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怨念
就在圣境與南佛接壤處,有一片風景獨好的山水畫卷——月牙灣。
貫穿了南佛整個國境的迦葉江到這里便緩了下來,慢了下來,柔情似水地繞著旁邊那座高聳入云的“帝師山”轉了個彎,流向它最終的歸宿——大海。
傳說,月色姣好的晚上,如果站在帝師山頂往下看,就會看到山腳的迦葉江宛如新月,因而此處才有了月牙灣的稱號。
然而比起月牙灣,“帝師山”則更加聞名遐邇,不過它的聞名遐邇卻不是因為秀麗的風景,而是因為一個人——枯冥。
枯冥是百年前南佛皇帝的帝師,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上天入地從古至今,就沒有他不知道的。
在他擔任南佛帝師的五十年間,曾用讓人不敢置信的預言能力數十次幫助南佛百姓躲過地動洪災、瘟疫旱災之類的厄難。
在當時,三國的貴族及百姓像神一般的膜拜他。
他于耄耋之年辭去了帝師之位,隱居在這座山上,此山因而得名“帝師山”,至今已有百年。
有人說他已經死了,有人說他還活著,成了老神仙,眾說紛紜無從考證。
今夜月色皎然,星河如練。
曦王府的大船就泊在月牙灣里,岸上則是圣境邊境那綿延起伏不見邊際的茂密山林。
觀渡和宴幾站在船頭甲板上,迎著烈烈寒風遠眺那片暗沉沉的山林輪廓。少時,觀渡道:“秦璃月定然傷得很重,否則,王爺不會抱她。”
宴幾在一旁捻須笑道:“要是讓王爺知道你派人在外圍跟著,就是不去接應他,只怕又要氣得跳腳了。”
觀渡一本正經道:“那丫頭正受著傷,又是獨處……這樣的機會哪里去找?”
“咳!”宴幾清了清嗓子,正了正神色,嘴里蹦出一句:“說的也是。”
觀渡嘴角微扯起一線弧度,轉而面色卻又凝重起來,道:“我比較想不通的是,既然秦璃月受了傷,葉千潯為何沒有救她,反倒救走了玉簾秋?”
宴幾道:“不是有情報來,說他第二次又返回了那個懸崖么。只不過那時秦璃月已經被王爺帶走了。”
觀渡搖頭,道:“我真正奇怪的是,玉簾秋不過是玉氏庶出的女兒,葉千潯為何非將她弄到手不可?若說想用她要挾玉氏,只怕也不會有多少效果。他此舉,委實有些令人費解。”
“十七年前,玉湛華納武林公認的第一美人柳紫纖為妾,柳紫纖進門不足六月便生下了玉簾秋并難產而死,這其中,怕是也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局外人看來一頭霧水,當局者只怕是心如明鏡啊。”宴幾道。
觀渡點頭不語。
過了片刻,宴幾突然壓低聲音道:“我擔心此番我們讓王爺來南佛,許是選錯了時機。”
觀渡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幾丈開外的船尾,從這個角度看去,只看到一根橫斜在江面上的魚竿,看不見人。
宴幾道:“狀似悠閑實則無聊,看起來他自己并不想來這兒,卻因為某些原因不得不來,而來這的目的,顯然只有一個。”
觀渡想了想,道:“說起他,我倒想起了另一個人——曲流觴。”
宴幾道:“就是在朱武門與秦璃月同住怡情居的那個男子?”
觀渡點頭:“上次去天一島時,我看到他們兩個人在一起。說起這個曲流觴,每次見到他我總覺得有些眼熟,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宴幾思慮道:“如果他來此地真的是受那曲流觴之托,我們倒不必擔心惹禍上身了。”
*
深夜,月色斑駁的山林深處,絲帶般的溪流邊。
皇甫絕坐在臨溪的石上,環著懷中狀若昏迷的女人,一張俊臉紅得猶如煮熟的蝦子。
他不過是看這個女人昏了,額頭又滾燙滾燙的,怕她死過去,便帶她來溪邊給她降降溫。
暗夜戚戚,沒找到什么合適的工具,他只好用自己的手指沾了水抹在她的額頭上和嘴唇上。
她的唇瓣又軟又滑,讓他心頭微蕩,于是收回手指的動作就慢了一些,不想,悲劇就在此刻發生。
因為他的指上有水,極度干渴的她本能地含住了他的手指,嬰兒般的輕吮,吸得他指尖一陣發麻。
滑膩的小舌抵著他的指腹輕舔纏繞,帶來一陣溫熱軟嫩的觸感,讓他覺得整條手臂都酥了。
腦海中一直叫囂著要把手指抽出來,可行動卻不受意識的控制,甚至于,雖然臉紅得發燙,他卻還是忍不住輕旋指尖,好奇地探索那滑嫩的口腔。
長這么大,他還從沒被人舔過手指,如果不是渾身莫名其妙的有些燥熱,無可否認,這感覺還挺好的。
雖然正在昏迷中,但璃月顯然不喜歡他自作主張的探索,正當他魂不守舍有些忘情的時候,璃月悄無聲息地收回舌頭,不動聲色地積聚力氣,萬事俱備之后,毫無征兆地對著那根作怪的手指“啊嗚”一口。
“嗷!”突然襲擊讓皇甫絕措手不及地怪叫一聲,忙不迭地想抽回手指。
不意璃月卻瞬間化身為咬到獵物的大鱉,任由皇甫絕甩動手指的動作連帶著將她的頭也甩來甩去,就是死咬著不松口。
皇甫絕又痛又急,只好先將她放在大石上,騰出另一只手大力地捏住她的下頜,迫她松開了牙關,這才避免了淪為第二個九指神丐的下場。
將沁出血絲的手指放在溪流中沖洗著,他恨恨地瞪著躺在大石上依然閉著雙眸的女人。
哼,這女人,一定是裝的!竟然又上了她的當。
“喂,水就在這里,你要么自己起來喝,要么拉倒,我絕對不會再喂你,聽見沒有?”他沒好氣地沖她吼道。
璃月仰躺在大石上,毫無意識,甚至于連呼吸都漸漸地弱了下來。
皇甫絕見她不動,便搡她胳膊一下:“別裝了!”
她依然不動。
皇甫絕來了氣,心想:如果是真昏倒,哪有那么大力來咬我?
“你喜歡裝死你就繼續,我不奉陪了!”他站起身,甩了甩衣襟上沾到的水珠,轉身便走。
走出去好長一段路,他駐足回身,看到璃月依然躺在石上一動不動。
雙手叉腰,他仰頭長嘆了一口氣,一邊憤恨自己心太軟一邊重又走了回去。
極其粗魯地一把撈起石上的女人,他搖晃著她,萬分不耐道:“叫你別裝了!這樣好玩嗎?”
璃月眉頭一皺,鼻腔間緩緩沁出血絲。
皇甫絕一愣,未待他反應過來,便見殷紅的血猶如蜿蜒爬行的蛇般,從她的嘴角涌了出來。
他頓時慌了,一邊手忙腳亂地擦著那不斷溢出的血一邊道:“怎么會這樣?喂,你醒醒,秦璃月!”
回答他的,只有身側那條小溪淙淙流淌的聲音。
*
天蒙蒙亮,山林中一片昏暗。
皇甫絕疾奔了一會兒,眼前豁然開朗。他抬頭看了看荒草蕭瑟的稀樹草原,知道只要穿過這片草原,就到月牙灣了。
雖然累極餓極,但想到懷中這個女人也不知何時就會死去,他不敢稍停,吸了口氣便再次飛奔起來。
“冰塊,你就不能學學千里馬,跑得平穩點么?我想睡覺。”璃月無力地半瞇著眼,聲息微弱,卻字字清晰道。
昨夜他渡了一些真氣給她,折騰半天,終于把她弄醒了。
聞言,他腳下不停,道:“現在別睡,我怕你流口水。”
璃月想笑又沒力氣笑,但委實覺得被他顛得痛苦,便道:“再不停下,我要吐了。”
經過昨夜,皇甫絕徹徹底底地意識到,不管這個女人嘴有多硬,她現在是真的是虛弱不堪,怕她再吐血,他只好漸漸緩下腳步。
璃月稍微舒服了一點,當即微微閉上眼睛打起瞌睡來。
“喂,不想死就不要睡!”他低眸看著她。
她勉強扯了扯嘴角,迷迷糊糊道:“你舍不得我?”
皇甫絕閉上嘴。這女人,也不知道心到底是怎么長的?都已經這樣了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見她上下眼皮又開始打架,皇甫絕有些著急,抬眸四顧,發現不遠處竟有一株初綻的野梅,星星點點的紅,于這青黃一片的冬季荒原看去,分外的醒目和妖嬈。
他走過去,將她放在草地上,伸手折下一枝,往她手中一塞,然后放到她胸前,重新抱起她,有些不自然道:“玩這個,別睡。”
璃月強自睜開眸,看著伸到自己鼻尖的梅枝,有些無奈。這只冰塊,哄人都不會,一枝破花有什么好玩的?他應該把自己的頭低下來,然后說:喏,給你玩,不要睡。
不過,看著野梅那火紅嬌艷的花瓣,她對生命倒有了一絲的依戀和憧憬。
活著終是好的,看,這世界五彩繽紛,只要愿意發現,你能看到各種各樣的美。而死亡……當是如昏倒一般吧,眼前除了無盡的黑暗,還是無盡的黑暗……
璃月一邊奮力與困倦做著斗爭一邊昏昏沉沉地想。正在這時,皇甫絕腳步一停渾身緊繃,大聲喝問:“來者何人?”
“蘇吟歌。”話音未落,方才還在十幾丈開外的男人已經風一般刮到近處,繡著云紋的白色袍袖一揮,手指在璃月腕上一滑而過,隨即黑著臉道:“怎么還沒死透?真是禍害遺千年!”
昨夜他睡得正香,突然一只信鴿就撞在了他的窗上,金縷那小子竟然又為了這只豬妖威脅他,真是……!
擔心她死了自己真的會不得安生,他不得不大半夜的將自己從溫暖的被窩中挖出來,前來找她。天知道,他真的有起床氣啊!尤其在沒睡醒的情況下!
話說回來,如果曦王府的人今天不能把被他踢飛的門修好,晚上他豈不是要換個房間睡?
璃月實在支撐不住了,聽到他的聲音,也只隱隱覺得奇怪,就連轉頭看他一眼的力氣都沒有。
眼皮越來越重,眼前也越來越暗,昏倒前的最后一刻,她隱約聽見皇甫絕說:“換你抱她……”隨后便失去了一切的知覺。
蘇吟歌表情一呆:“我干嘛要抱她?”
皇甫絕道:“你不是來救她的么?”
蘇吟歌轉身便走,恨恨道:“我是來看她死沒死的,結果,非常失望!”
*
好癢……
四肢百骸,五臟六腑,似乎有熱熱的小螞蟻在爬,真的好癢。
璃月不適地掙扎一下,醒了過來。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頂素潔陌生的床帳。隨著意識逐漸清醒,她驚異地發現,四肢就像傷口結痂時那般隱隱的癢,而受傷最重的胸口只剩一點微微的痛了。
怎么會這樣?她隱約記得,昏倒之前她還痛得要死呢?而現在……她覺得也許自己可以試著下床走走。
習慣想到做到的她不假思索地開始動作起來,殊不料不動不知道,一動嚇一跳。
雖然四肢和胸口不那么痛了,卻沉如千斤,動一根手指都艱難非常。
老天,她到底躺了多久啊?
正哀嘆,房門吱呀一聲。
她扭頭過去,卻見蘇吟歌端著一只藥盅走了進來,抬眸看到她醒了,表情立馬變得極度不爽,態度惡劣地將藥盅往桌上一擱,雙手環胸靠著桌沿,挑眉睨著她涼涼道:“命還真是和茅房里的石頭有的一拼啊,又臭又硬!”
璃月看著他,只微微一愣,立刻明白過來。
看這毒舌男如此不爽,定然不是自愿來救她,能拜托他的也只有流觴小乖了。可憐的小乖也不知拿什么做條件,竟能讓這個和她簡直可以用不共戴天來形容的毒舌男下手來醫她。
而他竟然還敢在她面前擺出一副“我救了你,你永遠欠我一條命”的死相來惡心她?哼!難不成流觴小乖拜托了他還不夠,還想趁機讓她吃癟不成?
反正現在也死不了了,她肯向他低頭才有鬼!
“要放屁出去放,臭不可聞!”璃月瞪著他,就像瞪著一只蛤蟆般的表情。
蘇吟歌一呆,少時反應過來,登時暴跳:“沒我你早死了!竟然敢對我這么說話!你腦子里裝的都是豬腦漿啊?豬也比你有人性!”
“我求你了嗎?誰讓你手賤來著?滾,有多遠滾多遠,別杵在這影響我心情!”璃月嫌惡至極地瞥了他一眼,氣哼哼地扭過頭去。
蘇吟歌覺得自己都快炸了!本來被金縷逼著來救她已經郁悶至極,想不到把她救活了竟然還要受她的鳥氣!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就不信他整治不了這個死女人!
念至此,他臉色一沉,大步走向床榻。
璃月眼角余光掃到他逐漸逼近,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絕對不會有什么好事,于是,她假裝不知,暗地里卻深吸一口氣,然后在他正要伸出狼爪的一剎,放聲尖叫:“救命啊——強奸啦——”
高亢中摻雜一絲哭聲的孱弱呼救尾音未落,門口突的沖進來一個人,什么都還未看清便在那拔劍大叫:“淫賊哪里逃!”
蘇吟歌臉黑的堪比鍋底,璃月側臉一看,卻是個不認識的清秀少年,一時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林鷲看到房內只有兩個人,都是熟面孔,而其中公的那只顯然一副好事被打斷的兇狠模樣,立馬意識到自己莽撞了。一邊訕笑著收劍回鞘一邊道:“我是王爺的護衛……剛剛碰巧路過這里……聽到呼救……所以……呵呵呵……大概聽錯了,你們繼續。”說著,轉身便要閃人。
“喂,你不能見死不救啊!他真的要強奸我這個病患啊,趕緊去叫你們亞父來救我!”璃月急慌慌道。
“閉嘴!”蘇吟歌咬牙切齒地擠出兩個字,覺得自己雙手都忍得有些抽搐了,好想掐死她!
林鷲見璃月淚汪汪一臉無助加害怕地看著他,倒有些遲疑了。她……看起來真的很需要幫助啊。而他……看起來的確很淫啊!
躊躇半晌,正義感開始摁都摁不住地往外冒。
他一手搭在腰間劍柄上,走到蘇吟歌面前,道:“蘇公子,請恕在下直言,雖然你治好了這位姑娘,但眼下看來,她只怕還不能與你……咳,所以,如果你真的需要的話,或許在下可以去跟王爺商量一下,將船靠岸,方便你去……那個……解決一下。”
璃月憋笑憋得胸口又開始痛了起來。
蘇吟歌氣怒到了極點,瞇眼看著林鷲道:“你真覺得我會這么饑不擇食?”
林鷲十分認真地上下打量他幾番,無比肯定地點點頭,道:“是……”
話音未落,蘇吟歌一掌按著他的腦門將他一推,吼道:“你去死好了!”
林鷲向后一個踉蹌,急忙站穩,抬頭,發現蘇吟歌已經出去了,不由轉過臉來安慰璃月道:“姑娘,他已經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璃月盯著他額頭上那個烏黑的掌印,有些遲疑道:“你……難道不覺得頭有點痛嗎?”
林鷲想了想,道:“好像……有一點……”話一說完,仰面就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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