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救贖
初冬燦爛的陽光下,璃月站在街道中央,一臉羞怯眼神茫然地仰著頭,微微瞇眼看著被她攔下的騎馬男人。
他的武功在她之上,或許,高出很多。
這是第一感覺。
慕容冼于回去途中突然被擋道,本來不耐,但看清攔住自己的是這樣一個豆蔻年華容顏絕美的少女時,不耐變成了好奇和隱隱的喜悅,閱女無數的目光粘膩地在她臉蛋和身體上流連,暗暗評估這少女在女人中間應該屬于哪個等級。
除卻臉上那青澀的表情,單就身體和臉蛋而言,應該能排的上高級,若能再嫵媚成熟一點,謂之極品也不為過。
下了這番定論之后,他對這少女的興趣又濃厚了一些。
若非親身經歷,你絕對想象不出,當自己的親生父親以一種獵艷的猥褻目光上下打量你時,那將是種多么惡心的感覺。
璃月忍受著,維持著清純少女的模樣執拗地看著他,等他先開口。
慕容冼yy夠了,俯下身子,一手撐在馬鬃上,瀟灑中帶著一絲引誘,表情平和地開口:“這位姑娘,你緣何擋我的道?”
璃月有些無措地絞著小手,微頷著首,目光羞怯地偷看著他,雙頰浮起淡淡的紅暈,支吾道:“叔……叔叔,您長得……很像我爹。”
慕容冼表情一僵,隨即有些意興闌珊地直起身子,神情高傲且帶著一絲不屑,道:“那姑娘肯定是認錯人了,在下只有一個兒子,沒有女兒,暫時,也不想收養義女。”他的身份在那兒,平素借故搭訕的女子不在少數,他顯然將璃月也當成了其中之一。
好個沒有女兒!璃月心中冷笑。
見他策馬要從身邊走過,璃月轉身,看著他的背影,目光冷遂聲音柔弱:“叔叔您不是姓莫嗎?我爹爹叫莫新武,娘親叫秦蘇蘇。”
慕容冼身體一僵,停了片刻,策馬回頭,目光驚訝而有些疑慮地看著璃月。
面前這個少女,長得一點也不像秦蘇蘇,也不像自己。卻能說出他在湘春園曾用過的假名和秦蘇蘇的名字,顯然是知道他與秦蘇蘇的那段風流過往的。
她是誰?該不是對手派來的欲借這段過往安插在他身邊的奸細吧?
可思前想后,當年他去長淮郡乃是心血來潮,去湘春園所用的身份所說的話都是假的,也不曾遇見什么熟人,有誰能知道他這段過往呢?
看著他變幻不定的眼神和狐疑的神情,璃月知道他不相信自己,遂輕聲補充:“我從沒有見過我的爹爹,但母親臨終前有留一幅他的畫像給我以便將來尋親之用。我今年十六歲,生辰是三月十六。”
慕容冼回想當初,按年齡和出生月份算,說是他的女兒倒一點不錯,可關鍵是……這個少女怎么看,都與他和秦蘇蘇沒有半分相似。
會不會是秦蘇蘇與別人的孩子?后來得知他是慕容世家的人,便編了這套謊話想借此高攀上他呢?
見他得知母親的死訊并無半分動容,仍是一臉狐疑地看著她,璃月心中冷痛至極。這個男人,對她母親竟無半分感情!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看來,這句話也得因人而論。
“叔叔您別多想,我沒有惡意,只是想知道自己的爹爹是否還在這個世上。這些年我一直生活在天一島,也有了相親相愛之人,他是天一島少主,將來生活應是無憂。只不過,一日找不到自己的爹爹,人生便像沒有根一般,心中總是踏實不下來……”璃月神情憂傷,雙目含淚。
聽到她說一直生活在天一島,與漕幫少主交好時,他終于有些動容,狐疑的目光一閃,變成了暗藏詭計的和煦,問:“既然你一直在天一島,如何又會出現在這里?漕幫少主也來了么?”
璃月心知漕幫要幫助玉無塵營救玉簾秋,慕容冼不可能沒有耳聞,是故用這一招定能吊住他胃口,果不其然。
“聽說西武玉氏三小姐玉簾秋為東儀慕容氏所制,幫主派人到這邊來營救,我是與我朋友一起來的,少主他并沒有來。”璃月一臉真誠道。
聽她說出這番話,慕容冼心中懷疑稍稍打消了一點,只因她說的與他得到的情報一樣。
頓了頓,他又問:“那,他們營救的計劃,你知道么?”
璃月開始變得謹慎,戒備地問:“叔叔,你問這個做什么?”
或許是她的表情過于真實,使得整個事情從一開始到現在毫無破綻可尋,是以慕容冼認為,是不是他的女兒可以慢慢探討,當務之急是帶她回去。
如她說的都是真的,那么,作為漕幫少主相好的她無疑可以讓他省去很多麻煩。
如她說的都是假的,那么,俘獲這么一個妙人兒于他而言也是利大于弊。
念至此,他道:“我的確就是莫新武。”看到璃月雙眸一亮,難以抑制的激動和興奮,他又接著道:“但,你是不是我的女兒,我還需進一步查實。這樣吧,你先跟我回去,我需要知道更多關于你出生和這些年經歷的情況。”
璃月心里松了口氣,面上卻滿是期待以及對終于可以認祖歸宗的憧憬,跟著慕容冼一路行去。
來到慕容氏落腳的宅院前,璃月著意看了看對面茶樓,沒看到傅紅紗,心中更加淡定。
進了院子后,璃月狀似無意,暗中卻各方窺探。出乎她的意料,這園中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草木皆兵,雖然感知到某些樹叢暗角藏著人,但總數應該不會超過二十個。
又或許,名震三國的殺手世家真的非同凡響,單憑這些人加上他這個三當家便可以無所畏懼?
璃月沒有多想,因為她關心的不是這些。
園中奴婢侍從一應俱全,慕容冼令人給她安排了一個房間,令她好生休息,然后便離開了。
璃月一夜未睡,照理說應該有些困倦,然而她毫無睡意。
奴仆們給她送來了飯菜,她倒了一些在房中的花瓶中,然后將杯盤弄得一片狼藉放在桌上。
雖然知曉食物中不一定有毒,但,她想做的事情還沒做成,絕對不能以身試險。
入夜,有丫鬟來叫她,說慕容冼在書房等她。
璃月收拾了一下情緒,前去赴約。
書房不大,只慕容冼一個人坐在里面。橘色的燈光暖暖地映在他臉上,卻溫暖不了他眸中的冷意。
他斜倚在桌上,一手支著下頜,面無表情目光深邃地打量著站在門內的妙齡少女,神情與白天在街上迥然不同。
或許是覺得反正已將她誘騙至此,他無需再偽裝。
“你母親死了?”良久,他毫無情緒地拋出一句。
“是。”璃月看著他,怯怯中帶著一絲傷感。
“什么時候?怎么死的?”他繼續問。
“兩年前,生病死的。”她答。
“那你又是如何遇見的蘇吟歌?”慕容冼的表情慵懶起來。
獨自悶在房中一天的時間,對于他可能會問的問題,她早已在心中編好答案,反正一切只在今夜了結,她不怕他去查證。
“母親死后,我便掛了頭牌。有一天少主來了,他喜歡我,便給我贖了身帶回了天一島。”說起這點,她雙頰浮起些微緋紅,小女兒嬌態十足。
“你對漕幫有多少了解?”慕容冼開始切入正題。
不關心自己是否真的是他女兒,一心只想從她口中套聽漕幫的機密,這個男人,果真對她是沒有一絲感情的。
想想也是,他自己有家室有妻兒,母親于他而言不過是春風一度的花娘,他又豈會對她這個花娘所出的野種有感情?
璃月一點不傷心,只因她自幼就沒奢望過能得到這個只生活在母親眼淚中的父親的寵愛,即便在夢里,都從未有過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
所以,在她看來,他的表現,合情,合理。
想到此處,她抬起眸,有些遲疑地囁嚅道:“叔叔,你……”
“我是你父親。”為了更方便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他以無所謂的語氣道。
很好,承認就好。
璃月心中冷硬,表面卻驚喜中摻雜一絲疑慮,道:“我娘說,父親的臂彎處有三顆小黑痣,芝麻般大小。”
慕容冼一怔,顯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臂彎處到底有沒有。
伸手挽起自己的袖子,臂彎處,果真有三顆芝麻般大小的黑痣,形成一個小小的三角形。
如此小的特征,即便他自己甚至都沒有在意,而她的母親卻注意到了,這是……什么樣的愛戀啊?
可是這個男人,值得么?
慕容冼看著那三顆細小的黑痣,有所動容,或許,直到此刻,對于當年湘春園的那名花魁,他才開始有了一點回憶吧。
璃月看著那三顆黑痣,非常非常地想落淚,不是為了終于找到了生父,而是為了她早已被背叛遺忘的可憐母親。
心中刀劈斧鑿,嘴角卻泛起了笑,她興奮而激動地叫:“爹爹,你真的是我爹爹!”含著淚,縱身撲入他懷中。
慕容冼僵住,這突來的一幕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同時,心中也有些觸動,那么容易被忽視的三顆黑痣,秦蘇蘇都注意到了,那代表什么?
這個女孩……真的是他女兒吧……
未待想明白,一陣撕碎生命的痛,從他后背,直直貫入他的心臟。
他震驚地瞠眸,隨即一掌襲向懷里的女孩。
他中計了!這個女孩,是來刺殺他的!
將真氣化成的劍刃深深刺入他心臟的一刻,兩顆豆大的淚珠,終于從璃月的眼眶滑落。
是的,這就是她找到親生父親后,做出的選擇,血的選擇。
致命的一擊帶來讓人無法承受的驚和痛,直接影響了他出招的速度和力度,但震怒和復仇的信念讓他這一掌傾盡全力。
感覺到那可能輕易要了自己小命的雄渾掌力,璃月本能地身子一偏,但眨眼間,卻又放棄了閃避的動作。
一聲悶響,伴著一道劃破長空的血箭,于這幽靜的室內突兀響起。
璃月像秋天最后一片被狂風席卷的落葉,帶著迎接欽定宿命的木然表情,直直地橫飛出去,“砰”的一聲撞在對面的墻壁上,隨后重重地掉在地上。
巨大的疼痛讓她此刻的意識基本限于空白狀態,殷紅的血,像是決堤的洪水般,沿著她的口鼻往外溢。
這一刻,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這正是她要的結果,血的罪孽,只有血,才能救贖。只有死在他手里,她才是死得其所,此生拜他所賜,也由他終結。
她只能以這樣決絕的方式,還擊這毫無道理毫無善意的命運。
慕容冼神情痛苦,帶著瀕死的蒼白,汗出如雨地仰靠在椅子上,奔流的血濡濕了他的衣襟和身下的座椅,順著椅腿蜿蜒到地上,形成一灘小小的血洼,并逐漸擴大。
“你……不是我女兒……”他大口喘息著,記得二十幾年前,大哥慕容喬曾半開玩笑地對他說,他如此性好漁色,將來一定死于女人之手。
他從未將這句話放在心上,也從未想過,自己竟會這樣莫名奇妙地死去,死在這個看起來柔弱可欺的弱女子手里。甚至于,連她用的是什么武器都沒看清楚,她的手里,包括周圍的地上,根本沒有武器,那么,她是用何物行刺了他?
“唔……咳……”璃月躺在地上,側眸看著他,想開口,卻咳出一大口鮮血,帶血的唇角虛弱地勾起一絲笑意,斷續道:“我……的確是你……女兒,但……我大了,不需要你照……顧,母親等了你……一輩子,你該……遵守自己的諾言……去娶她了……”
“你……竟然弒父!”見她已經瀕死,料她此刻說謊話也沒有意義,慕容冼震驚萬分。
“你給我的……只有這條命,如今……也由你親手了結,我……不欠你……”說到此處,璃月胸口一陣抽搐,洶涌的血從口中汩汩而出,浸濕了她頰側的地磚。
慕容冼瞠目看著她,面色越來越蒼白,眼神越來越渙散,但直到呼出生命的最后一口氣,都死死地盯著璃月,說不出一句話。
璃月卻還沒有死,她努力地睜著眸,看著椅上那已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男人,心中既是悲惘又是輕松,前所未有的輕松。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從今后,她再也不會感覺到孤單,再也不會有罪惡感,再也不會渴望愛也再不會害怕失去。
如果能一家團聚,也好。雖然她不喜歡這個父親,但至少她可以見到母親。
對于此生,她沒有多少留戀,也無可總結,卻為何還不瞑目?
難道還有遺漏嗎?
曲流觴,呵,不好意思,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與你做朋友,更不該發展到天一島那一步,希望你不要太為我傷心啊,記得我的花心便好。
阿紗姐,檀郎以后,便拜托你了。少了我這總是讓你頭疼又無奈的丫頭,你該無聊了。
葉千潯,以后,你真的再也見不到我了,會想我嗎?那就好好地想吧,這是你欠我的。
最后……想知道,玉無塵,得知我的死訊,你唇角萬年不變的微笑,是否還能依然?
身體已痛到麻木,她毫無抵抗能力,只能任由劇痛侵襲著她無比脆弱的神經,帶來陣陣暈眩,等待徹底失去知覺的那一刻,結束這悲劇的一生。
門突然開了。
耳邊傳來輕微的輪子滾動聲。沒有人說話,幽靜的空氣中,只有璃月時斷時續、虛弱而急促的呼吸聲。
她知道有人正在向她靠近,但她此刻已經沒有絲毫的力氣做出反應。
神智越來越昏聵,眼皮也越來越沉重,她心里卻漸漸的歡喜起來。
臨閉上眼的一剎,半只花紋精美制作精良的銀色輪子,以及一小幅紫色的衣袍。隱約地映入她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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