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夢到她了
瑩雪帶著素齋回了劉婉晴歇息的廂房后,就聽得劉婉晴與夏至說道:“將西窗關了,我要睡一會兒。”
夏至聞言便躡手躡腳地出了廂房,瞧見瑩雪捧著一提食盒后,便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兩人悄悄走至游廊的角落,夏至撿了兩樣食盒里的清淡素食吃了下去,她抬眼瞧見瑩雪疑惑的眼神后,笑著說道:“只吃個幾口,大小姐也發(fā)現(xiàn)不了。”
瑩雪不語,只替夏至盯著游廊的另一頭,若是馬嬤嬤見了這一幕,夏至可沒有什么好果子吃。
夏至抬頭瞧見瑩雪姣美的側顏后,只覺自己喉嚨口卡著的什錦豆腐難以下咽,她便嘆氣道:“你是個心善的,將來也有飛黃騰達的日子。”
瑩雪不解其意,可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之感令她的心直往下墜,她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被馬嬤嬤的高聲呼喚打斷。
“——小姐醒了,快來伺候吧。”
瑩雪與夏至皆從扶欄上立了起來,進了廂房后,先是伺候劉婉晴起身凈面,又服侍她吃完了食盒內的素齋。
吃飽喝足后,劉婉晴才抽空瞥了馬嬤嬤一眼,馬嬤嬤會意,便瞧了眼外頭的日色,說道:“小姐,如今天色已晚,咱們該回去了。”
劉婉晴點點頭,主仆一行人拜別了大國寺正堂內的主持后,就欲步行下山。
瑩雪見大國寺門前不見了劉府的馬車,頗有些疑惑,只是千尊玉貴的大小姐都欲徒步走下山去,她這個丫鬟還能置喙什么不成?
馬嬤嬤攙著劉婉晴,一臉憐惜地稱贊道:“還是大小姐知禮數(shù),沒學了那些柔弱女子的嬌氣,佛門圣地尚且不肯自個多走幾步。”
瑩雪這才恍然,步行下山原是為了在佛祖跟前聊表誠意。
主仆一行人有條不紊地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周圍來來往往的公子小姐也不在少數(shù)。
瑩雪只顧著埋頭走路,冷不丁聽見馬嬤嬤驚呼出聲道:“這是哪兒來的玉佩?”
馬嬤嬤將地上一塊玉質剔透的環(huán)紋玉佩撿了起來,嘀咕了幾句后,便指著前方長身玉立的男子身影說道:“定是那位公子不慎落了下來。”
劉婉晴便順勢道:“瑩雪,快追上去,將這玉佩還給那位公子。”
瑩雪自然不敢違拗,接過劉婉晴手里的玉佩后,提起自己繁復的裙擺后,小跑著走到了那公子身后,小聲說道:“公子,這是你掉的玉佩嗎?”
傅云飲恰在下山的路上走著,忽而聽得后方傳來一陣熟悉的清麗女聲,他回頭一瞧,正與鼻頭上冒著細汗點點的瑩雪四目相撞。
瑩雪小跑了一段路,頗有些氣喘吁吁,可瞧見那公子的長相后,她愈發(fā)驚訝,只喃喃道:“世云公子?”
傅云飲正欲應答,卻見劉婉晴與幾個丫鬟仆婦擁了上來,朝著他和柔溫順地行禮道:“婉晴見過世子爺。”
夏至并馬嬤嬤等人更是屈膝行禮,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唯獨瑩雪一人,正怔愣在原地,臉上寫著不知所措。
世子爺?
能讓大小姐這般喜悅的必是鎮(zhèn)國公家的世子。
鎮(zhèn)國公世子就是自己的恩公?
正垂著頭恭敬行禮的夏至連忙扯了一把身旁站立著的瑩雪,示意她該對世子爺見禮才是。
瑩雪這才后知后覺地動了動身子,朝著傅云飲奴顏屈膝地問好道:“奴婢見過鎮(zhèn)國公世子。”
生疏且恭敬的話音入耳后,傅云飲的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了些煩躁之意,他眸色一暗,冷冷地盯著俯身屈膝的瑩雪瞧了許久。
比起她如今這幅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卑微樣子,傅云飲還是更喜歡方才她笑眼彎彎地將香囊遞給自己時的率真模樣。
傅云飲只在心內嘆了口氣,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渾,竟頭一次覺得奴才與主子間的天塹地位有些礙事。
意興闌珊下,傅云飲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朝著劉婉晴頷首示意后,也不說這玉佩究竟是不是他掉落下來的,邁著腿就大步離去。
劉婉晴臉上笑意一僵,卻并未多說些什么,只讓夏至、瑩雪等人起身,旋即又繼續(xù)往山腳下走去。
回了劉府后,劉婉晴由馬嬤嬤攙扶著去了榮禧堂,黃氏近日火氣上涌,請了個千金圣手調養(yǎng)身子,廊下時有小丫鬟在煽風煮藥。
馬嬤嬤識趣地接過小丫鬟的蒲扇,替黃氏煎起藥來,劉婉晴則獨身一人進了榮禧堂的正屋。
黃氏正靠在臨窗大炕上休憩,明珠正立在一側替她搖扇子。
劉婉晴撩開簾子后,明珠便放下扇子走了出去。
正屋內,只剩下黃氏與劉婉晴二人。
黃氏緩緩睜開眼,卻瞧見一寸之外立著的劉婉晴紅了眼眶,她立刻翻身從炕上走了下來,抓著劉婉晴的手問道:“這是怎么了?怎么就哭了?”
劉婉晴忍了許久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抽抽搭搭地說道:“我聽母親的…將瑩雪好好打扮了番……世子爺見了她,果真移不開眼,母親……我一點也不開心。”
黃氏如今也是明白了女兒對世子爺?shù)囊黄V心,可世上男兒有幾個能忠貞不二的?女兒若再擰不過彎來,將來可有不少苦頭吃。
黃氏只得不厭其煩地將那些為妻為賢的閨徳、閨訓反復與劉婉晴說了幾遍,劉婉晴這才止住了眼淚,只茫然地說道:“母親,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
黃氏愛憐地摟住了劉婉晴,說道:“你外祖母與鎮(zhèn)國公老太太的交情非同一般,等你舅舅到了,他自是會去鎮(zhèn)國公府上拜見老太太的,倒時便讓他提一嘴親事就是了。”
黃氏這話雖說的輕巧,可劉婉晴仍是心內不安,父親被陛下當朝申斥,差事雖勉強保了下來,可還是失了圣心、大不如前。
舅舅雖是金陵黃家的嫡長子,且到底長久地遠離了京城的權貴圈子,他的話能不能管用還未可知。
黃氏一瞧劉婉晴蹙起的柳眉,便知她心里作何想法,“你也寬寬心吧,你舅舅手里握著好幾個鹽引,還有鹿桐書院每年進學的十幾個名額,還有些不能告訴你小人家的籌碼在,他們鎮(zhèn)國公府上如何會不答應?”
見黃氏說這話時如此胸有成竹,劉婉晴這才心下稍稍安定了些。
這幾日,東昉只覺得自己的差事當?shù)膶嵲谑翘y了些。
那一日,世子爺按例去東葫蘆巷瞧他的奶娘,東昉則負責坐在巷口的大石頭上望風。
誰知世子爺卻拖著昏迷不醒的劉府二少爺來了東昉跟前,還厲聲吩咐他道:“替我狠狠打他一頓。”
東昉當然不敢不從,只以為這二少爺是冒犯了世子爺,當下便使了全力痛打了劉府二少爺一頓。
他累得夠嗆,世子爺卻正襟危坐地在一旁欣賞著他暴打劉府二少爺。
一身清雅,如天上仙般矜貴非凡。
東昉不解地問道:“爺,這二少爺犯了什么事?”
傅云飲便隨口敷衍道:“他虐待了只小貓。”
東昉頓覺委屈不已,不過是虐待了只小野貓罷了,世子爺明明自己也能收拾他,卻怕臟了自己的手,愣是要自己做這等臟活。
這事便罷了,今日在大國寺中,世子爺遇到了那劉小姐身旁的小丫鬟后,心情本愉悅的不得了,待自己都如沐春風般和煦。
可在下山的路上見了那劉府大小姐后,世子爺?shù)男那閰s一落千丈,鐵青著臉不說,周身還散發(fā)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危險氣息。
東昉只能默默嘆氣,自己這差事實在是當?shù)奶蝗菀琢诵?
而始作俑者傅云飲卻渾然不知自己貼身小廝的糾葛內心,此刻他正在沈氏院子里請安問好。
沈氏笑著指了指身后的大丫鬟茯苓道:“我兒來的恰好,我正有件小事要與你說呢,上一回花宴那事,可是我們誤會了劉大小姐。”
本坐在紫顫木椅子上出神的傅云飲聽得“劉大小姐”四個字后,便提起了興致,問道:“母親請說。”
“上一回我就想與你說了,只是這么多事壓著,總是不得空。”沈氏正色道:“茯苓聞了聞那茶水,并聞不出一點桃汁味,你可別誤會了劉大小姐。”
傅云飲沉默了半晌,方才出言道:“那茶葉味道甚濃,興許是蓋住了那桃汁味。”
沈氏先是瞪了一眼傅云飲,嗔道:“你母親難道是做事這般粗心的人?我早讓茯苓嘗過了,她與那安平侯嫡女一般都是吃不得桃子的人,她喝下那碗茶水后,一點事也沒有。”
傅云飲一愣,整個人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
就在沈氏以為傅云飲不會再開口的時候,卻聽得他低沉的聲音響起:“是了,是我誤會了她。”說到“她”時,傅云飲不禁加重了幾分語氣。
這話說完,傅云飲便稱累回了自己的院子內。
傅云飲走后,茯苓才替沈氏捶起了肩膀,道:“夫人,奴婢瞧著世子爺,似乎有些不大高興。”
沈氏卻不以為然的一笑道:“他是個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那日花宴之事,他心里已是瞧不上劉大小姐了,如今沉冤得雪,興許劉大小姐尚且還有幾分指望。”
茯苓覷了眼黃氏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夫人,若是世子爺當真對那劉大小姐無意……”
沈氏眸色一冷,立刻打斷了茯苓的話:“你當我真是為了黃氏母家送上來的厚禮?若是云飲不喜歡那劉小姐,便是金陵黃氏整族贈與我跟前,我也不會抬一下眉毛,我這么煞費苦心地開解云飲,還不是瞧著他待那劉小姐有幾分特殊在?”說著,沈氏便似陷入回憶般止住了話頭。
茯苓應是,并不敢再多說些什么。
入夜。
端方院內。
傅云飲好容易才睡沉了過去,忽而卻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東葫蘆巷內,周圍遍無一人,只有一間孤零零的平房在。
傅云飲只能推開平房大門,卻見屏風后立著一抹清麗婀娜的倩影,屋內旖旎的馨香飄入他的鼻間。
他竟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繞過屏風后,卻瞧見了瑩雪正半褪衣衫地躺在床榻上。
她眉顰含情,半遮半掩的春色成了攝人心魄的毒藥,傅云飲下意識地想要逃,卻根本挪不開步子。
下一瞬,他便將瑩雪壓在了床榻上,瞧著她淚眼婆娑的點漆杏眸,以及通身滑膩白皙的瑩潤肌膚。
傅云飲竟鬼使神差地將嘴巴貼了上去。
夢境戛然而止。
下一秒,出現(xiàn)在傅云飲唇邊的卻是自己平素愛枕著入睡的玉瓷枕。
他立時從床榻了坐了起來,因這等攝人的夢境,傅云飲的額頭上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黑發(fā)散亂,神情驚慌,好不狼狽。
傅云飲這才察覺到了下/半身的不適感,他立時朝著外頭的東昉喊道:“端些水來。”
傅云飲自己則靠在床柱上大聲喘氣。
傅云飲不知自己為何會夢到那個奴婢,也不知一向清明自持的自己為何會在夢里做那樣荒/淫的事。
可最令傅云飲煩躁的還是:
——他不知道那個丫鬟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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