被我們村一個遠不如他的人頂替,如今那個人在省城大學里做教授,而父親一輩子就生活在我們村上做一個民辦教師。為這事,父親一直懷恨在心。為了出這口氣,哥哥孫大毛一直是他的替身和理想。哥哥孫大毛不負重望,果然是塊讀書的好料子,父親那些年面色紅潤氣色越來越好,走起路來昂首挺胸,目中無人。他的理想是把哥哥培養成博士后。在我們鄉,父親只聽說出過一個博士,還沒有博士后呢。父親決定讓哥哥弄個全鄉第一,為他出口惡氣。父親對哥哥越來越恭敬,越來越器重,到了后來,甚至是言聽計從了。哥哥考一中考取全鄉第一是父親人生事業的頂峰,那一段時間的父親好像國家領導人一樣見人就揮手打招呼。隨著哥哥高中三年學習成績步步下退,父親開始走下坡路。開始的時候父親藏著掖著絕對不對外人宣講哥哥成績下滑的事,只是自己越來越糾結,越來越難受。后來,哥哥落榜、失戀、最后瘋掉了,父親的心基本已經灰了。由愛生恨,父親對哥哥越來越反感,越來越憎惡。父親是個要面子的人,父親的面子被哥哥一下子跌倒了土里。所以哥哥瘋了之后,他心里已經把哥哥放棄了。后來哥哥做出那一些傷天害理的畜生作為,父親算是對哥哥算是恨到了極點。
哥哥在危害著鄉村,他幾乎窺探過全村所有女人的隱私,數度試圖強奸村上的少女,后來被鎖住后夜夜嚎叫,攪擾得鄉村之夜再無寧日。開始的時候,村上的人對哥哥是同情的,時間日久,他們覺得孫家大孩子簡直就是整個村莊的禍害,讓大家不能一天清凈,他們多次攛掇父親除掉哥哥孫大毛,甚至他們放出話來,再不想辦法,他們就一把火把我們全家全燒了。這讓父親備受煎熬,作為一位教師,由被人尊敬淪落為全村憎恨,父親面色如土,已經呈現出行將就木之色了。
再次出事是在當年冬天的一個夜晚。那天好像是臘月二十三,過小年,家家張燈結彩,做好吃的,但晚上突然停電了,整個村莊一團漆黑;西屋狗棚里自然更是一團漆黑。父親在酒足飯飽之后,醉醺醺把一碟剩菜送到哥哥的面前。父親自哥哥瘋了之后開始酗酒,醉酒之后,他與哥哥更是水火不容,成了致命的對頭。父親高興了就去狗棚教訓幾下哥哥,父親不高興也去狗棚教訓幾下哥哥。教訓哥哥成了父親的家常便飯。
狗棚已經瀕臨坍塌,如果有一場大雪或者大雨,那棚子就會塌掉的,可是一個冬天沒有大雪,哥哥也就安然無恙。天當然是冷的,狗棚里臭氣熏天,到處是凍得硬邦邦哥哥拉的屎。母親心疼哥哥,把一床舊棉被扔進去,有時候還讓我抱進去幾抱稻草,哥哥就蜷縮在那里,白天發呆,晚上掙扎。母親已經不敢進狗棚了,她進一次就要暈倒一次,哥哥已經脫落得沒了人形。皮包骨頭,長毛亂發,哥哥像一個怪獸。
那天停電之后遲遲沒有來電。酒足飯飽之后,父親想起來狗棚里的孫大毛還沒有吃飯,于是就把剩下的殘骨剩肉端到了西屋。西屋里很黑,父親進去根本看不到哥哥在哪個位置,他把飯菜隨便朝地上一扔,說,狗日的孫大毛,吃飯吧。
我哥哥沒有回應。
父親又罵了一遍,還是沒有動靜。
父親說,狗日的凍死了沒有?趁年前凍死了我把你埋了。他摸索著伸頭去找我的哥哥孫大毛。夜很黑,他隱約看到一個人影。就在這時,只見人影沖他一步竄來,接著,“砰”的一聲,一個石塊一樣的東西砸在他頭上,他撲通倒地,昏了過去。
父親腦袋開花。嚴重的腦震蕩。幸虧“石塊”碎了,否則,父親必定一命嗚呼。父親陰溝里翻船,險些被哥哥孫大毛謀殺。
作案工具是一截凍得石塊一樣硬的屎坨。
哥哥拉的。
父親住院一直到年三十才回家,回到家里他先到西屋狗棚里看望了哥哥。哥哥無辜地坐在稻草上,像一個孩子,并不看他。
父親摸摸頭,說,你行,孫大毛,你行,你給老子等著。
過年正月初二,父親讓母親去走娘家。母親想讓他一塊去,父親不去,他說,我都是老姑爺了,不去了,我也沒臉出門了,你和孫小毛你們娘兒倆去吧。
既然父親不愿意去,母親也沒有辦法。她給父親做好了午飯,又單獨弄出來一份讓我送到西屋給孫大毛吃,才收拾東西帶著我去我姥娘家。
去了你們就住兩天吧,在家里悶了一年了,住兩天散散心。父親說。
那你們怎么吃飯?母親說。他知道父親不會做飯,他擔心父親其實更擔心哥哥吃不上飯。
我一個大活人還吃不上飯。你們放心吧。這兩天我去東邊吃去。父親笑著說。東邊就是我爺爺奶奶家。
父親有一年沒有笑了,父親笑起來還是很慈祥的。去了你們再拐個彎,去他大姨家看看孫娟。父親囑咐說。這孩子半年不回家了。
母親開始抹眼淚,嗯,嗯。母親點頭。那你別忘了給他弄點飯吃。母親指的是哥哥孫大毛。
放心吧,我讓他死不了。父親說。
我和母親是搭便車去的姥娘家,姥娘家很遠,和大姨家隔得近,翻過山,過了黃河,已經是河南省了。
到了姥娘家,大姨和姐姐竟然也在。母親、姥娘、大姨還有姐姐抱頭哭了一場,又哭了一場。哭完了她們就嘆氣,姥爺說,別哭了,別哭了,這都是命,聽天由命吧。過年了,咱們得高高興興才對,咱們包餃子吃吧。
那天我母親、大姨、姥娘一起動手,包的豬肉白菜餡的水餃,真好吃!我吃了兩大碗,把我撐壞了,我已經快一年沒有吃過水餃了。吃完了飯,姥娘果然不讓我們回去。大姨和姐姐也沒有回去,我們都住在姥娘家里了。姥爺用劈柴把大炕燒得熱熱的,我們全家擠在上面,我覺得好溫暖,好舒服。我已經好久沒有睡得那么踏實了。
睡了好大一覺,做了好多好多的夢,終于醒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年初三的上午十點了。開門一看,下了好大一場雪,哇,白白的大雪把大地覆蓋起來,真美。
下雪了,你們更走不了了。姥爺說。就在這里住幾天吧。
可是,可是……母親張了張嘴,我知道他擔心哥哥。
沒事的,你就別操那些心了,你就是平時太操心了,你看你,都老成什么樣子了。姥娘抱怨說。娟娟也多住幾天,你們娘兒倆多說說話。姥娘說。
下了大雪,又看了廟會,住到了初六,母親執意要走。其實我還沒有待夠,可母親說啥也要回家,她告訴我她老是做惡夢,睡不著了。
回到家里,天已擦黑,院門大敞,父親正坐在堂屋里喝酒,一起喝酒的還有幾個左鄰右舍,父親一臉輕松,滿面紅光,談笑風生。
我和母親進門,他們愣了一下,隨即,父親說,你們回來了?
(https://www.dzxsw.cc/book/28516384/3067306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