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艾道，“和李院長問到了。”

        程喬毓道：“后來聯系上了嗎？”

        唐曉艾道：“聯系上了，齊設計師聯系的”

        程喬毓哦了一聲，笑了笑，“你不奇怪嗎？唐工？”

        唐曉艾沒答話，想到了那天關于什么熊貓燒香的話題，等著。

        程喬毓一只手插在褲子口袋里，慢慢地走，又道：“你們都見面見到了，我還問有沒有要到聯系方式干什么呢？”

        唐曉艾一愣。

        程喬毓停住，拿下手機，高喊了一聲，“田總！”

        齊若曦和周愷在聽見的一瞬間后，就不意外了，田陽一笑，看程喬毓是再看了看邊上的人，齊若曦和周愷也和過來的程喬毓打了打招呼。一面也想著，這些人可真累。他們也累，田陽回過頭，偏頭看了看兩個設計師，問唐曉艾，“是誰啊？”

        唐曉艾看著他，道，“我們新來的那個程所長。”

        田陽驚愕地哦了一聲，“就是他啊。”大力揮了揮手，迎上去，“程所長。”程喬毓已經過來了，兩人握了握手。

        “你好，田總。”

        “你好你好。”

        “李院長太忙了，沒來，讓我和您問個好。”

        “他也太客氣了。也幫我轉達一下，我有空去你們那坐坐。”

        田總還扮著一種相，程喬毓的手力度很輕而凝聚。田總是感覺到了，也輕輕的以同樣的力度回應，那樣的力度的融合其實是一種情緒的融合，他們都感覺到了——像是對現在扮演的樣子的一種嘲諷，他們同時松開了手。

        程喬毓退開一步，往下撇著目光，唐曉艾的手不自然了些。

        “你還帶無人機了？”

        唐曉艾應了一聲道：“是。”又道，“不過沒用上，我昨天下班的時候和三樓借的。”

        田陽笑了笑道：“心是好的。”

        程喬毓看了看她，再回眸和田陽道，“也是我讓她多拍拍的。”看了看無人機，又道，“三樓總承包的借給你了？”

        唐曉艾道：“嗯。”

        田陽也清楚現在珩建院的情形，又道，“可惜沒用上。”

        程喬毓看了看她，“帶出來的時候檢查過了吧？”

        唐曉艾道：“嗯。”

        程喬毓道：“那好好帶著，別出什么小故障了，麻煩。”往下看了看那無人機，“又沒用過。”

        唐曉艾道：“知道了。”

        田陽看了看她，什么都沒再說，轉向程喬毓道，“程所長是從大城市回來，這種東西在你之前的單位應該用的很多了，她也許覺得，”

        程喬毓打斷道：“我之前單位里所在的部門，結構所，并不經常用，其他部門多——園林方面是挺喜歡用的。”

        齊若曦和周愷聽著，倒印象里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院里有這種東西。

        唐曉艾此刻的確覺得自己之前不夠穩妥了，只是經營的——其實之前夾在兩邊的確自己拿主意慣了。

        “是我擅做主張了。”

        程喬毓聽著，朝她一看，道：“其實如果需要你是沒錯的，但是如果不需要，你為什么又說自己是擅作主張呢？”

        齊若曦和周愷在一邊也謹慎了一些，現在好像是純粹的在說公事。

        田陽在邊上聽著。

        “之前覺得需要，現在又說擅作主張？”程喬毓朝她靠近一步，“按說你是經營部的，我沒什么好說的，你能聽得明白我在說什么嗎？”

        唐曉艾的確有些霧水，捏著無人機的手松也不是緊也不是，不就是多拿了一臺——

        程喬毓看出她沒明白，“為什么不需要，田總肯定說了很多了，你真的理解了嗎？”

        唐曉艾還是一動不動的。

        程喬毓看著，清楚她的心理變化，還不算太失望，“懂了，就忘了，對吧？”

        唐曉艾還是一言不發。

        程喬毓朝邊上的兩個設計師一轉，“現在你們有想法了嗎？剛才看你們聊了很多了。”

        他們兩個點了點頭，“有一些了。”

        “那記下來，回去后，再完善完善。”

        “好的。”

        程喬毓再朝田總轉了轉，眼神一觸，田陽看他簡直是比自己的同齡人還要成熟太多，突然有些佩服的，“程所長還沒來過我們這吧？元嘉挺小的。”

        程喬毓一聽，余光看了看唐曉艾，微微的笑了一下，道：“以前工作沒接觸過，我也不怎么旅游。”

        田陽點了點頭，道：“旅游，現在的旅游啊——不都是，”說著，兩個人都一笑，一把拉過他，又算是攬著討好的說，“這可是元嘉這幾年最大的工程總承包項目了，對這里的元嘉人來說，可是萬眾期待，怎么說都不為過了。”

        他們兩個往前走，其實又是演了起來。程喬毓是心想，他是不知道自己的家庭背景的那一層的。

        兩人走在前面。

        三個年輕人也跟在后面。

        田陽看著這視野寬闊的，像是鋪著一片草，拔起幾座丘，等公園一造——他很好奇最后能不能完美相融。

        程喬毓是聽得出來，往后看了看，她一直低著頭。

        “唐工，好好看看這些。”

        唐曉艾抬起頭，程喬毓有些無奈，她最該懂，田陽聽出他心軟了，又太急，忙手上重了重：

        “程所，我和你說啊，這邊這條楠江，可是好幾千年的歷史了，不知道吧？要不是要開發景區，外面的人都不知道的。”說著也是有些動容，“你們可真得好好設計設計，也許有人來了會發現真是片好山好水，沒在這時候來過。”

        程喬毓輕聲道：“是了。”

        齊若曦和周愷是聽著，有些感觸。

        唐曉艾是聽著之前的吩咐，拿著一只數碼相機開始拍照，齊若曦聽見了一些咔嚓聲，其他人也聽見了。

        陽光很烈，照著唐曉艾，齊若曦看得明白，又像是看完了一圈風景的去和周愷說了一句，“是啊，從來不知道這里，不知道山水，等建了公園再來看的人發現了覺得遺憾——如果在之前看到也會知道是好山好水的吧？”

        周愷聽明白了，“這是很遺憾啊，應該早點知道的。”

        程喬毓和田陽走在前面，聽明白了，含沙射影的也不知道在說什么。

        他是又開始有些恨唐璋。

        田陽嗤笑一聲道：“遺憾？”

        幾個人都提起了精神，唐曉艾也移過來注意力。

        這條路快走完了，已經能看到那片山壁的影，是有些鳥鳴傳過來了——和其他地方的鳥鳴不大一樣的。

        “什么叫遺憾？”田陽道。

        一瞬間，他那種像是沉淀了幾十年的口吻，觸動了這些人。

        “現在其實已經沒有遺憾了，”田陽望著太陽下的那塊山壁，像孤墻一樣，“一切已經被影響了，還能有什么遺憾之說呢？”

        程喬毓低了低頭，“是了，一切都被影響了。”

        似乎在這一刻，感到他的語氣很感傷，唐曉艾才放下手，看了看那只紅色的數碼相機，再看那片山壁，風吹動著那一支藤蔓，開著一些小小的金黃的碎花。

        齊若曦和周愷都看著那山壁，是有一些鳥叫竄了出來，卻沒飛出來一只，聽著也不小的。唐曉艾忽然幽幽地道：

        “它們好像很孤獨，什么都不知道。”

        田陽接著道：“它們很善良。”

        齊若曦笑了一下，眼里有些哀，能聞到一些她身上的洗衣粉的味道，“我們總說保護它們，實際上是它們從不會怪人。”

        程喬毓笑道：“不覺得它們進化了嗎？本來應該會有很多爭斗。”

        周愷道：“為什么會這樣？”

        安靜了一會兒。

        唐曉艾道：“因為很迷茫。”

        風吹過了一些藤蔓。

        程喬毓搖了搖頭，“不，是這本來就是它們的地方。”

        唐曉艾靜靜地眨了眨眼，風吹著他們。那些不知姓名的鳥兒又叫了一會兒。應該是絲毫不知道外部的他們的。但是唐曉艾和它們不一樣，但他們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它。只有程喬毓拿余光撇了撇她。

        “走吧。”田陽道，“這邊差不多了，去下個景點。”

        齊若曦忽而笑道：“田總，我們是來實地勘察的，不是旅游的。”田陽一轉，哦了一聲笑道：“看我都給忘了。”

        程喬毓聽著，轉過身了，笑了一下，“這里本來就是公園不是嗎？還開著，我進來是買了票的。”

        唐曉艾提著無人機在邊上，程喬毓也在邊上等著。齊若曦和周愷做出一副在看土質的模樣了，還有這里的植被類型。

        田總聽著，對唐曉艾道：“唐工。”

        唐曉艾應了一聲道：“田總。”

        田陽道：“門票一張是六十，到時候你轉給我，你們應該可以報銷的。”

        唐曉艾舒心的一笑：“當然。”

        程喬毓咽了口唾沫，看著那天空，聽見了她這時的聲音。又吹過了一縷風，齊若曦和周愷結束了，往前面走去。那些鳥叫聲越來越遠了。山壁望著幾個人的背影，天上的流云慢慢地移來移去。其實并不像孤墻，是它一直在。元嘉縣的粗圖放出來，其他的設計院的確并沒有過多的關注過這里。這片地上沒有多少的腳印。

        楠江邊的這塊廢棄的公園基地面積很大，他們又去勘察了其他地方了。離開時，他們其實除了那些鳥叫，還記得這些的山這些的水。齊若曦和周愷是有些不想畫那設計圖了，但另一方面——似乎也更想自己來畫了。走出來的一路，都在很珍惜地看著這里的天空。

        于司機是把車停在公園外，一直停在那，下午他們還要回來。

        不過程喬毓一來，就和他商量了幾句，讓他提前回去了。他們也是提前結束了，下午就是再去楠江附近走走。

        那一行人都明白，程喬毓的車是唐璋準備的。于司機也答應了。

        午后兩點，他們才在楠江附近的一處農舍小館用餐。很簡單的幾碗面，草草地吃完。出來時，程喬毓在柜臺結賬，田總接受了。不過他順便還想把幾個小輩的門票錢給結掉，田總拒絕了：“這個就不用，讓唐工轉給我就可以了。”

        程喬毓打量了他一眼，笑道：“好。”

        田陽道：“其實你的也應該轉給他。”

        程喬毓笑了笑。

        田陽道：“程所長進來也買票了吧？”

        程喬毓付完錢也收著錢包，從飯店內的暗處朝明處看，“我不大一樣吧。”說著，往前走了，“走吧。”田陽跟了上去。

        唐曉艾在外面的樹下，有花壇圍著的，對面的石板磚地上，一些小綠草從縫隙里生出來。一只尾巴花花的母雞在那踩著那幾棵小草。它像是心情很不好。

        她看著它在那，沒有表情。

        程喬毓忽而一笑，拿著手機，對著她拍了一張照片，她屬于照片里的小小的角落里的一個組成部分。一閃，定格，他并沒有移開眼睛。直到邊上的田總一動，忽然被嚇了一下似的，才收了手機。

        田陽也朝那個花壇的樹邊的方向，看了過去。

        程喬毓收起手機，直直地再往前看，這次是，看出來了，她應該是想把那只雞給解開繩——但很快又放棄了，一是它能跑哪去呢？二是——她似乎還在猶豫著要不要解開。

        程喬毓停下，看出她只是猶豫而已了，高喊了一聲：“唐工，走了。”

        唐曉艾一扭頭，站起來，點了點頭。

        田陽過來，在程喬毓邊上，道：“她還是聰明的。”

        程喬毓抿唇道：“那是當然了。”

        那一枝從石縫里長出來的草，在風里飄來飄去的，老板娘忽然從他們身邊越過，拿著一碗蝦殼子過去喂了。

        田陽忽然眼睛一眨，“沒有和諧這個詞，之前的和諧，沒有公園這個詞之前的公園，沒有文明之前的——是什么？”

        程喬毓搖搖頭，“不知道，但它肯定本來就存在。”

        田陽笑道：“或許世界上本來是不需要文字的。”

        程喬毓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走吧。”

        幾個人匯合，唐曉艾在那靜靜地看著老板娘喂雞。程喬毓是注意到的，也看著她。田陽忽然按了按他的肩膀，“李院長和我說過，你是合適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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