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0命該如此
無論如何,敏忠回來了,秦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氣,府里稍微有了些過年的氣氛。
今年二少爺和三少爺都成了婚,家里多了兩位少奶奶,理應熱鬧才對,可眼下比起往年,更顯冷清。里外都是敏山在忙,畢竟敏湛開年要參加會試,作為濘城有記載以來最年輕的舉人,身上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注目。隨著考期的臨近,敏山縱然有心為難他,此時也得收斂些,讓他安心做臨行前的準備。
而敏忠沒得到父親的原諒,自覺禁足在書房抄寫《孝經》,似乎過年與否,同他并無關系。
明妝依舊伺候著秦梅榮,她拿不準老爺子究竟想要做什么,四書全部讀完燒完。明妝估摸著,五經可能要留到年后再讓她讀。明妝苦不堪言,但伺候公婆是媳婦的分內職責,皇后尚且不能例外,更別提她了。
三十上午,街上開始零星有鞭炮聲,秦家的下人們掃院的掃院,準備年夜飯的準備年夜飯,進出忙碌。
而明妝自然也不能閑著,準確的說,是有人不想讓她閑著。晌午后,她被馮氏身邊的丫頭青靈叫到后院,說大少奶奶有事找她商量。
見到馮氏的時候,馮氏正叉著腰在大廚房外罵一排丫鬟。
“都瞎眼了,是不是?你們長眼睛要是喘氣用的,現在就摳出來扔地上,踩了還能聽個響!”馮氏惱然罵道:“你們一個都別想跑,一會下去各領是個板子,這個月的月歸錢誰也別想領了!”
明妝笑著勸道:“這是怎么了,大過年的動這么大的火氣。”
馮氏見明妝來了,喘勻了氣兒,指著丫鬟們道:“這幫蹄子,成心跟我過不去!使壞心思故意整我。你猜怎么著,今早發現吃水井里有個死貓。你說這水還怎么吃?年夜飯還怎么做?就數這口井打的深,井水最好吃,結果這幫瞎眼的,也不知長眼睛做什么的,竟然沒看住,掉進去了死貓死狗。”
這時一個小丫鬟爭辯道:“大少奶奶,這不怨奴婢們啊,井水的蓋子不用時都是鎖著的,小貓小狗是掉不進去的。肯定有人故意做了手腳,冤枉奴婢們。”
馮氏掄起巴掌就甩了一耳光過去:“還敢嘴硬,要是你們守好鑰匙,誰能做手腳?”
明妝沒做賊,但此時也難免多想。馮氏叫自己過來,看她教訓丫鬟,是不是在試探自己?
那丫鬟捂著臉,委屈的落了幾滴眼淚,馮氏氣不打一處來恨道:“還不都給我滾去領板子?愣著干什么?”
“消消氣兒,這大過年的打壞了她們,少了能用的人手。再說了,過年圖個吉利,打了她們是小事,招了壞運來,豈不是得不償失?”明妝勸道:“不如攢著,過了年,再罰。”
馮氏想了想,對那幫丫鬟道:“聽到沒有,還不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再出了岔子,一準扒你們的皮!”
那些丫鬟聽了,馬上四散進入廚房忙了。馮氏還在氣頭上,恨道:“每年的年飯都是我牽頭準備的,不知哪個黑心的,成心和我過不去。”
明妝道:“水井的鑰匙,平日放在哪里?誰能拿到,查一查,看有沒有眉目。”
“我當然查了,你猜怎么著?”馮氏冷笑道:“你準想不到是誰干的。”
弄了半天,原來有嫌疑人了,不是自己。明妝隨口問:“是誰這么不小心?”
馮氏不直說,領著明妝走進廚房旁邊洗菜用的小隔間,指著門里道:“在里面。你自己去看。”
明妝狐疑的走了進去,只見背對著門,一個女子坐在小凳上,雙手在她面前的木盆里忙活。聽到腳步聲那人回眸,正是韓子柳。她雙目帶淚,整個人楚楚可憐,讓人看了從心里發酸。
“魚都清理干凈了嗎?”馮氏走上前,瞄了眼木盆里。掏出帕子捂住鼻子:“瞧你笨手笨腳的,忙了一晚上,才弄好這么幾條。是不是打算讓今晚上的年夜飯吃不上魚啊?”
“嫂子,我已經盡力了。”韓子柳一雙手被冷水浸的紅脹:“……我從沒做過這個……”
“沒做過?不會學嗎?”馮氏道:“知道你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可惜你現在嫁到了我們秦家,是秦家的兒媳婦,大小姐的作態還是收收罷。我剛入門那年,也是這么親手拾掇魚給長輩們吃的。只是我不像你這么笨。”
韓子柳眼底起了一層霧氣:“……我知道了……”咬住牙關,將手重新伸進骯臟的木盆中,繼續清理魚的內臟。明妝俯身,用一指探入那盆紅色的血水中,溫度果如她料想的一般寒冷。
韓子柳方小產過,就這樣讓她沾冷水,不是要她的命嗎?
明妝道:“大嫂,子柳手法不熟,怕是要誤事,不如叫個熟手過來幫幫她。對了,子柳,柔珠呢?”
她是你的丫鬟,你在這里受苦,沒理由不陪伴主人。
“她……敏忠抄《孝經》,需要有人幫他磨墨……”韓子柳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回答。
馮氏看了眼明妝,笑道:“你的丫鬟都比你有用。”
明妝聽了韓子柳的話,心中郁結,胸口如被磐石壓住一般的呼吸困難。韓子柳默默忍耐的模樣,實在讓她看不慣,她現在雖然虛與委蛇,但骨子里到底是個不服輸的。若是有人敢這般欺負自己,絕對要奮起抵抗,而不是默默的受著。
但更讓她看不慣的是馮氏做事方式。韓子柳的確有錯在先,但吃準人家愧疚不會反抗,就往死里虐待,更讓她不齒。
韓子柳到底是明媒正娶進來的少奶奶,你馮氏也不過是他的同輩人,哪里來的資格這般對她。
“從早上便開始磨墨的話,到這時候怕是也該夠敏忠今天用的了罷。沒準柔珠那丫頭心眼多,故意磨蹭,怕過來受苦呢。”明妝道:“是不是,大嫂?”
“青靈,你去叫人把柔珠叫過來,說這里缺人手。三少爺那邊要是還要人,就要青顏先過去伺候著。”
青靈道了聲是,出去了。馮氏對明妝道:“都說有什么樣的主子,養什么的奴才,果然不假。主子不要臉,奴才也不做正經事,一門心思只想勾人。”
明妝對這明顯的指桑罵槐,頗為無語,不知該如何回應。
這時就聽啪的一聲,韓子柳丟了手中的魚,怒視馮氏,一雙哭的紅腫的眼睛滿是憤怒:“柔珠不是那樣的人!”
馮氏對她難得的反抗,不屑一顧,譏笑道:“她不是,你是嗎?”
韓子柳咽了下眼淚:“怎么說我都行,但和柔珠沒干系。她是好姑娘……”
明妝冷然道:“是不是好姑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做事的下人應該是個好奴才,凡是為主人著想。否則吃里爬外的東西,有多余的糧食不如養條狗。”
韓子柳眼神復雜的凝眸明妝的眼神,明妝也不必避諱,終于韓子柳率先移開目光,繼續默默的在冷水中,捏住滑溜溜的魚腹,準備清理魚的內臟。
“明妝妹妹,你說的真對。”馮氏以為明妝和她一樣,把欺壓韓氏當做理所應當,附和道。
此時只見青靈重新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吊喪著臉的柔珠。柔珠低著頭,柔聲細語的喚了聲:“奴婢見過大少奶奶,二少奶奶。”明妝忍不住上下打量她,只見她發髻上簪了個金步搖,心想這才幾日不見,待遇竟然好了這么多,和她主子天壤之別。
馮氏冷哼:“柔珠是吧。來人,給我按住,掌嘴二十。”
青靈聽罷,面朝門外拍了拍手,便進來兩個強壯的家丁,按住柔珠纖細的肩膀,強使她跪下。青靈活動活動手腕,不客氣的左右開弓甩開耳光,抽的柔珠傻了一般,待挨了幾個嘴巴,才哭喊道:“大少奶奶,奴婢犯了什么錯?”
韓子柳亦撲到柔珠面前,擋住:“大嫂,都是我的錯,不要罰她……不要罰她……”
馮氏挑挑眉:“你真說對了,我打她,全是因為你。韓子柳你真是惡毒啊,你對我有不滿,你就沖我來,你扔條死貓進廚房外的井里,算怎么回事?合著連累所有人年夜飯吃不上年夜飯,你就滿意了?”
韓子柳連忙辯解:“我沒有……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昨晚上只要你一個人在廚房留守,井口的鑰匙就掛在墻上,不是你還能是誰?”馮氏氣道:“你是小姐,我不能把你怎么樣,既然你疼柔珠這個丫鬟,我就讓她代你受罰了,以后記住了。”
青靈學著主人的調子對柔珠笑道:“那就請柔珠妹妹也記住吧。”說罷,繼續抽耳光。韓子柳哭著求情,可馮氏不為所動,青靈便甩耳光甩的歡快。
待打完了,那兩個家丁一松手,被打暈的柔珠便向前栽去,子柳忙跪到地上,摟住柔珠,心疼的啜泣。
“明妝妹妹,咱們走吧,家里還有好多事兒需要忙呢。”馮氏擰著腰走在前面,明妝沒心情和她一并走,待著不動。馮氏撒完氣,自認為也起到了震懾明妝的作用,輕哼一聲走了。見識過劉夢慶對明妝的好,知道明妝不好招惹,便換了敲山震虎,殺雞儆猴的策略。
明妝對綠衣也好,但從未沒想過把她當做姐妹一般,畢竟主仆有別,對她們好過她們應有的身份,那么她們便會開始覬覦不屬于她們的東西。明妝見韓子柳抱著柔珠哭的傷心,不禁道:“只是耳光,死不了人的。”
韓子柳抽了抽鼻水:“我還當二少奶奶是好人……”
“你別這么認為……我不是好人。真的。”明妝說罷,亦抬步離去。但出了門,想起什么,故意在外面站了小片刻,然后悄步重新走到門口,靜靜觀察。
只見柔珠黑著臉站在一旁,而韓子柳雙手仍插在冷水里拾掇魚。
“都是因為小姐你!我要不是隨你嫁過來,怎么會吃這么多苦?還有,要不是你耍陰險惹了大少奶奶,我又怎么會挨打。”
韓子柳急了:“柔珠,你也不相信我?我是什么樣的人,你該知道的。”
柔珠勾唇笑的頗有深意:“什么樣的人?我要是你,絕不會嫁過來!”
韓子柳一默,換了話題:“柔珠,大嫂打你是怪我。但是現在幫幫我吧……若是一會清理不好這些魚,大嫂怕是要怪我了。”
“我不會。”柔珠道,果然一手不幫,干看著。
韓子柳看著柔珠,過了一會,似乎想通了默默做自己做事,不再發一言。明妝實在看不下了,冷著臉走了進去。柔珠一見明妝,全沒了剛才的不遜態度,畢恭畢敬的柔柔的道了聲:“二少奶奶。”
“你先出去,我有話和你家小姐說。”
柔珠巴不得離開這兒,趕緊低著頭小步溜走了。
明妝開門見山:“我可以幫你帶封信回韓家。隨便你寫什么,我可以保證安全送到。”
“你要幫我?為什么?”
“我只是不想看人死在我面前,尤其還死的憋屈。”就如自己的前世,眾叛親離,孤單一人被秦家的人害死。
韓子柳苦笑,輕聲道:“謝謝你的好意。只是我回到娘家,更沒有活路……”眼睛酸脹,她趕緊擦了下,不讓眼淚滴出來:“我爹什么都知道,他以前不會幫我,我出嫁了更不會。”
“那個人呢?”與你通奸,讓你小產的人。
韓子柳垂首不語,過了一會突然道:“那只死貓不是我扔的。我在家時,年夜飯都是派人去山中取清泉來做的……就算那井臟了,也不耽誤年夜飯的準備。我又何必……”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幫你捎信回娘家,免得你被他們害死。”明妝何嘗不知道呢,自家每年過年之前都會派人運山中的清泉回來,想必秦府也不會例外。
“我命,該如此。”韓子柳道。
明妝無奈的搖頭:“那就當我什么都沒說吧。既然你認為命該如此,那么就該如此。”既然對方都認命了,她又何必勞神幫她。說罷,提起裙擺出了門。
那只死貓是誰扔的?馮氏可以排除,她找韓子柳的麻煩,只需幾句話,用不著在自己負責的地盤上生事。柔珠的話,韓子柳知道山泉的事,她不可能不知道,扔死貓弄污井水是找不了馮氏麻煩的。
可以這么說,稍微操持家中餐飲的女眷都該知道這點。
除非那人從不關心這些事,是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少爺。
秦敏忠。
不僅能惡心大嫂一把,如果順利,還能讓大嫂幫他收拾他不喜歡的韓氏。
明妝冷笑,自己怎么會以為他洗心革面了呢?他恐怕只是想通了,不管如何憤怒,都不該直接粗暴的頂撞父親,讓自己受苦,迂回的借刀殺人才是上策。
他叫柔珠陪伴他,離間她們主仆二人,就該知道他只是變成了她記憶中的秦敏忠。
前世也是,他借助柔珠這顆棋子,逼的自己輸了官司,傾家蕩產。
這一世,他又會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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