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39浪子回頭
雖然世人都說科舉是貧寒學子鯉魚跳龍門,逆轉命運的捷徑。但就明妝自己的感悟來講,寒門會出學子,但數量太少,大多數中舉人或者中進士者,出身最差的,父親也是衣食無憂的鄉紳。甚至很大一部分,族中或多或少都有人在出任官職。
歷朝歷代,讀書出仕,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情,而是一個家族苦心經營的事業。
每個功名背后,都有嚴父慈母賢妻的影子,當然更少不了族中親戚的資助。
因此,明妝對大哥帶來的銀子,認識的很清楚。目前為止,幾乎所有人對敏湛的好感,皆來自他會考中進士的可能。
可是,今年敏湛是中不了進士的,所以還是不要讓大哥等人抱太大希望的好,否則到時候出了成績,旁人的失望會加劇敏湛的失落。
明妝找了機會,將話題轉到敏湛身上:“大哥,敏湛中舉人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這么多年,因為種種沒上京參加會試……我這心里呀,難免擔心……”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老天早早給了他舉人的功名,就是昭告他是該是吃皇糧的。你就放心罷。”他說完,指著桌上的那兩個錦盒道:“一個是給你的,還有一個是給敏湛的。你記得收好。”
他來秦家也有些時候了,估摸時間差不多也該離開了,便起身道:“年底了,家里也忙。我就不多待了,等年后你回家,你我兄妹再聚。”明妝挽留不住,便陪他向外走,送哥哥一程。
夢慶見了自己住的地方,心里認定明妝過的清苦,一路上都在叮囑,讓她拜年回家的時候不要準備厚禮,免得破費。
既然哥哥這么認為,她也不好說什么?谥羞B連應下。夢慶離開秦府前,按來時的順序,一一別了病臥的秦梅榮和操持家務的秦夫人。
明妝因送哥哥出門,才難得跨出秦家大門一次。她站在臺階上,見自己哥哥竟是騎馬來的,不禁擔心的問:“這天寒地凍的,你怎么不坐轎子?”
“坐轎才冷。再說了,濘城的風和塞外對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眽魬c翻身上馬,勒緊韁繩朝妹妹道:“倒是你,趕緊回去,別凍著!闭f完,待幾個隨行的小廝準備妥當后,便騎著馬噠噠行出了街巷。
明妝直到看不到哥哥的影子,才戀戀不舍的回了頭,心說雖然哥哥性格依舊野蠻跋扈,但好歹也能獨當一面,能壯大劉家的勢力了,比起前世不知要強多少,這點她還是蠻欣慰的,畢竟大哥有出息,父母亦省心,可保晚年安泰。
一陣冷冽的寒風刮過,吹的明妝渾身發寒,正要轉身回府,就聽身后有人喚她:“二嫂……”
是敏忠的聲音。明妝趕緊回眸,只見敏忠站在石階下,微笑著看他。
明妝此刻倒不知該以什么態度接待他了,暴怒?似乎不妥,歡喜,更不可能。她略顯驚訝忙下了臺階,上下打量敏忠:“你這幾天都在哪里?怎么才回來?你知不知道爹娘都擔心死你了!”
敏湛溫笑。
明妝道:“快進去吧!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想明白了,年還是要過的,因為我的離開,讓你們過不好年,是我的不對。”敏湛一邊向宅內走,一邊說。
早有看到敏忠回來的小廝扔下手中的活計去稟告老夫人,因此很快,管家就趕了過來,笑著對他說:“三少爺,夫人有請!
這都在敏忠的預料中,默默的跟著管家走了。
作為最早發現敏忠的家人,加之明妝不想回到秦梅榮身邊去,于是也跟了過去。秦老夫人見明妝也跟了過來,眉毛一挑,可也沒多說什么,默許了她的到來。
馮氏不滿她的到來,但剛才劉夢慶的手筆花銷不容小覷,而且看得出這位劉家的嫡出大公子和自己的妹妹感情甚好。因此此刻馮氏亦忌憚明妝幾分,不敢像每日那般直接編排她。
這時秦老夫人道:“月娥,你去看看你姨父。那邊離不開人兒。”
馮氏沒想到這差事會落到自己頭上,可既然是姨母的命令,只得從了。順從的應了聲“是!睅涎诀呷チ。
馮氏方走,敏忠便雙膝一軟,跪在了母親面前,道:“兒子知錯了!
秦老夫人對兒子的歸來,不喜不怒,斟了口茶,淡淡的說:“我不關心你去了哪兒,你只需說,你這幾天待的地方,會不會成為你日后授人以柄的口實!
“回母親大人,孩兒這幾日一直和慈云寺的方丈學坐禪,并未去有辱家族顏面的地方!
秦夫人點了下頭,又問:“這就好。那你有沒有和同僚講過,你不忿離家的理由?”
“兒子未見任何同窗和朋友!
這是實話,要不然敏湛也不會找不到他。秦老夫人再次發問,仍舊不慌不忙:“這件事你打算怎么收場?你頂撞父親是大罪,我保不了你,你父親要打要殺,為娘的只能在一旁看著。”
“一切都是我的錯,娘疼愛兒子,不責打兒子,已是仁至義盡。孩兒不敢妄求父親的寬恕和母親的庇佑!
明妝站在一旁靜靜的聽著,可是在內心深處卻發了不知多少疑問了。
敏忠這是怎么了?他離家前還是一副準備和家族決裂的決然,現在竟然浪子回頭懺悔頓悟了?
秦老夫人道:“你們兄弟自小都很懂事,凡事都不用我多費口舌。我想你既然肯回來,就是已經想通了,一會從我這屋出去,給你父親賠罪吧,只要他能原諒你,我向來不多做懲處!
比起秦夫人高高在上,如官吏一般的冷漠的盤問。自己母親對大哥的斥責不知要流露出多少真情來。
敏忠給母親磕了一個頭:“孩兒這就給父親請罪!
“敏忠,你給你爹請罪。那么你的妻子呢?你成婚未足三天就拋棄她,你該如何補償她呢?”
敏忠道:“孩兒不知,勞母親指點。”
秦老夫人眸子一沉:“先說說你的想法!
“是!泵糁业溃骸耙磺卸际呛旱腻e,孩兒錯在要求的太多,凡有不合自己的意思,便耿耿于懷,心存芥蒂。其實人活在世,顧慮太多,只會苦了自己!
明妝不可思議的看向敏忠,她不相信方丈有那么大的能耐,把一個原本可以殺人放火的人,點化成豁達淡然的人。
連秦老夫人亦有些驚詫:“你當真是這般想的?”
“是。”敏忠聲音不大,卻堅定。見自己的母親認可自己的態度,敏忠適時告辭:“孩兒想去給爹請罪了!
秦老夫人拜了下手:“去吧。你這滔天大罪,自己去贖,為娘幫不了你!
“母親不必跟隨,孩兒甘愿受任何懲罰。”敏忠起身,躬身退下。
秦老夫人叫住一旁的明妝:“你留下,我有話和你說!
明妝只得洗耳恭聽,但心中則做好左耳進右耳出的準備。
“你今天不來,我也打算叫你過來。”秦老夫人開門見山:“韓子柳的病,你知道多少?”
“兒媳聽不懂!
“聽不懂很好,不知道更好!鼻乩戏蛉说瓛呙鲓y一眼:“老大媳婦的嘴巴不嚴,愛捕風捉影說一些沒邊兒的事情。不管你往不往心里去,都該忘了那些話!
明妝干笑:“娘叮囑的是!表n氏一事,她已經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了,他們還想怎么?讓她一起參與迫害韓氏嗎?
“你大哥方才來,又給你帶了很多東西吧。既然你身子也虧,就自己留著用。不用拿到老三媳婦那邊去,秦家也不缺那些東西,老三媳婦如果要用,我這個做娘的,自然會給她!
明妝懂了,這是怪她給韓子柳送了幾次補湯,顯得秦家摳門苛待新婦了。于是馬上道:“我說送去的補湯,柔珠都說子柳妹妹沒喝呢,原來是因為根本就不缺!
秦老夫人聽著這話不順耳,摸不準明妝究竟是不是諷刺。于是說:“你知道就好,你那院的東西還是留著敏湛補身子罷。這里沒什么事了,你去廚房看看,你爹的藥也該熬好了,端過去喂他喝了!
“是!痹疽詾榍乩戏蛉藭驗榇蟾绲牡絹,讓她見識到自家的財力后會對自己好些。
看來絲毫沒起作用。
明妝別了婆婆,去廚房看藥,待藥熬好后,命丫鬟端著去給公公送去。因她知道敏忠這會在給秦梅榮認罪,不想進去碰晦氣,故意在外面站了好一會,才進到屋內?梢灰姷矫糁疫垂著頭跪在病榻前,就知道這事還沒完,自己來早了。
“又是誰來了?”秦梅榮眼也不睜的說。
明妝看丫鬟端來的藥碗未動,便說:“爹,是我,藥該涼了,您快喝了罷!
秦梅榮這才睜開眼睛,仿若沒看到敏忠:“扶我起來!泵糁亿s緊去接手,被秦梅榮怒視,悻悻收了手,繼續跪下。明妝上前和丫鬟一起扶起秦梅榮,端著藥碗吹了吹,小嘗了一口道:“爹,有些涼了!
秦梅榮用枯瘦的手端住藥碗,抵到嘴邊,想了想,大口喝凈。然后吩咐明妝:“你去夾一塊熱碳來!
明妝聽他吩咐照做,好奇發問歷來不是她的處事方式。
秦梅榮柴棒似的手腕一路顫抖,使得零星的火星落在被面上燙出了幾個破洞。
“敏忠,你伸手!”
明妝大概猜出了秦梅榮要做什么了,屏住呼吸看敏忠。敏忠清亮的眼睛看著父親,如他命令,伸出左手的掌心。
“敏忠,你想求得為父的原諒?對不對?”
敏忠頷首。
“那就等這道燙傷好了再來罷!闭f著,隨著話音,一松手,熱炭隨之落下,正中敏忠的掌心。
敏忠本能的縮回手,可那熱炭還是擦著了他白嫩的掌心,一股焦糊的味道溢滿房間。饒是明妝憎惡敏忠,可這酷刑一般的場面,還是看不過去,不禁蹙眉別開目光。
秦梅榮卻無半點憐惜:“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你手上的疤什么時候完全平復了,什么時候你那日頂撞爹的話,爹才會從腦海中忘掉!闭f罷,指著門口:“出去!
敏忠右手支地,才使得早就跪的麻木的膝蓋離開地面,這時丫鬟扶住他:“少爺,小心!
“我沒事!边@句話,是對丫鬟說的,但更像是勸自己。
“爹……等燙傷好了之后,我會再來請罪……”又對明妝道:“這里辛苦嫂嫂了……”頭一低,大步出了門。
秦梅榮緊咬牙關,好像他才是被燙傷痛苦的那個,半晌對明妝道:“扶我躺好,去取《孟子》來。”
“……”明妝憋出一個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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