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達·里恩，你涉及一宗仿生人嚴重傷人案。”

        審訊室內，黑發褐瞳的仿生人雙手擱在桌面，盯住他的訊問對象。女人有著棕色的長發，不如一般歐美女性深刻的五官使她的臉龐略顯秀氣，配上明亮的碧綠眼睛為她平添幾分稚氣。

        阿曼達沒有回應他的指控，而是丟出一句疑問：“記得這宗案件的負責人叫漢克·安德森，請問為什么在這里的是你？”

        “安德森副隊長不在警察局，我是他的搭檔。由于我跟你此前交涉過兩次，所以上頭特別批準我對你進行一次訊問。”仿生人公式化的作出解釋，薄唇機械式不停開合，“我會在找到安德森副隊長后把是次訊問完整地匯報給他，里恩小姐可以放心。”

        “明白。”阿曼達點頭。

        “11月4日晚上，亞歷山大·費格被他擁有的仿生人用刀刺中腹部導致大量出血，傷勢嚴重。該仿生人型號……”

        “康納警官，他的名字是湯姆。”

        康納一頓，隨即改口繼續：“附近的監控系統清楚記錄湯姆逃走的畫面，四位目擊證人亦同樣表示看見他闖入你家的后花園，跑進屋內便失去蹤影。作為最后一個接觸過他的人，警方希望你能提供有用的線索。”

        “有用的線索是指？”

        “他的藏身之處。”

        “抱歉，我想我幫不上忙。昨晚我一直在睡覺，并無發現任何異常。”阿曼達的語氣十分有禮貌。

        康納把現場的照片放在她面前說：“里恩小姐，這是藍血蒸發前拍下的照片，痕跡由受害人家經過你的后花園伸延至房屋，在家中的你不可能完全察覺不到。”

        “康納警官，我的家沒有安裝警報裝置，當時我又正熟睡，不知道有人闖入是很平常的事情。”阿曼達瞄了那些照片一眼，表情毫不心虛，“事實上還是到場的警察按門鈴才喚醒我的。”

        “你在說謊，里恩小姐。我知道你知道。”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

        “不，我不知道。”

        康納不說話了。

        “康納警官，兩個多月前我問你問題，你沒有回答。”阿曼達雙手環胸，身體仰后靠向椅背，緩緩開口，“當時你不理會坐在地上的我，頭也不回的離開，對我用完即棄……真是山水有相逢。”

        在單面鏡另一邊旁聽訊問的克里斯與蓋文同步地轉頭互相對視，后者的眉更緊擰成一團：我他媽到底聽了些什么狗屁東西？！

        蓋文腦中即時浮現阿曼達雙眼含淚披著薄被坐在地上可憐兮兮地問“你愛不愛我？”，然后那仿生人就像剛才進來報到時那副拽樣子用手理了理領帶，面無表情轉身走出酒店房的畫面。

        房錢肯定也是這女人付的。

        媽的，原來這年頭仿生人科技已經進化到會騙炮了！？

        康納沉默幾秒，俯身傾前直視阿曼達，轉變態度再次開口：“里恩小姐，我只是想幫助他。”

        “湯姆長期遭受亞歷山大·費格的暴力對待，自衛反擊不是他的錯，我們必須找到他才能了解當晚發生了什么事情。警方不會作出任何傷害他的行動，請你相信我。”

        “……”

        根據上次的經歷，阿曼達·里恩并不排斥異常仿生人，甚至會展現同情及施以援助，因此動之以情能提高成功率。康納邊分析邊加上曉之以理：“聽著，湯姆正被標簽為異常仿生人受到通緝，假如不幸碰到警察他有可能被當場擊斃，比在警察局接受審問危險得多。難道這就是你想看到的結果嗎？”

        “……”

        康納劈哩啪啦的說了一大堆，對面的阿曼達卻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她不知道他的談判模組對象是不是只針對仿生人，要是還包括人類的話那這設計實在是太失敗了。

        不論他的話說得是多么“真誠”，褐色的無機質眼睛始終空洞，內里毫無情感，配搭要做出“誠懇”表情而皺起的眉頭，整張臉詭異得讓阿曼達背脊發涼。

        ……簡直不忍直視，要如何跟你談判？

        阿曼達坐直身子舒緩屁股因久坐產生的不適感，真不知道這場無意義的對談何時才能完結，她想念雪球了，今天還未喂牠肉條。

        “里恩小姐，如果你不告訴我湯姆在哪里，我沒辦法幫助他。”

        至此阿曼達露出見到他后第一個笑容，深吸一口氣回應：“康納警官，最后說一次，我不知道。我家有湯姆的血跡，可以是他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通過我的家逃跑，不一定是我協助他潛逃。再說我的仿生人也失蹤了，算起來我是受害者，純粹不想在這個時間點給你們增添工作量才沒有來報失。”

        “……”

        “要是我掌握到任何有用的情報，一定立刻通知警方，請你相信我。”

        “……”

        阿曼達扭頭朝單面鏡詢問：“您好，請問我可以離開了嗎？”

        蓋文求之不得的馬上打開門送她離開，這兩個人，不，一變態瘋子一塑料垃圾簡直在浪費他寶貴的時間，聽他們的風流韻事只令他覺得嘔心。竟然跟仿生人談情說愛？被騙炮也是活該，完全不值得同情。

        阿曼達站起來，離開前對坐在原位維持同樣姿勢的康納說：“康納警官，相同的套路無法使用兩次。”

        門邊的蓋文瞇起眼睛，輕蔑地瞧著二人，在阿曼達走近時揚起惡劣笑容吐出嘲諷：“快回家去滿足你的下流幻想，如何與仿生人來一發之類的……很爽，對吧？”

        “李德警探，事實上……rk800并不配備該部件，小說只是我虛構的。”阿曼達語氣十分認真，澄澈的綠眸雜質未滲，彷佛真心給他建議，“當然如果你有需要而康納警官又愿意，相信你可以向模控生命提交申請安裝它——呃，我指協助破案的需要。”

        滿意地看到對方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阿曼達即若無其事地朝旁觀的克里斯點頭微笑道了聲“謝謝”，越過蓋文后終是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

        白癡。

        坐了一程車阿曼達覺得有點疲累，她打著呵欠掏出鑰匙，剛打開家門一團白色飛撲而來，她倒退兩步才能站穩，人瞬間了清醒不少。

        “雪球，你這么熱情是想念我呢，還是被我藏起來的肉條？”

        阿曼達摸著興奮地圍繞她打轉的薩摩耶，艱難的空出一只手尋找電燈開關按下，頓時光明的客廳莫名地顯得空曠。

        “阿曼達，歡迎回家。”

        阿曼達輕聲低語，她大概以后都不會再聽到這句話。

        “雪球，我已經開始想念瑪麗了。”阿曼達蹲下來抱住雪球，抬頭看向墻上的時鐘，“11時。與她分開還不到24小時，我真沒用啊。”

        薩摩耶像是感受到她的低落般逐漸平靜下來，乖順地任由她撫摸，過足手癮的阿曼達沒忘記拿出肉條來“支付酬勞”。

        “我在底特律只剩下你這個家人了，希望你找到心儀的母狗后別忘掉我。”阿曼達坐在沙發瞧著低頭專心享用零食的雪球，突然心血來潮發出靈魂拷問，“雪球，我和肉條同時掉進水里，你會救誰？”

        吧唧吧唧……

        “雪球？”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hello？”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嗯。果然是肉條。”

        阿曼達拿起被她隨手扔在沙發上的平板，上星期跟瑪麗去公園野餐時拍的照片她還未轉移到電子相框，雖然全程就是她在吃，不過穿著相似的衣服照些不同風格的相片留下回憶才是她快樂的源頭。

        她把相片逐張仔細欣賞，每張都盛載著滿滿的美好，仿生人僵硬機械的表情隨著時間推移變得柔和自然。瑪麗有她獨有的微笑，含蓄而輕淺，面對她的任性要求總是十分包容。

        阿曼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個能很快對人事物產生感情的人，然而感情一旦有了她就難以割舍，不論因何原因而生。

        杰克報廢后她就沒打算購買任何型號的仿生人，因為她認為杰克是不可取代的。后來她無可奈何地接受瑪麗的到來，卻與瑪麗發展出不同于杰克的感情。

        杰克像堅定保護她的哥哥；瑪麗是細心照顧她的朋友。

        不論是杰克還是瑪麗，在阿曼達心目中，他們都不是“仿生人”或一組型號，杰克是“杰克”，瑪麗是“瑪麗”。與他們相處的過程中，她能感受到自己跟他們都在無形之中改變著彼此。

        每次阿曼達這樣告訴別人都會被對方當神經病，久而久之她也不浪費口水解釋，她又不在乎。

        反正十多歲時她就進出精神病院不知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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