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

　　少帥徘徊在團部的大門附近，他微微弓著腰，頭上的破草帽遮住了額頭，只有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依然閃閃生輝。在破草帽的遮蓋下窺視著團部的大門口，期待著魏國中能走出大門。

　　少帥臉上很臟，臟得幾乎看不見一絲原來的肌膚，那破衣爛衫的樣子，就像一個剛逃荒來新京的難民。少帥相信，沒有人能認出他來。

　　天上透出些紅色的時候，少帥就來到了這里，遠遠近近來來回回地溜達著。現在已近中午，太陽刺眼地掛到了中天，射著耀眼的白光。可是總也沒見魏國中走出團部的大門。

　　少帥心里很急，渾身上下都被汗打濕了。他多么希望能早點知道海珊的下落，然后想辦法救海珊出去。

　　正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出了團部大院，少帥眼前一亮，他看到劉慶祥劉營長向自己走近，少帥略低了一下頭，他不想讓劉營長在這里認出自己來。

　　劉營長經過少帥的身邊時，一點也沒發現這個像難民一樣的人就是昔日的戰友，他目不斜視地大步向前走去。少帥緊緊地尾隨在劉營長的身后，打算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叫住他，向他打聽一下海珊的情況。

　　少帥相信，以劉營長的為人絕不會向魏國中告密的。

　　跟隨了一段時間，劉營長似乎發現了后面有一個人不遠不近地跟著自己，他用眼角的余光一掃，身后跟著自己的是剛才站在門口的那個難民，看來這人是故意在大門口等著自己。

　　這人會是誰呢？難道是****的密探或是自己的仇家，想起來自己與人并沒有私仇，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的密探，那么****的密探干嗎要跟蹤自己呢？自己并不是個很重要的人物。

　　劉營長走走停停，那人也走走停停，看來真是跟蹤自己的。于是劉營長加快了腳步，在一個拐彎處，劉營長藏在了一個墻角。

　　看到劉營長一閃就不見了，少帥放慢了腳步，他知道劉營長一定是沒認出自己，見后面有人跟蹤他，他才躲了起來。為了慎重起見，少帥腳步輕輕地向前走著，邊走邊四下觀察著。

　　正在少帥四下查看的時候，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頂在了少帥的腰間，少帥知道這是劉營長的手槍。

　　“你，什么人？為什么老跟著我？”

　　劉營長低沉著聲音問。

　　“我，劉營長，我是少帥。”

　　少帥自報家門。

　　“什么，少帥？你不是離開新京了嗎？怎么會在這？”

　　劉營長聽出是少帥的聲音，把槍收了起來。

　　少帥轉過臉來，把頭上的破草帽摘了下來。劉營長看清了，確實是少帥。

　　“借一步說話，這里不方便。”

　　劉營長對少帥使了個眼色，少帥會意。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來，不一會，他倆來到了一個較僻靜的飯館。

　　“哦，二位爺，里面請。”

　　店小二趕緊往里面讓他們，心里還很納悶：這兩個人真奇怪，一個穿著軍裝，看那肩牌，大小也是個官，再看這位，雖然眉清目秀，但那身打扮可不敢恭維，簡直就跟叫花子沒什么區別。

　　劉營長問“有包間沒有？”

　　“有、有。”

　　店小二趕忙答道。

　　“那好，帶我們進去。”

　　劉營長面無表情地說。

　　“好唻，您請。”

　　店小二指引著他們來到了一個不大的包間內。

　　劉營長和少帥坐了下來，簡單地點了幾個小菜，等店小二走了以后，劉營長急忙問少帥：少帥，你到底是怎么了？魏團長說你企圖叛逃，到底有沒有這回事啊？

　　少帥看著劉營長說：不是，這是魏國中他給我加的莫須有的罪名。

　　“那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呢？”

　　劉營長追問。

　　少帥說：“這要說起來話可就長了，我簡單跟你說吧，魏國中看上了瀟湘館里的一個姑娘，偏巧這個姑娘是我兩年前失蹤了的未婚妻。可是我的未婚妻不知道為什么失憶了，就在我要帶她逃走的時候，我們被魏國中抓住了，然后他就把我關了起來。”

　　“我未婚妻為了救我，可能答應魏國中的什么條件，魏國中才把我放了。我不能丟下我的未婚妻，我要帶著她一起離開這兒。劉營長，你能幫幫我，告訴我海珊在哪里關押的嗎？”

　　“哦，原來是這樣啊？”

　　劉營長沉思片刻說：我聽說魏國中兩天后就要舉行婚禮，新房都定下了。你的未婚妻到底關押在哪里我還真不太清楚，聽說好像被關在咱們團部接待家屬的招待所里，具體在哪個房間我就不清楚了。

　　“哦，是嗎？謝謝你，劉營長。”

　　一聽劉營長的話，少帥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

　　“別那么客氣，少帥，還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

　　劉營長問。

　　少帥感激地握住劉營長的手說：“真是太感謝你了劉營長，我少帥已經不是黨國的人了，如果少帥我還能活著的話，再見面咱們就是兄弟了，劉營長，如不嫌棄，請受小弟一拜。”

　　說完少帥站了起來雙手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

　　劉營長趕忙扶起少帥說：少帥，既然你把我認作大哥，從今后，無論你遇到什么困難，只要跟大哥說一聲，大哥定會鼎力相助的。

　　“謝謝大哥。”

　　少帥又要鞠躬，被劉營長阻止了。劉營長說：少帥，既然你我是兄弟，就不必多禮。一會兒飯菜來了，你飽飽地吃一頓，吃飽了好想辦法救海珊姑娘。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一起吃飯吧？”

　　少帥挽留著劉營長。劉營長說：少帥，我已經出來很長時間了，再不去辦事，魏國中好生疑了。少帥，你多保重。

　　少帥一看劉營長去意已決，也知道不能再耽擱劉營長的時間，就沒再挽留他，只說聲：后會有期。

　　劉營長走出了包間，正好看見店小二端著飯菜走上來。店小二看到這位客官沒吃沒喝就要走，便問：客官，您這是……

　　劉營長說：哦，我有點事先走。然后從兜里掏出了十元錢遞給了店小二說：這是飯菜錢。

　　“這……”

　　店小二看著錢說：客官，用不了這么多。

　　“用不了就找給那位兄弟吧。”

　　說完徑直走了出去。

　　店小二把錢攥在手里，端著飯菜走進了屋。

　　少帥匆匆吃過飯菜，便走到了前臺，從破舊的衣服里掏出錢。店小二趕忙擺手說：“不用了客官，剛才那位客官已經付了錢，這是剩下的一塊八，客官說給你。”

　　“哦。”

　　少帥明白了，他把自己的錢揣進了兜里，把剩下的錢推給店小二說：“這個給你。”

　　“給我？”

　　店小二指著自己的鼻子問。

　　少帥說：“你是個誠實的人，這是你該得的，你收下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店小二呆呆地看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他覺得少帥的衣著和他的言談太不一樣了。

　　天明抱著海珊的衣服呆呆地坐在宿舍里，他沒有去醫院。現在，他仿佛一切希望都沒有了，娘沒有了，海珊也沒有了，活在這個世界上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他似乎想了許多，仿佛又什么都沒有想。

　　他不相信海珊就這么沒有了，那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可是，自從到了野戰醫院以后，天明幾乎每天都會看到鮮活的生命悄然而去，他們是為革命，為解放全天下苦難的人們而獻出了寶貴的生命的。他們走得轟轟烈烈，走得氣壯山河。

　　然而，海珊卻那般委屈、那般羞辱地走了。這怎么能讓天明不難過呢？

　　天明就那么呆呆地坐著，沒有眼淚。他緊緊地抱著海珊的衣服，就像把海珊抱在懷里一樣，時間仿佛已經停止，連空氣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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