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京(七)
這日是夜,葉迢穿著件單薄的囚衣縮在帳篷外面。
她身上有好幾處被鞭打出來的傷,是今日運送她們這些軍妓的士卒打的。除此之外,她刻意將自己的臉給抹黑了,顯得瘦小又灰頭土臉的,并不好看。
也正是這般不好看,她在今夜才堪堪逃過一劫。
帳篷里面傳來那些男人的嬉笑聲和女孩的嗚咽求饒與尖利的,能劃破夜空的嘶喊聲,燭火搖晃在帳篷上投下可怖的、交疊在一起的剪影。
葉迢吐出一口濁氣,眼眶忍不住紅了。
這以后也是她的日子,昏暗不見天日的日子。
她再也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葉家小姐了,只能在軍營里面充當玩物,了此殘生了。
四周還有沒休息的士卒在巡邏,而他們這些或是被流放或是被送往軍營的人不能睡在帳篷里面,只能幕天席地,被冷風吹得瑟瑟發抖。
葉迢閉上眼,看到四周的人都已經靠在一起睡著了,她小心地挪了挪自己的位置,盡量不吵醒周圍的人,也靠在一塊石頭旁邊休息了。
待到午夜時分,朔望和南燕兩個人在深夜悄悄摸進了這片地方。
這地果然如岑閑所說前不著村,后不著店。
這一路過來他們并沒發現有什么異常,看來并沒有人埋伏在這個地方。朔望在心中松了一口氣。
他借著火堆的光看到了蜷縮在一塊石頭旁邊休息的葉迢,待確定以后朝南燕遞了一個眼神。
就在這時,睡在葉迢旁邊的一個女子起了身,向葉迢靠過去。
朔望腳步一頓,隨即未等南燕反應,手中的飛鏢就脫手而去!
那女子手上有一根三寸長的銀針!
破空之聲響起,隨即女子的慘叫聲頓時響徹夜空!
正在巡邏的士卒立刻警備起來:“什么人!!!”
周圍又有一人暴起朝葉迢過去了,葉迢這時候已經醒了,她被濺了一臉血,一臉驚恐地看著倒地不起胸前插著飛鏢的女尸,大喊起來,“啊啊啊——”
一柄大刀朝著她打下來,朔望飛撲過去一腳踹上持刀人的手,那刀被飛甩過去,朔望伸手一撈,將葉迢護在了身后。
“來人!有人劫囚!”
四面八方圍過來的士卒扛著刀劍朝著朔望和南燕過來,利刃劃過朔望的耳邊,削斷了他的鬢發。他抬起橫刀與那些刀劍短兵相接。
冷鐵相撞之聲不絕于耳,刀兵泛著的冷光照在朔望的臉上,他冷笑著挑開那些刀劍。
還有士卒提著刀劍朝著他們過來。
這些士卒是不比朔望和南燕武功高,可是耐不住他們人多,耗也能耗干他們。
朔望一個人逃脫是沒什么問題,可是身邊還護著一個葉迢,士卒中還有些不知道是不是殺手的人,他不斷變換方位保護這姑娘,還是有些捉襟見肘。
葉迢哆哆嗦嗦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來:“公子,別救我了,快逃吧……”
朔望橫刀一斬,削掉一個人的手臂,噴薄的鮮血濺了他滿身。
他單手執刀,側身躲過一記長槍,葉迢瘦弱的身軀被他從右甩到左,翻飛的衣袍被緊隨而至的飛刀劃去一大塊!
岑閑怎么還沒來!
他們分頭去找葉迢,如今人是找到了,另一邊單獨行動的岑閑卻不見了身影。
怕不是……看形勢不對……跑了……
這個念頭出來,他有一瞬間的失神。正是這一瞬間失神,那鋒利的長劍已經離他握著橫刀的手近在咫尺,朔望來不及提刀格擋,腦中只余一片空白。
這怕不是要殘了!
千鈞一發之際,冷冽的劍光閃過朔望的雙眼,以雷霆萬鈞的架勢挑開了那把長劍!
朔望下意識后退,便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擋在他的面前。
那身影和他記憶中的人影重疊起來,那人換掉他身上的衣衫,聲音溫和如流淌著的春水,“阿朔,你快走,等我引開他們,就來找你。”
那人只留給他一個決絕的背影,從此他再也沒有見過他。
“發什么愣!”岑閑冷肅的聲音穿透廝殺傳進朔望的耳中,“還不快走!”
這聲音徹底將朔望叫醒,他一把抱住葉迢,在岑閑的護衛下成功殺出了重圍,絕佳的輕功幫了他大忙,幾下他就出了包圍圈。
南燕見朔望得手,也不戀戰,馬上就要走。她起得太急,身后破綻大開,有人一刀朝她后背砍過來,勁風所至讓南燕毛骨悚然,結果下一瞬就被濺了一身血。
她余光看過去,只見岑閑半身都是血,宛若殺神一般站著。他袖袍翻飛,劍尖淌血。南燕看見自己身后躺倒的人已經身首分離,死相凄慘。
南燕心中大駭,沒想到這看起來還挺溫文爾雅的指揮使動起手來這么兇殘。她轉身一劍劃開又一個士卒的脖頸,看見岑閑朝她斬釘截鐵道,走。
南燕對他一點頭,而后踩上了一人的肩膀,掠了出去。
她回到接應的馬車那時,見葉迢已經嚇暈了,江浸月正在給葉迢診脈,抬頭見只有南燕一人回來,一下子就急眼了:“岑閑呢!”
“我去找他。”
江浸月和朔望的聲音撞在一起,尾音還未收,朔望已經掠了出去。
然而才剛起步,就有一個人影從黑暗中冒了出來。
朔望雪亮的橫刀瞬間抽出一半,在看清人之后又急急收了回去。
岑閑渾身是血在他面前,嗓音淡淡不見起伏,完全不似剛殺過人:“怎么?殺紅了眼……你還要砍我不成?”
朔望長舒一口氣,還能嘲諷他,看來應該沒什么大事。
可惜他這想法剛冒出來,岑閑就把他嚇了一跳。
岑閑的劍“鏘”一聲落地,整個人向前栽,朔望頭皮一炸,生怕岑閑出事,連忙上前接住了岑閑。
岑閑下巴擱在朔望的肩膀,解釋說:“沒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朔望任憑岑閑靠著,濃重的血腥味勾上他的鼻尖,混合著岑閑身上本來就有的苦香,讓朔望緊緊皺起眉。
他半扶半抱將岑閑帶回去,還不忘騰出手看看岑閑是不是受了傷。
岑閑那一身血嚇人,但并沒受什么傷。朔望把人扶到江浸月身邊:“沒受傷……但是他似乎……”
似乎也不太好。
江浸月先起身把昏了的葉迢抱進馬車,而后掀開車簾對朔望說:“上車。”
馬車里面,江浸月伸手把岑閑帶血的衣服剝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看見是真沒受傷之后,又把了會兒脈才將披風蓋在了岑閑的身上。
“沒事,他就是累了,”江浸月長舒一口氣,耐心地解釋,“上次抓你的時候他耗了些心氣,這會兒才好,一時用猛了氣力,難免會累。”
朔望沒說話,憑著馬車中微弱的燭光看見岑閑微微合上的還沾著點血的眉目,鬼使神差伸出手將岑閑眼角邊的血漬給拭干凈。
岑閑還沒睡著,卻一聲不吭任由朔望動手,難得地溫和。
江浸月一言難盡地看著他們,思襯岑閑平時也不這樣,錦衣衛那幫大大小小的誰不怕他,平日里就和那上京冬日里面能凍死人的冰雪似的,待在他身邊都能感受到那一股拔涼拔涼的氣息……哪有這樣任人擺布還一聲不吭的時候?!
那邊南燕坐在馬車邊上,“葉家小姐究竟是什么來頭,此去劫人竟還有這么多埋伏。”
這話問的是朔望,但朔望也不知道,岑閑又閉上了眼睛,只能摸摸鼻子看向江浸月。
“她沒什么來頭,非要說只能說是遭了她爹葉文章的連累,天子仁慈,下詔時留她一命,”江浸月同情地嘆了口氣,解釋說,“可有人怕她知道點什么,不想讓她活。”
朔望若有所思:“那岑閑劫她,也是為了她身上的秘密么。”
“不,”岑閑睜開眼睛,“想要知道的我已經知道了。”
眾人聞聲看向他,江浸月又哀嘆一聲,想給岑閑下蒙汗藥。
累成這樣了怎么還惦記這些事呢?
“我救她,”岑閑說,“不過為了兌現一個承諾。”
“好了好了,你別說話了,”江浸月對著岑閑求爺爺告奶奶地說,“你快睡!”
岑閑這才真正閉上眼睛休息。
幾個人也安靜下來,不再說話了。
馬車外面夜明星稀,馬蹄聲斷斷續續地傳上靜謐的夜里。
南燕和朔望后半夜換了趕車的小六和江浸月,兩個人坐在馬車前的橫木,看著星點疏朗的夜空,對視一眼后,皆是心有余悸地長嘆一口氣。
今夜的場景屬實是驚險,他們都是虎口逃生的人,好在都平安回來了。
小馬車走上一條小道,漸行漸遠,遠離了那邊的是非之地。
而另一邊,庭院深處,窗外秋風吹打枯枝劈啪作響,黑衣刺客跪下身來,對著屏風后面的人影說:“屬下罪該萬死!”
屏風后的人正在寫字,聞言身影一頓,輕嘆了口氣:“是錦衣衛么?”
黑衣刺客頭更低了:“不是,像是江湖人。”
“哎……罷了罷了,”屏風后面的人將筆擱下,“不怪你,先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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