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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中毒


蕭容擦著象牙簪的手頓住,  纖長的睫毛眨了又眨,明明每個字她都聽得懂,可合起來,  她卻茫然了。

        “嬤嬤,  你莫不是聽錯了?”蕭容捏緊了簪子,  轉(zhuǎn)身看著孔嬤嬤,眼里懼是驚慌。

        怎么會呢,  怎會這般突然,  毫無預兆,  大楚的使臣入京了她才曉得,  打她一個措手不及。

        方才的喜悅與羞澀如同煙霧一般散于空氣中,  她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褪去,  不知該擺出何種表情。

        孔嬤嬤嘆氣:“使臣已經(jīng)入宮拜見陛下,  現(xiàn)下外邊傳開了。”

        楚淮在梁宮也算是個人物,  尤其是這兩年長的越發(fā)俊美,不少小宮婢都偷偷地看楚淮,  看著看著還紅了臉。

        若不是因為楚淮的質(zhì)子身份,只憑那張臉,  怕是就能引得一眾女子擲果盈車。

        孔嬤嬤曉得公主與楚淮親近,儼然將楚淮當成了兄長,楚淮若是離開,公主必定傷心,可她也不能瞞著公主。

        “父皇會答應嗎?”蕭容抿了抿唇,她腦子里很亂,  不知在想什么。

        想要父皇答應,  因為阿淮在梁宮待著名不正言不順,  只有回到楚國,  他才能擺脫質(zhì)子的身份,成為真正的皇子。

        可一想到阿淮要離開,蕭容心里像是被成百上千只螞蟻啃噬,鉆心的癢,卻又撓不到實處,難受的緊。

        孔嬤嬤搖頭:“這個便不曉得了,不過興許是會的,如今大梁西疆局勢不穩(wěn),眼看著就要開戰(zhàn),想來楚國此時要接回九皇子也是挑好的時機。”

        蕭容紅唇翕動,眨了眨無神的雙眼,將象牙簪輕輕地放回盒內(nèi),免得摔碎了,是啊,孔嬤嬤說的有理。

        大梁根本無法在此時拒絕楚國的要求,北境才安穩(wěn)不足兩年,西疆各部落又蠢蠢欲動,若是楚國借此機會發(fā)兵,大梁腹背受敵,難以招架,為了避免再起戰(zhàn)事,陛下不得不放楚淮離開。

        “公主,”孔嬤嬤繼續(xù)道:“方才聽人說楚國愿以三座城池換九皇子,也不曉得是真是假。”

        “三座城池?”蕭容瞪圓了杏眸,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楚國不是早將楚淮視為棄子了嗎?

        她還記得,去年陛下萬壽節(jié)楚國派了使臣入梁京,那時她還想使臣會不會帶走楚淮,好一陣難受,可楚國使臣卻連見都沒見楚淮一面,好似世間根本就沒有楚淮這個人一樣。

        楚國使臣走后,她更難受了,她既怕阿淮離開,又怕阿淮不能離開,一輩子待在大梁做一名質(zhì)子,阿淮要受的苦就更多了。

        這才一年多,楚國居然要用三座城池換回楚淮,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絕無可能,蕭容不信。

        “奴婢也不清楚,都是聽外邊的人瞎說的,公主若有疑問,不如去問問九皇子。”孔嬤嬤將蕭容眼中的失落與糾結(jié)看在眼中。

        蕭容從前過的太苦,直到遇到楚淮,兩個同樣命苦的人,惺惺相惜,互相取暖,楚淮對于蕭容來說,與眾不同。

        蕭容沉默著,沒有說話,連綠枝也屏住呼吸,不敢胡亂開口,方才她還在開公主與九皇子的玩笑,她也是傻了,忘了兩人的身份,遲早有一日,兩人是要分開的,綠枝懊悔不已。

        蕭容低頭將盒子的鎖扣合上,放進了妝奩內(nèi),想去找楚淮,卻又挪不動腳,她不知該說些什么。

        恭喜他回歸母國?還是希望他能留下?亦或者帶她一起走?

        無論哪一個,她都開不了口。

        她現(xiàn)下心里很亂,“你們先下去吧,我一個人待會。”

        蕭容垂眸走向里屋,渾身上下都寫滿了頹喪。

        孔嬤嬤與綠枝對視一眼,誰都沒開口,默默地退了下去,合攏了門。

        蕭容脫了繡鞋上了床榻,雙手抱膝坐在床角,眼神空洞。

        她無法笑著說恭喜,也沒辦法讓阿淮留下,更不可能跟著阿淮離開。

        蕭容低頭用下巴蹭了蹭膝,忽然間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走一塊,眼睛酸澀,好想掉眼淚。

        她低頭埋住臉,屋子里靜的能聽見心跳聲。

        正乾宮。

        楚國使臣與楚淮才退出去,如今殿內(nèi)只剩下武德帝父子三人。

        “這件事,你們怎么看?”武德帝端起茶盞啜飲,讓人看不出情緒。

        太子與燕王都在心里打鼓,他們自然曉得父皇是在問該不該讓楚淮回楚國。

        武德帝當初讓楚淮入了宮,就是打定主意不讓楚淮離開大梁了,可誰曉得楚國這般會趕時候,偏偏在西疆局勢不穩(wěn)的時候提出要接回楚淮,讓人無法拒絕。

        楚國還極有誠意,三座城池,大梁若強硬的拒絕,楚國與西疆各部落聯(lián)和,屆時大梁的西南便要著火了。

        太子先開口,“父皇,兒臣覺得此事非同一般,楚淮在宮里待了三年,誰曉得會不會打探到一些大梁秘辛,不該放他回楚,但楚國提出,咱們不好不應,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解決了楚淮,那他自然也就回不去了。”

        蕭應也不傻,已經(jīng)猜到蕭策與楚淮勾結(jié),絕不能放楚淮回國,萬一楚淮在楚國為蕭策撐腰,那他就腹背受敵了。

        但楚國拿出三座城池的誠意,不便強硬拒絕,可若楚淮死了,自然也就回不去了。

        “父皇,兒臣覺得不妥,”蕭策拱手道:“楚國的三座城池極為富庶,用它們來交換楚淮對咱們有利無害,若楚淮此時出事,就怕楚國記恨,挑起西南戰(zhàn)事,于咱們不利。”

        蕭策自然是希望楚淮能回到楚國,他與楚淮結(jié)盟,若是楚淮回到楚國能有一番大作為,對他可是大大的有利。

        再者楚國愿意用三座城池交換,可見對楚淮的重視,怕是楚淮此一回去,便能受到楚皇的重用,這是蕭策愿意看見的。

        兩個兒子心里想什么,武德帝如何能不曉得,孩子大了,更多的都是為自己考慮,而不是為了大梁,心里到底有些不得勁。

        武德帝放下茶盞,眼神掃過兩人,“你們兩個說的都有理,太子先退下,燕王留下。”

        太子神色一僵,眼神掃過燕王,有些不甘,卻又不得不退下。

        而燕王心中也忐忑,并沒有得意洋洋,很久之前他就明白,眼前這人不僅僅是父皇,還是帝王,天下生殺大權(quán)掌握在帝王的手中。

        “策兒,你覺得該放楚淮回楚國?”武德帝語氣不急不緩,看似在閑聊。

        可蕭策心里卻在想著這句話的言外之意。

        不等蕭策回應,武德帝繼續(xù)道:“這兩年,楚淮幫了你不少吧。”

        蕭策猛地抬頭望向武德帝,又突然回神直視天顏是大不敬,連忙低頭,想要解釋,“父皇,兒臣……”

        武德帝卻笑了下,打斷他的解釋,“從前的事朕不管,不過你應當清楚,楚淮的才能如何,若是放虎歸山,他日你還能抓得住這只百獸之王嗎?”

        武德帝身為梁宮的主宰,沒什么事瞞得過他,只看他想不想管,他對蕭策寄予厚望,所以想讓兩個孩子各顯所長,楚淮幫蕭策的事,他曉得,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甚至對楚淮這個少年還挺有好感,若是楚國不來接楚淮,興許日后武德帝也會想法子讓楚淮為大梁所用。

        可若是楚淮回了楚國,欣賞之人終有一天會成為最大的敵人,武德帝絕不容許這樣的事發(fā)生。

        蕭策的后背涌起一陣涼意,楚淮的才能他的確清楚,若沒有楚淮,他現(xiàn)下也達不到與太子分庭抗禮的地步,可在他心中梁楚之事與他何干,楚淮死,他未必能登上帝位。

        但武德帝現(xiàn)下這樣說,蕭策卻不能反駁,若被武德帝曉得他心中所想,怕是帝位與他再無瓜葛。

        “父皇說的是,是兒臣目光短淺了。”在帝王心意面前,他不得不妥協(xié)。

        武德帝很是滿意,“既如此,這件事便交由你去辦,辦好了,朕重重有賞。”

        蕭策心中倒抽一口涼氣,父皇倒真是會給他出難題,派他去殺害楚淮,即便沒成,他與楚淮的交情也斷干凈了,還會被楚淮記恨上。

        父皇半點情面也不留,這是不希望他與楚人搭上關(guān)系。

        “怎么,有難處?”武德帝大掌搭在龍案上,雙眼炯炯有神的盯著蕭策,無形中便給了他壓力。

        蕭策跪下,“兒臣遵命!”

        他再清楚不過,若是今日他不按父皇吩咐去做,怕是明日他燕王府的天就要變了。

        為了儲君之位,他只能舍棄楚淮了。

        蕭容獨自在屋子里待了半下午,夜幕降臨后,她沒去找楚淮,但楚淮來了找她。

        兩人一前一后到了后院,此時后院的雪已經(jīng)化了,野草冒出了頭,細嫩的綠色,怎么看都讓人覺得新的一年充滿了希望。

        兩人坐在水井旁,誰都沒開口說話,一時之間,后院靜的只有蟋蟀的叫聲。

        蕭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從最初曉得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許久,孔嬤嬤已經(jīng)明確的告訴她,這是真的,她連問都不必再問了。

        過了片刻,一陣春風吹來,有一絲絲涼意,蕭容深吸口氣,終于調(diào)整好了心情,她揚起一抹笑,偏頭看著楚淮,“阿淮,恭喜你呀!”

        想了一下午,她到底還是決定恭喜,阿淮離開大梁才是最好的選擇,雖說現(xiàn)在他的處境還不錯,可是誰也不知來日會發(fā)生什么,待在梁宮隨時都有可能被人要了命,日后無論是太子還是燕王為帝,都不會留下阿淮的性命。

        她不能那么自私的留下阿淮。

        楚淮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別笑了,很難看。”

        她怕是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笑的比哭還難看,無異于在楚淮心口刮過一刀。

        蕭容噗呲一聲笑了,偏過頭揉了揉微熱的眼眶,努力穩(wěn)住聲調(diào),“你撒謊,前不久還說我好看呢。”

        楚淮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腦袋,“容兒,抱歉。”

        說好一直保護她,可他卻得先離開一陣子了。

        蕭容背對著他,沒有回頭,眼角卻泛起了淚光,嗓音到底帶了顫意,“做什么道歉,你本就是楚國人,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回楚國我高興。”

        “高興為何哭了?”楚淮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著,緊緊地掐住心臟,她哭了,楚淮比誰都難受。

        蕭容抹了把眼淚,揚起笑容,“我喜極而泣不行嗎?我為你高興,你終于可以擺脫太子了,往后太子再也不能欺辱你了。”

        楚淮的命運已經(jīng)比從前那些質(zhì)子好太多,起碼楚國愿意來接他,用三座城池換楚淮,楚淮回國之后一定會過的很好,再也不用待在南擷院受苦了。

        楚淮摩挲著蕭容發(fā)頂?shù)氖滞禄笳婆踔膫?cè)臉,指腹抿去她眼角的淚珠,薄唇微緊,“別哭了。”

        望著她淚眼汪汪的樣子,楚淮有那么一瞬間想反悔,告訴她,他不回大楚了,永遠陪著她。

        可是心里僅存的理智又將他拉了回來,不回大楚,他與蕭容沒有未來,蕭容會被許嫁,而他也會被武德帝賜婚。

        只有回了大楚,才可能有一線生機。

        蕭容歪著腦袋在楚淮的掌心蹭了蹭,“阿淮,我好舍不得你。”

        三年,兩人共同度過了最難捱的三年。

        如果沒有楚淮,她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她這一年多的好日子,都是楚淮為她謀來的,她已經(jīng)習慣了依賴楚淮。

        除夕那日,她還在憂心章皇后會為她挑選駙馬,早早出閣,要和阿淮分開。

        誰曾想到,她還沒有出閣,可阿淮卻要走了。

        阿淮要回家了。

        此一去,相隔千萬里之遙,兩人再也見不到了。

        過去那三年,只能成為回憶,再過三年,不知他是否還記得那段時光。

        楚淮的脊背繃緊,另一只放在身側(cè)的胳膊,手背青筋暴起,望著蕭容的眼神藏著壓抑,他在克制,克制著不將蕭容攬入懷中。

        他很想抱一抱她。

        可他還沒有絕對的把握,不能給她希望,更不能耽誤了她。

        若成,他日十里紅妝迎新人;若不成,他日十里嫁妝送舊人。

        “我們會再見面。”楚淮緩緩地將手放了下來,再見面是注定的,可再見時會是怎樣的,他不知道,平生第一件他不能確定的事出現(xiàn)了。

        “真的嗎?”蕭容小聲抽噎著,她根本不信,只以為楚淮是哄她玩的。

        楚、梁兩國本就是敵對關(guān)系,他若回楚,他們絕無可能再見。

        “真的,我?guī)讜r騙過你。”楚淮嘴角含著淡淡的笑。

        “好,我信你。”蕭容破涕而笑,無論如何,讓他放心的回楚國吧,別牽掛她,她不想耽誤他。

        “阿淮,我能抱抱你嗎?”蕭容忐忑的望著楚淮,兩人不是孩童,都到了嫁娶的年紀,這樣的親近,已經(jīng)有些不合時宜,可她真的很想抱抱阿淮。

        楚淮求之不得,直接用行動回應了她。

        張開胳膊,大掌扶在她的脊骨處,將她往懷中收攏,緊緊地抱著她。

        “容兒,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接你,楚淮閉了閉眼,將眼里的不舍盡數(shù)掩埋。

        他也希望能帶蕭容一塊走,但不可能,興許連他自己也未必走得了。

        “嗚嗚嗚,阿淮,我舍不得你……”蕭容死死的抱著楚淮,大哭了起來,心像是被大水淹沒,淚流不止。

        就像是那次落水后被楚淮救上來,緊緊地抱著他這根浮木,這是她最后一次抱著他了,他要走了。

        楚淮本就寡言少語,一口氣哽在心口,不上不下,說不出話來,只能不停的順著她的后背,試圖安撫她。

        “我走后,你莫要再提起我,只當忘了我。”大梁公主,不能與大楚皇子有牽扯,這樣才能保住蕭容的命。

        蕭容閉著眼睛點頭,道理她都懂,可不是誰都能做到。

        楚淮的下頜蹭了蹭她柔軟的發(fā)絲,語氣溫柔:“好好活著,我答應你,我們還會再見。”

        蕭容輕聲應著,卻知道這樣的可能極其渺小,兩人不僅僅隔著山川湖海,還隔著家仇國恨,也許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以后分開的命運。

        之后楚淮沒再開口,蕭容也沉默,兩人靜靜的抱著對方,像是在感受最后一刻的溫情。

        許久之后,蕭容先從楚淮的懷中退了出來,取出絲帕擦干眼淚,一雙杏眸已經(jīng)哭腫了,“你什么時候走?”

        還有兩日便是他的生辰了。

        “你及笄禮后一日離開。”楚淮曉得她在想什么。

        蕭容這下放心了,“好。”

        起碼還能陪他過一個生辰。

        她攥緊了帕子,想到了什么,低著頭道:“你這兩日小心些,莫要中了陛下的算計,陛下怕是不想你離開大梁。”

        從楚淮入宮那一刻起,武德帝的意思昭然若揭,可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jīng)不得不答應楚國,但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楚淮“病故”。

        楚淮死了,對楚國就沒有價值了,楚國未必會愿意為了一個已經(jīng)死了的皇子掀起戰(zhàn)事,若是楚國真這么愛護楚淮,當初也就不會送他來大梁了。

        楚淮死了,亦達到了武德帝的目的。

        “我明白。”楚淮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條命誰都想要。

        次日,蕭策派人來請他,說是設宴為他踐行,宴會設在御花園的閣樓里。

        楚淮到時閣樓內(nèi)只有蕭策,連個侍從都沒有。

        “你來了,坐吧。”蕭策看了他一眼,對于楚淮,他很是佩服,也有感激,這兩年,若沒有楚淮,他怕是很難走到今日的地位。

        楚淮面色冷淡的坐了下來,掃了眼桌上的菜肴,“挺隆重。”

        “好歹咱們也相處了幾年,這幾年多謝你助我。”蕭策說這話時都不敢看楚淮的眼睛。

        他現(xiàn)下要取楚淮的性命,著實算是恩將仇報,可為了儲君之位,他又不得不順從父皇,要是父皇將這件事交給太子辦多好,他還能從中作梗,幫楚淮一次。

        可父皇要他做,他若失敗,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便大打折扣。

        奪嫡之路,本就容不下“情”字,無論是親情、愛情還是友情。

        楚淮嗤笑,“你這話說的太假。”

        “我實乃真心,想不到楚國竟還會來接你。”蕭策提起酒壺,為楚淮斟了一杯酒,也為自己斟了一杯。

        蕭策還真有點舍不得楚淮,他現(xiàn)下距儲君之位還有些難度,楚淮一走,他便損失了一個得力干將。

        但世間事本就沒有事事如意。

        “楚淮,我敬你。”蕭策端起酒杯。

        楚淮雙指捏著酒杯,輕輕地搖晃,垂眸望著晃動的酒液,輕嗤,“這杯酒我可消受不起。”

        他抬起手,酒杯內(nèi)的酒液一點點倒在地上,語氣平靜,“是鉤吻還是鴆毒?浪費這般稀世之毒了。”

        蕭策臉色驟變,“你是如何知曉的?”

        他自認為偽裝的十分妥帖,可楚淮卻顯的太過淡定。

        “武德帝可真會選人,利用你來殺我,也太看得起你了,”楚淮放下酒杯,犀利的黑眸掃過他,“蕭策,你在武德帝的心里,還真是不如蕭應。”

        沒有哪個疼愛孩子的父親會讓自己的孩子手上沾血,可武德帝做了。

        明明是蕭應提出的殺了楚淮以絕后患,偏偏武德帝卻讓蕭策來殺人,壞人全讓蕭策做了。

        蕭策的臉色青了又白,“他到底占了嫡子的名分。”

        武德帝是嫡出,自然也偏愛嫡出,所以會早早冊封蕭應為太子,讓蕭策這條路走的格外艱難。

        可哪怕艱難,蕭策還是要走下去,“楚淮,今日你走不出這個屋子,外面埋伏了弓箭手,我沒的選,你也沒的選。”

        “誰說的,我這個人呢,不喜歡太孤獨,黃泉路上得找個人作伴。”楚淮氣定神閑,好似在聊今日天氣不錯,絲毫不像是到了生死關(guān)頭。

        蕭策的喉結(jié)上下滾了滾,微微瞇起眼,“你這是何意?”

        楚淮的指尖落在桌上敲擊著,“很簡單,今日要么我活著離開,要么你和我一起死,”他輕蔑一笑,成竹在胸,“蕭策,你殺不了我。”

        要是蕭策就能殺得了他,那他也就不用允諾蕭容兩人會再見面,因為大楚的奪嫡之爭可比梁宮兇險的多。

        二人之爭比起十幾人之爭,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蕭策深吸口氣,“你敢在宮中殺我?”

        “有何不可?”楚淮起身,毫不在意道:“蕭策,好自珍重。”

        下一次見面,就是尋仇了。

        蕭策攥緊了手中酒杯,原本擲杯為信,他摔碎酒杯,弓箭手便會射殺楚淮,可此時他卻覺得,酒杯碎地,死的極有可能是他。

        看來他還是低估楚淮了,得再想法子。

        楚淮的腳步聲漸漸離去,沒有蕭策的號令,弓箭手只能放走楚淮,蕭策仰頭飲盡杯中酒,狠狠地將酒杯擲在桌上。

        沒想到有一日,他也嘗到了進退兩難的滋味。

        三月三,上巳節(jié),亦稱為女兒節(jié),許多年過十五的姑娘家都會在這一日舉辦及笄禮。

        蕭容前兩日盼著今日的到來,可真到了這一日,卻沒有任何的欣喜了,明日阿淮便要走了。

        但再不舍,她也不能表現(xiàn),今日是她的大日子,宴請了不少官眷,耷拉張臉只會讓旁人說她不懂事。

        她努力調(diào)整心緒,嘴角掛著淺淡的笑,儀態(tài)落落大方,她不想讓阿淮擔心,讓阿淮放心的離開吧。

        整場及笄禮,也就只有何老夫人為她加笄,將那枚象牙簪插/入她發(fā)端時,她才有那么一刻的喜悅,那是阿淮親手為她做的。

        卻沒有想到,也是最后一份生辰禮。

        及笄禮無波無瀾的進行著,眼看著就到了尾聲,武德帝忽然著人宣了一道旨意,冊封蕭容為安陽公主。

        先前未透露半點風聲,不僅僅蕭容愣住了,就連章皇后與余貴妃的臉色也不大好看,想來她們也不曾聽得風聲。

        蕭容跪下謝恩時很不明白,武德帝為何這么快就賜了封號給她,而且還是一個不錯的封號,難道是要為她挑選駙馬了嗎?

        可武德帝旨意上又不曾說修建公主府,一般擇婿前會修建公主府,還沒修建公主府,那就是沒打算這么快擇婿。

        蕭容不懂,也不能問,除了謝恩沒別的選擇。

        但無論如何,對于蕭容來說,也算是個好消息,她有了封號,往后就不同了,并且去年蕭瀅及笄時,父皇也賞了她寧儀公主的封號,她不算打眼。

        阿淮要走了,她對梁宮也沒有什么留戀,嫁…不嫁都好。

        及笄宴直到午后才散,她回到南擷院,孔嬤嬤與綠枝正在規(guī)整她今日收到的賀禮。

        “賀禮太多,庫房放不下了,等九皇子離開,倒可以放到西廂房……”孔嬤嬤話說一半才意識到不妥,小心翼翼的看眼蕭容,生怕蕭容難過。

        可蕭容并沒有過多的表情,像是已經(jīng)平靜下來。

        她換了一身衣裳,“綠枝,隨我去趟膳房。”

        “公主,去膳房做什么?”綠枝放下手頭的東西。

        “做長壽面。”蕭容往外走,并沒多說。

        綠枝也沒再問,給誰做長壽面再清楚不過了。

        蕭容今日辦了盛大的及笄禮,又被武德帝封為安陽公主,膳房的人巴結(jié)蕭容還來不及,連蕭容的銀子都不收,清了一個灶臺給她用。

        她沒做過長壽面,但聽人說長壽面不能斷,得一根面做成一碗面,吃的人也不能咬斷,這樣才是長壽。

        蕭容第一次做,總是把握不好力道,弄斷了好多根,只能從頭再來。

        從半下午忙活到晚膳時分,蕭容終于折騰出了一碗賣相一般的長壽面,但好歹是用一根面做成的。

        也多虧了膳房的老嬤嬤幫忙,教了她許久,煮面時又險些燙到了她,是老嬤嬤幫忙搭了把手,要不然一整碗面就要摔了,又得從頭再來,那可就麻煩了。

        蕭容讓綠枝給了幾兩銀子答謝老嬤嬤,才將長壽面裝入食盒,提著離開了膳房,夜色四起,想來阿淮也餓了。

        她回到南擷院時,西廂房黑黢黢的,她還當楚淮不在,先去換了身干凈衣裳,西廂房還是沒亮燈,她推開門才發(fā)覺他坐在窗前,“怎的不掌燈?”

        “等你,不是說要給我個驚喜。”楚淮起身,嘴角含著笑。

        “就知道你在等我,快坐吧。”蕭容也笑,兩人都下意識的忘了明日的分別,只想好好享受當下。

        蕭容點燃了燭火,屋內(nèi)亮堂了起來,她才把那碗長壽面端了出來,“阿淮,生辰吉樂,我也不知道送什么給你好,做了碗長壽面,希望你長壽永康。”

        楚淮看了眼面,又打量了眼她,見那根象牙簪戴在稍有些凌亂的發(fā)髻中,格外顯眼,“做了挺久吧。”

        發(fā)髻都亂了。

        蕭容嬉笑著吐了吐舌尖,“還好啦,我這般聰慧,學什么都一點即透。”

        她將竹著遞過去,“嘗嘗看味道如何,這是我第二次下廚。”

        第一次是給他做水粉圓子賠罪。

        楚淮接過竹著,在面碗里攪合幾下,香氣從面湯里散了出來,滿屋子飄香。

        蕭容雙手托腮,“這是長壽面,要一口吃完,不可以咬斷,雖然有些丑,不過味道應該還不錯。”

        “你嘗過了?”楚淮狹長的雙眸微瞇。

        “沒有,”蕭容搖頭,看著面碗上飄著的蔥花,“膳房的嬤嬤說長壽面不可以分享,要不然會分壽命,只能壽星吃,你吃吃看。”

        楚淮盯著這碗面,神色晦暗不明,卻遲遲沒有動手。

        蕭容不解,“怎么了嘛?你怕不好吃啊?應該不至于,是膳房的老嬤嬤教我做的,肯定好吃,要不然你給我喝點湯,我試試看?”

        她就要起身去找瓷匙。

        “不用,只是很感動,還是第一次吃長壽面。”楚淮笑了笑。

        楚國不興長壽面,他小時候過生辰,母妃也沒有給他做過,他吃的第一碗長壽面出自蕭容。

        “哎呀,也不用太感動啦,”蕭容滿眼笑,可是細看,笑意并不達眼底。

        兩人都在笑,卻沒有一個人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楚淮沒再猶豫,低頭吃起了長壽面,面條進入口中的剎那,他捏著竹著的手指緊了緊,但很快不動聲色的調(diào)整,大口的吃著面。

        蕭容望著他,卻沒有開口,因為長壽面不能咬斷,所以也不問他好不好吃,等他吃完再說。

        楚淮吃的很快,很急,像是被索命鬼追趕著。

        “你慢點吃,又沒有人和你搶。”蕭容倒了一杯茶水推過去。

        楚淮“嗯”了聲,卻沒有停下來,繼續(xù)吃著面,一碗長壽面很快從頭吃到了尾,可就在最后一口時,楚淮悶哼一聲,忽然咬斷了面,那條長度不足一寸的長壽面掉回了碗里,飄飄蕩蕩的從湯面沉入了碗底。

        蕭容皺了皺眉,心口有點不舒服,覺得遺憾,就差一點點了,不過她還是笑著說,“一點點就算啦,這根長壽面一百歲,阿淮活到九十九也不錯。”

        楚淮低著頭沒應聲,放在桌上的手攥成了拳頭,像是在隱忍什么,蕭容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莫名有點慌,“阿淮,你怎么了?”

        蕭容猛地起身,“阿淮……”

        她的手還沒碰到楚淮,忽然被他推開,她不得已后退兩步。

        “噗——”一口鮮血噴灑在地上,滾燙的,鮮紅的,刺痛了蕭容的眼。

        蕭容看著那口鮮血嚇傻了,顫著聲問:“阿淮,你怎么了?”

        楚淮抬起頭,用手背擦掉唇角的血漬,勾唇笑了下,有些遺憾道:“容兒,我可能,活不到九十九了。”

        “你……”蕭容看著他嘴角的血越抹越多,一雙眼霎時變得通紅,“面里有毒?不可能,怎么會這樣,阿淮,我沒有……”

        蕭容語無倫次。

        “我知道不是你,”楚淮打斷她的話,自嘲一笑,“除了你,沒有人希望我活著離開梁宮。”

        蕭容搖著頭,難以相信眼前的這一幕,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簌簌而下,“不會的,不會的,我去喊太醫(yī)。”

        蕭容跑出去時綠枝與孔嬤嬤也在院子里,南擷院的大門被關(guān)上了,分明還沒到宮門落鑰時分。

        “公主,御林軍忽然鎖上了南擷院的門。”綠枝被嚇的不輕。

        蕭容大夢初醒,沖上前去拍打厚重的木門,歇斯底里,“開門,開門,快請?zhí)t(yī)!出人命了,救命!”

        可不管蕭容怎么拍打,南擷院的門紋絲不動,到了這一刻,她才明白,是父皇利用了她!

        膳房示好的老嬤嬤,加了毒/藥的長壽面,緊閉的南擷院大門,御林軍的守衛(wèi),這一切,如果沒有武德帝的準許,根本就沒有人可以做到。

        “開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請?zhí)t(yī)!”蕭容凄厲的哭喊聲響徹梁宮西北角,一下又一下,她的掌心拍的充血紅腫,可是大門絲毫沒有要打開的跡象。

        綠枝與孔嬤嬤被蕭容的反應嚇到了,連忙去拉她,“公主,你這是怎么了,別傷了自個。”

        蕭容的神情分明就不對,像是要癲狂了。

        “別拉我,我要救阿淮,開門,求求你們開開門,我要請?zhí)t(yī)救阿淮,……”蕭容眼淚一顆顆砸在青石板地面,很快地面就積攢了一攤水漬。

        孔嬤嬤與綠枝面面相覷,不明白蕭容是什么意思,直到西廂房傳來一聲,“容兒。”

        孔嬤嬤與綠枝看過去,登時嚇得臉色煞白,楚淮淡青色的衣裳上布滿了血漬,整個人像是從地獄里撈出來一樣,渾身是血,臉色蒼白,連走路也不穩(wěn),扶著門框像是隨時要倒地。

        “阿淮。”蕭容連忙跑了過去,在他倒地之前扶住了他,可蕭容的力氣太小,只能跪坐在地上,楚淮半躺在蕭容的懷里。

        “阿淮,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對不起嗚嗚嗚……”蕭容抱著楚淮,哭的嗓子都啞了。

        這一切都是父皇的精心設計,知道阿淮對她沒有防備,所以才在她的長壽面中下毒,她今日根本就不可能請得到太醫(yī)。

        阿淮要死了,是被她害死的!

        “別哭了,”楚淮的喘/息聲極重,鮮血從嘴角往外淌,滴滴答答,生命在一點點流逝,“不怪你,我本就不可能活著走出梁宮。”

        “不會的,阿淮,你那么厲害,你教我,教教我要怎么救你,你不能死,你明日就可以回家了。”

        蕭容渾身都在顫抖,她不知道楚淮中的什么毒,更沒有解藥,她該怎么救阿淮?

        “綠枝,去取匕首來。”蕭容眼中有著嗜血的瘋狂,如果她也要死了,父皇會不會看在她的份上,讓太醫(yī)來一趟南擷院?

        綠枝驚駭?shù)耐鳎碌焦饕鍪裁矗瑹o法邁動腳步,也哭了起來,“公主三思,若是太醫(yī)不來,你該怎么辦?”

        太醫(yī)不來,公主也會死的,在陛下心里,公主哪有大梁江山要緊。

        “快去!”蕭容頭次大聲呵斥綠枝,她已經(jīng)顧不上自己的性命了,若要一命抵一命,她來。

        “容兒,”楚淮握住蕭容的手腕,“沒用的,我中的毒,太醫(yī)解不了。”

        蕭容狠狠地咬著唇瓣,舌尖很快嘗到了血腥味,她心中亦是清楚,既然武德帝下了毒,就不可能留有解藥。

        正因如此,她越發(fā)難受,武德帝從未真正關(guān)心過她,卻讓她背負上了殺害阿淮的罪名,安陽安陽,可她將永生難安,武德帝到底有沒有將她當成女兒,哪怕一點點!

        楚淮帶血的指腹摩挲了下她的唇角,“別傷了自己,容兒,這是注定的結(jié)局,我們誰都無法改變,與你無關(guān)咳咳……”

        楚淮咳嗽起來,每咳一下,猩紅的鮮血便從喉頭往外涌,染紅了蕭容的襦裙。

        蕭容松開唇瓣,卻將楚淮抱的更緊,嗚咽著,“對不起,阿淮,是我的錯,我不該做長壽面,我不該那么笨,是我害了你。”

        她明明提醒過阿淮要小心武德帝,可自己卻如此大意,沒有試毒就將長壽面端給了阿淮吃,是她的愚蠢害死了阿淮。

        楚淮眸中倒映著蕭容的哀傷,他的喉結(jié)滾了滾,將喉頭的鮮血咽了下去,嗓音沙啞,“容兒,錯的不是你,長壽面很好吃,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長壽面,我很滿足。”

        “阿淮……”蕭容的眼淚根本就止不住,大顆大顆的落在楚淮的身上,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阿淮要死了,她好像說什么都是徒勞。

        楚淮的視線落在她發(fā)髻的象牙簪上,抬起手想摸簪子,可抬到半空中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

        蕭容抬手抽出發(fā)髻間的象牙簪,塞到了楚淮的手中,“阿淮,這是我最喜歡的生辰禮,謝謝你。”

        楚淮笑了下,握著簪子與她的手,象牙簪沾上了鮮血,“容兒,你是我此生唯一的…知己,遇到你很幸運。”

        “沒有,”蕭容哭著搖頭,發(fā)髻松了,烏黑的秀發(fā)凌亂的散在后背,“遇到我一點也不好,你以后不要再遇到我了。”

        如果不遇到她,阿淮就不會死,阿淮那么警覺,唯獨對她放下戒心,是她害死了阿淮。

        蕭容的淚珠砸在楚淮的指尖,滾燙的能將人灼傷,楚淮的氣息變得微弱了許多,“我早說過,我并不在意生死,人各有命,你無需自責。”

        他笑了下,嘴角的血襯的這個笑容只剩下哀色,“幸好我還沒有娶親,要不然也是連累旁人。”

        楚淮還有心思開玩笑,可蕭容的心卻在被一點點撕扯,滴著血,浸入了鹽水里泡著,他本不愛笑,可今日他卻一直在笑,只不過是不想讓她內(nèi)疚罷了。

        可楚淮越是如此,蕭容就越恨自己,恨自己大意,恨自己蠢笨無能,恨自己……一開始就不該與楚淮交好,他本該對任何人都保有戒心。

        蕭容反握住楚淮的手,泣不成聲,“阿淮,我嫁給你,做你的娘子,你不要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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