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我想念雪球。”

        “你后天便能見到牠。”

        “可我還是很想牠。”

        “阿曼達，30分鐘前你才送完牠去寵物醫院。”

        阿曼達慵懶地躺在沙發上，手指滑動平板瀏覽著關于調養薩摩耶的資訊，嘴里回應：“你們是我的家人，誰出什么事我都會擔心！要是某天你離開了，我也十分想你的。”

        她又看了下討論區，這幾天的話題幾乎全部圍繞住四天前有個異常仿生人槍殺擁有人及挾持其女兒的事情，雪球生病了她沒怎么留意這些，更何況她完全不擔心瑪麗會攻擊她。盡管人質被成功救下，此情況仍掀起人類對仿生人更大的恐懼和抵觸，那群被仿生人取代了工作的失業者聲浪亦更強。

        阿曼達大學時的專業是翻譯，她成績不是太好，畢業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找到工作，后來才靠著寫些內容千篇一律的狗血言情小說賺點小錢。一章壁咚三章強吻五章撫摸七章上床，之后八九十章都是上床，她就是依仗情色橋段殺出一條血路。不過即使她不工作銀行里的資產仍足夠她游手好閑生活一輩子，心態無法跟那些失業者相比。

        阿曼達坐起來，看著廚房內正在洗刷碗碟的背影問：“瑪麗，你擔心有天自己會被更新的型號取代嗎？”

        “不。”

        “為什么？”阿曼達很好奇，“說不定我經過模控生命的門市，突然就決定買個符合我口味的黑發褐眼英俊仿生人回來代替你啊？”

        瑪麗輕笑道：“阿曼達，我知道你不會這樣做。”

        “如果我真的這樣做呢？你會不會拿抽屜里的槍殺掉我？”阿曼達追問。

        瑪麗關掉水龍頭，轉身認真地回答：“我不會傷害你，你也知道的。”

        “嘿，你真了解我。”

        阿曼達蹦下沙發想給瑪麗一個擁抱，剛走兩步門鈴聲打斷了她的動作，朝瑪麗打手勢示意自己去后她過去打開門，外面站著一個身材高挑、黑發褐瞳的男人，太陽穴位置亮起的藍色光圈顯示了他的物種。

        “我是康納，是模控生命派來的仿生人。”

        “啊，請等一下。”

        阿曼達突然轉身回到屋內把急救箱拿過來，打開急救箱掏出繃帶遞給他說：“你受傷了。”

        康納轉頭看向垂在身側的右手臂，那里被劃破了一道口子，正泛著幽藍的光芒，他把頭轉回阿曼達的方向，面無表情地開口：“我是機器，不會受傷。”

        阿曼達點頭，收回繃帶放進急救箱，合上蓋子后便問：“請問你找我有什么事？”

        “海倫·史密斯的尸體在附近公園被發現，死因為心臟病發，身邊負責提供照顧的仿生人不知所蹤。”康納快速掀動嘴唇，語氣毫無起伏，宛如一部復讀機，“底特律警察局正就此事進行調查，凡是涉及異常仿生人的案件，根據程序公司會指派專門型號的仿生人來協助調查。”

        “明白，那么你是來進行調查的？”阿曼達輕蹙漂亮細長的眉，警察局有很多仿生人警察助理，但在案件調查中賦予仿生人主動偵查的職責記憶中從未有過。

        “不是，我沒有被賦予這項權利。由于是次案件性質特別，模控生命公司與底特律警察局經過商議決……”

        “行了。”阿曼達舉手制止了他冗長的解釋，“簡而言之，康納警官，我有什么能幫到你呢？”

        康納糾正她：“事實上我不是警官，是協助警方調查的仿生人。”

        阿曼達無視了他，干脆直接以回答代替詢問：“史密斯太太跟我住在同一個小區，我們見過面，也知道大家是誰，卻稱不上認識。老太太老伯丟失仿生人偶爾會發生，未至于扯上異常仿生人吧。”

        清冷的無機質眼睛對準阿曼達的綠眸，康納開始他的任務：“公園的監控系統記錄了事發的一切。里恩小姐，昨天晚上你有沒有見過那臺仿生人？”

        “沒有。”阿曼達搖搖頭，“珍妮的失蹤與我無關。”

        “剛才我在你家的后花園見到少量藍血的痕跡，顯示她曾在那里出現過。”

        阿曼達一愣，隨即壓下內心因知道他可以看到蒸發后的藍血瞬現的動搖，故作驚訝地道：“沒想到珍妮竟然跑進我的后花園，可能昨晚我正在聽重金屬音樂……你有聽過黑死病騎士的歌嗎？充滿了能量，沉浸在那個震得耳膜跟五臟六腑快要碎掉的氛圍里你什么都不會留意到，我推薦你去聽聽！”

        回應她的是對方冷漠的端正臉龐。

        阿曼達聳聳肩，這不完全是借口，如果他說有興趣她真的會拿隨身聽給他聽一下，是不錯的體驗。

        “康納警官，我確實沒有見過珍妮。”

        康納的眼神移向她身后，問：“我可以探測你的仿生人的記憶嗎？這并不會對她造成壓力——如果失蹤的仿生人沒有在你的屋子出現過。”

        阿曼達扭頭看了瑪麗一眼，瑪麗腦側的led燈變成黃色，她往阿曼達的位置移了一步，避開康納的視線。

        “抱歉，這不方便。”阿曼達側身擋住瑪麗，唇勾起客套性的弧度，“康納警官，我能幫到你的就是這些。”

        阿曼達的態度已經很明顯，她以為康納會繼續糾纏或以什么規條之類的來壓她，怎料他只是簡單的說了一句：“里恩小姐，要是你掌握到任何有用的情報，請立刻通知警方。”

        見狀阿曼達收回腦中思考好的逐客令，微微頷首跟他道別：“好的。再見，您慢……”

        康納俐落地轉身離開，似乎自動屏蔽了與任務無關的話語，該說是沒必要接收及回復。

        阿曼達絲毫沒有被他的無禮影響，反正一臺機器就是這樣。

        她冷靜地關門，背后傳來瑪麗略帶遲疑的問話：“阿曼達，你打算怎么辦？”

        “不知道。”

        “那個仿生人……不好對付。”

        “我也是這么覺得。”阿曼達讓自己摔在沙發上，耀眼的燈光刺得她瞇起眼睛，“現在珍妮失蹤，沒有確實證據他不能拿我怎么樣。”

        瑪麗探頭擋住光源，緩慢地逐字提醒她：“要是他查出你幫助珍妮逃走，你會有麻煩。”

        “底特律的警察向來不喜歡調查與仿生人有關的案件，通常最后都不了了之，人類放棄他作為協助角色也無法強行堅持。”

        阿曼達不后悔幫助珍妮。

        其實她與珍妮沒見過幾次，只是每次遇見她無不例外的在承受史密斯太太那莫名其妙的怒氣，或推打或咒罵……昨晚她也很驚訝珍妮會來找她，似乎是因為初見時她扶起了被推倒在地上的珍妮。

        史密斯太太的陰沈刻薄整個小區盡人皆知。阿曼達記得小時候女童軍義賣曲奇，她滿心歡喜地拿著曲奇搭上自制的餅干向她推銷，史密斯太太明明沒打算買仍故意批評她的餅干做得很丑，免費贈送也會丟入垃圾桶，此事一度成為她的童年陰影。

        幾年前史密斯家發生火災，史密斯先生丟下毀容的妻子跟情人跑掉了。從此以后史密斯太太的仿生人是弄壞了一個又一個，阿曼達曾因為珍妮跟她起過爭執，因為她聽到珍妮說“求你不要這樣”。

        人類拿仿生人出氣其實很常見，人總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對一臺沒有情感痛感的機器發泄似乎沒有問題，然而當“機器”表達了它的“意愿”，阿曼達認為他們應該要尊重。

        ——所以她常被視為精神病患者。

        “阿曼達，我擔心你。”

        “放心啦，那個康納不會再來的。”阿曼達握住瑪麗的手安撫她，促狹一笑，“除非你跟他告密。”

        瑪麗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想跟她傾訴，猶豫了幾秒卻只是反捉她的手，低低地說：“我知道自己是什么。”

        有思想、有情感甚至有……愛人。

        我是異常仿生人。

        “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你是瑪麗啊。”阿曼達說得理所當然。

        “阿曼達，我很感激你。”

        阿曼達回以笑容，直覺告訴她這些并不是瑪麗剛才想說的話。

        女人忍住想嘆氣的沖動，她不想在瑪麗面前表現自己的苦惱。阿曼達發誓她從未如此抗拒過黑發褐眼的男人。

        康納警官，希望我們不要再見面。

        康納警官，希望我們不要再見面。

        康納警官，希望我們不要再見面……

        隔天晚上，響亮的門鈴再度回蕩在阿曼達簡單而溫馨的小窩里，她打開門——

        “晚上好，里恩小姐。我是康納。”

        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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