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西風作，草木零落，多肅殺之聲。

　　謝晚晴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整天，不絕于耳的汽笛聲，人群的喧鬧聲，各種類別的音樂聲，也在黑夜的到來時，逐漸低迷，像一杯煮沸的白開水慢慢冷卻。

　　謝晚晴唉聲嘆氣地坐在石階上，面對著霓虹燈的閃爍，內心一片凄然。

　　電話鈴聲響起，謝晚晴猜想是歐一宸打來的，翻看手機，果不其然。

　　“晚晴，你今晚回家嗎？”

　　電話那頭一陣焦急，夜幕像是掛在謝晚晴的眉間，同樣也蒙蔽了她的雙眼。

　　“我很快就回來。”

　　言語間，有些失落。

　　“要我來接你嗎？”

　　歐一宸溫柔的關切，讓謝晚晴鼻頭一酸，委屈的味道又被放逐了出來，一顆淚滑落在眼角，給夜晚的風景增添了一份哀傷。

　　謝晚晴覺得碎成幾瓣的心又慢慢的并攏，只因為電話那邊，有她最溫馨的牽念。

　　“謝謝有沒有調皮？”

　　謝晚晴抹掉眼淚，急忙轉移話題。

　　“哦，他很乖。”

　　歐一宸回答得很輕快。謝晚晴莞爾一笑，也許謝謝是消除屏障的最好方法，只要一想到那張純真無邪的臉，她嘴角的弧度會不自覺地上揚。

　　“我自己能回來，你陪他玩吧。”

　　謝晚晴掛上電話，吐了一口氣，所有的積怨仿似被逐一化盡。

　　謝晚晴一直有暈路的毛病，是個十足的路癡。曾在S大鬧了一出笑話，那天，何以烈外出了，沒有同她一起去學校，她一個人在一個街道轉了七八遍，怎么走都走不出那個地方。最后，還是蘇皖將她帶出了迷境。此后，她便像個陶瓷娃娃，被何以烈一路護送，那時，不知羨煞多少旁人。

　　這一刻，走在無人的街道，有種不知何去何從的迷茫。又要迷路了，她悲催的想。

　　“叮叮叮……”

　　電話想起，又是那個觸目驚心的號碼，正當謝晚晴猶豫不決是否接起之時，一團黑影將自己包圍，她驚愕抬頭，一個肥胖不堪的醉漢擋在身前，她嚇得全身哆嗦，電話鈴聲依舊不依不饒地叫囂著，可是此時的謝晚晴心亂如麻。

　　“小妞，看你長得如此清秀，不如今夜陪爺玩玩，爺有好多錢！嘔……”

　　粗莽大漢把他那肥壯的手臂搭在謝晚晴肩頭，感受到疼痛的謝晚晴如是肩挑重擔般，秀眉蹙起，血紅的眼里帶著濃濃憤怒，警戒性的意味看著身材臃腫一臉橫肉的醉漢。

　　那醉漢在說完佻薄言語后，接著一陣惡心地作嘔。腐臭的味道熏得謝晚晴險些暈過去，急忙用手捂住口鼻，另一只臂膀仍被醉漢禁錮著，根本難以動彈。

　　手機屏幕暗下去，鈴聲靜止了，謝晚晴現在的處境真應了張學友那首《我真的受傷了》里面的那些歌詞。

　　“放開我！”

　　謝晚晴強忍著欲暈厥的意志，開始強烈掙扎。

　　“放掉你？簡直是笑話。哈哈哈……你以為到了盤里的佳肴，誰會放棄不吃呢？”

　　醉漢忽然清醒了似的，猙獰的面目和怒目圓睜的模樣，讓謝晚晴心生膽寒。放肆無人的浪笑更讓謝晚晴有種身處險境的絕望。

　　“你再這樣，我要報警了！”

　　謝晚晴怒焰熊熊燃燒，不甘示弱的語氣徹底激怒了醉漢的瘋狂。

　　“我讓你報！啪……你也不去打聽打聽，這塊地盤誰說了算？”

　　巴掌聲從臉頰落地，謝晚晴只是感覺到右邊臉正火辣辣地腫脹著疼。醉漢一副地痞流氓之態，根本不理會街邊稀稀少少的行人的異樣眼光，謝晚晴多希望有位見義勇為的人，將她救出。

　　那一雙雙冷漠的眼神，讓她瞬間明白，希望渺茫。

　　“給老子走！”

　　醉漢像是拎小雞般，將謝晚晴拽著走。被醉漢鉗住的一只手，像是快被這段般，謝晚晴因為痛意，眼淚像是斷了的線，大顆大顆的不停地墜落。

　　一切的暴力，讓她仿似回到了那個非人待遇的方家。方清舟變態的懲罰她，將她用繩索懸掛在大樹上，像凌遲處死的囚犯般，用藤條狠狠抽打后，還要做許多家務活。

　　洶涌的眼淚流不止，一個恍惚間，謝晚晴已經被醉漢拖到窄窄的小巷，四處暗無燈光，和秋夜的肅殺混成一片。

　　“求求你，放了我。嗚嗚……”

　　“你以為，我會憐香惜玉么？省省你的力氣吧，把老子伺候舒服，我還會放你一條生路！不然，我會讓你死的很難看！”

　　謝晚晴瀕臨絕境的求救并未喚起醉漢的善心，而是更加肆虐地粗暴對待，巴掌聲數數落下，謝晚晴半邊臉，已經麻痹了似的，感受不到丁點疼痛與起初的酥癢。

　　“叮鈴鈴……”電話再度響起，謝晚晴奔流的淚水忽然戛止，一種希望的火光投射在眼里，她拼盡全身力氣，按下接聽鍵，也不顧電話那頭是何人，拼命地大呼救命。

　　“晴兒？”

　　“烈……救我！救我……唔！”

　　只有何以烈才會如此親密的稱呼她，所以情急之下，她大喊出聲，求救的本能，讓她沒有原有的矜持，聲音大得驚人。就在同時，醉漢布滿老繭且厚大的手掌將她呼救的嘴巴捂住，她與電話那頭的人斷了聯系。

　　淚水染模糊了視線，謝晚晴只能對著空氣悲愴地哭泣，電話那頭早已沒有了聲音。天，塌了。

　　“哈哈哈……叫啊！叫啊！我看你能耐有多大！”

　　醉漢騎身在謝晚晴掙扎的身上，狂妄地笑道。謝晚晴憋屈的臉，將淚水哽回去，她不能軟弱，一股被怒火驅使的勇氣奔騰而上，謝晚晴蓄積全身力氣，腳下使勁一踹，踹到醉漢那禍害少女的命根，額頭密集的汗珠被風一吹，一種涼颼颼的感覺閃過，可是心卻似熱血沸騰。

　　“啊！”

　　醉漢因為疼痛，從謝晚晴身上彈起，急不可耐地捂住下身，蹦蹦跳跳地緩解疼痛。

　　謝晚晴抓住機會，快速從地上爬起，黑暗中四處摸索手機。她想一定是老天有眼，正在她焦急尋找手機的時候，一通電話讓她發現了手機的著落點，欣喜拾起，笑容僵直在嘴邊。

　　“臭婆娘，你竟敢還手！”

　　那醉漢咬牙切齒地罵罵咧咧，雙手捂住下身，朝謝晚晴顫巍巍地走來，謝晚晴急忙轉身奔跑，興許是剛剛那一腳太狠了，謝晚晴朝后望去空無一人，所以停下腳步，開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電話持續不停地響著，謝晚晴心若滕饒，最后，在那聲“哐當”聲響起后，她果斷地按下綠鍵。

　　電話那頭撲面而來的話語，讓她淚水撲唰撲沙地掉個不停，像秋葉吹打落葉的響聲。

　　“晴兒，你在哪？我快擔心死了。告訴我，你在哪！”

　　一聲聲急切沒有得到回應后，被沉默接檔。

　　“我也不知道在哪兒，我遇到一個難纏的醉漢，他追上來了。嗚嗚……”

　　謝晚晴眼里噙著淚水，無助地說。

　　“你別急，好好看看周圍有什么標志？我馬上來接你。”

　　何以烈關切的話語，讓謝晚晴百感交集，側頭向上望去，昏黃的路燈下，三個大字赫然入目，謝晚晴急不可待地說出了那三個字，電話那頭切斷了聯系。

　　謝晚晴瘦弱地身子往墻角深處瑟縮，像只無家可歸地流浪貓。她將手機關成靜音，害怕鈴聲引狼入境。

　　人有旦夕禍福，天有不測風云。就在這時，幾滴雨滴打在謝晚晴瑟瑟發抖地手背上，她才惶惑地探出頭，雨絲如數打在臉上，很快給這個漆黑的夜里點綴上濕嗒嗒的氣味。

　　下雨了？謝晚晴眉眼低垂，心里甚是難過。難道天公不作美嗎？何以烈會不會伸出援手搭救自己呢？

　　剛才那親昵的稱呼，讓她感到他還在，一如多年前，他疼她入心。

　　大雨傾至，像是在告知人們，冬天即將來臨，秋天遠去。一股寒風吹拂，混雜在雨滴里，謝晚晴只穿了一件單薄針織衫，風從縫隙里灌入衣襟內，肌膚上瞬間叢生起雞皮疙瘩，謝晚晴為了抵御寒冷，雙手抱膝，將頭埋入懷里，靜候著沒有希望的等待。

　　“晴兒？”

　　一聲叫喚，讓被霜打的花朵重新盎然生長。盡管雨水灌溉，盡管黑夜迷途，謝晚晴還是站起身子，朝聲源處摸索而去。像是遠處那昏黃的街燈在指引著她，他就在不遠處。

　　“我在這。”

　　簡短的三個字，充滿了幸福的味道。這一刻，一切可既往不咎。他來了，不是嗎？謝晚晴滿心歡喜。

　　“你站著別動！”

　　何以烈聽到了回應，心下雀躍，但很快沖謝晚晴制止道，他怕夜里會絆倒她。

　　“好。”

　　儼如小女人的回答，也讓彼此的心間有愛意在滋長。

　　何以烈借著手機發出的白光，一路前行，終于走到了心心念念的人的身旁。

　　“晴兒，我的晴兒，感謝老天，好在你沒事。”

　　何以烈迎上來便是一個寬厚的擁抱，也讓在露宿在風雨中的謝晚晴感受到濃濃溫暖，她有些不舍得離開這個懷抱，回手環抱著這團如火的溫暖，生怕一不小心，一切被抽離。

　　但是忽然像意識到什么，掙脫懷抱，奇異的眼光閃爍在黑夜里，像螢火蟲在向他飛舞。

　　“烈，我們快走吧。那個醉漢就在附近！”

　　謝晚晴揪住何以烈的呢子大衣，驚恐地說。

　　“醉漢？他有沒有把你怎么樣？你受傷沒有？”

　　黑夜里，何以烈看不清謝晚晴腫脹的臉龐，還有忍著疼痛的表情。

　　“我沒事，我們快走吧。”

　　謝晚晴有些心虛的催促，撒謊一向不是她的強項。

　　“真的？沒騙我？”

　　何以烈還是有些擔憂，不確定地問。

　　“我發誓……快走吧，等出去了再說。”

　　謝晚晴咬唇，快沒了底氣，生怕何以烈發現她的傷，繼續待在這兒，讓他也陷入困境。

　　“來。”

　　何以烈順著謝晚晴的身體，彎腰下去，雙手朝后，欲背謝晚晴。

　　“干嘛？”

　　謝晚晴雖說看著是副小姑娘模樣，可也老大不小了，還是拘謹地問了聲。

　　“別廢話，快上來！”

　　何以烈倒有些不耐煩了，催促道。

　　“哦……”

　　謝晚晴了解何以烈的性子，不敢再作推辭，乖巧地趴在何以烈的背上。

　　溫暖且堅硬的背脊，讓謝晚晴不再害怕，即使在危險的黑夜里，她也能無比順坦依靠，順著他前往的方向，一路跟隨。原來愛那么容易，恨那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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