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州城內禁止放煙花，夜間倒也清凈不少，就是完全感受不到跨年的氛圍，以至于吳允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望見泛白的天，整個人都是懵懵的。

        啊，好像昨天是2018年的最后一天，她發燒了，掛了針點滴，然后……

        她猛地睜大雙眼，一扭頭，瞧見秦昂雙眸緊閉，嘴角微微挑起，似是做了美夢。他的雙臂搭在她的腰上，沒用力氣，她稍微向后一退就掙開了。

        下一秒，秦昂感受到她的離開，張開稀松的睡眼，定了定神，隨后笑得花枝招展：“睡得好嗎？”

        挺好。

        吳允心想。

        但是她覺得現在并不適合說好。

        于是，她坐在床上怔愣，看著秦昂美男起床，從仰視逐漸變成俯視，發絲蓬松，嘴角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秦昂伸出手探向吳允的額頭，又探向自己的，眉眼舒展，道：“體溫是正常了，說句話聽聽。”

        吳允想開嗓讓他滾，結果因為過于干澀，啞成了公雞打鳴。

        ……

        秦昂嗤笑一聲，揉了揉吳允的頭，說：“有力氣洗漱嗎？”

        吳允捏著嗓子，眉頭緊皺，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先去洗漱，我去煮粥，你昨天晚上就沒吃東西，直接吃藥不行的。”秦昂湊到吳允面前，故意上下掃視，“你要是沒力氣，我伺候你。”

        吳允慶幸秦昂沒有口臭，沒有破壞這曖昧得恰到好處的氣氛。

        她瞪了秦昂一眼，單臂撐著身體下了床，踩著拖鞋三兩步進了浴室。

        看樣子狀態不錯。

        浴室門關上，秦昂也下了床，走到廚房里掏出兩把小米，又怕不夠吃多加了一把。淘洗過后，他按下開關鍵，就著提示音又從冰箱里拿出兩顆雞蛋，起鍋燒水，將兩顆蛋扔進鍋里，隨后回自己房間里的浴室洗漱。

        昨日吳允突然發燒，秦昂一顆心懸在她身上，都忘了洗漱這回事。

        他對著手掌哈了口氣，又仔細嗅了幾遍，確定沒有異味才松出口氣。

        幸好他煙癮不重，否則一張口就是一股子煙味，吳允鐵定厭煩。

        秦昂對鏡刷牙，看著自己的手，不禁憶起摟昨晚著吳允時內心充盈的滿足感，令他特別踏實，他昨晚也睡得特別香。

        他吐掉嘴里的泡沫，又細致地洗了把臉，刮掉新生的胡茬，臨出浴室前又噴了香水。

        走出臥室時，秦昂正巧看到吳允倒水。

        她換了一套小熊貓連體睡衣，毛絨帽子扣在頭上，臉蛋紅撲撲的，正站在飲水機前接熱水。

        憨態可掬，秦昂腦里閃過這四個字。

        吳允的睡衣一直都是冷淡簡約風，今天換上個動物，反倒打開了秦昂新世界的大門。

        吳允小口抿著水，嗓子的不適總算緩解些。一夜過后，她整個人都快脫水了，剛才洗漱時差點把漱口水咽下去。

        身邊忽地籠罩一層陰影，吳允扭頭，對上秦昂打量的眼神。

        她猜到是什么原因，輕咳一聲，說：“這件帶毛，暖和，我想多出點汗。”

        秦昂抬手揉了揉帽子上的小耳朵，點頭稱贊：“挺可愛的，以后常穿。”

        吳允撇撇嘴，捧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突然問道：“你快遞地址和名字是怎么留的？我爸要給我郵點東西，直接填你的吧。”

        秦昂眼前一亮，說：“一會我發給你，允允，這算是對叔叔承認了嗎？”

        吳允掃他一眼，嘿嘿冷笑兩聲：“我爸不知道火災的事，他一直不放心我住那個公寓，搬到這他也能放心，更何況，你填快遞也不會用真名吧？”

        秦昂不可置否：“當然不是真名。”

        “行，你一會發我微信，到時候東西分你一份。”

        吳允沒察覺到秦昂在憋笑，適時，電飯鍋跳閘，秦昂走進廚房開鍋撈粥撈蛋，搗鼓好后，一一送上餐桌。

        “來喝粥。”秦昂招呼著，舀出了一碗粥，又剝了顆雞蛋扔進粥里，推到吳允常坐的那一側。

        吳允坐到椅子上，拿起瓷勺，慢悠悠地喝起粥。

        小米粥熬得恰到好處，不稀不干，入嘴后顆粒感并不明顯，雞蛋搗碎后混入粥里口感更好，吳允特別喜歡這種吃法。

        一碗粥下去，她的胃里暖和不少，人也有了精氣神。她抹抹嘴，說：“粥熬得不錯。”

        秦昂剛好放下碗，得到吳允的贊賞后臉上染著笑意：“要再來一碗嗎？”

        吳允搖了搖頭，說：“吃多就撐了。”

        秦昂點頭，沒逼著吳允進食，習以為常地收拾碗筷。

        自打和秦昂同居后，吳允吃得好喝得好，飲食規律還健康，比吃重油重嚴的外賣好多了，身體都比之前要輕盈，狀態也好了不少。

        倘若之前，吳允要是病一場估計半個月抖緩不過來，但現在她除了嗓子不舒服外，沒有其它難受的情況，鼻子更是沒漏過一滴鼻涕。

        她突然覺得，有個人照顧自己也挺好。

        她趴在床上，和吳正興聊著微信。

        吳正興去四川出差，就惦記給吳允帶她最愛吃的冷吃兔。小時候，快遞不發達，吳正興帶力能所及回家，現在的話直接真空包裝直接郵回臨州，份量大，放冰箱里冷藏，想吃了就解凍，特別方便。

        父女倆隔三岔五發微信互相問候。吳正興能在屏幕和網絡知道吳允的狀態，吳允能從父親的言語間知道家里狀態好不好。

        兩人心照不宣，誰都不提家里另外兩個人，好像吳允是吳正興養在外的私生女一樣見不得光。

        吳正興時常感嘆委屈了吳允，吳允只是笑笑，沒說什么。

        她眷戀家里又有什么用呢，母親和姐姐都不待見她，狠下心不回家不肯服軟的也是她。

        對于吳家來說，她是一個矛盾體，沒了她戶口上說不過去，有了她關系上說不過去。

        怎么都是她的不對。

        吳正興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吳允接下，啞聲道：“爸。”

        “允允啊，嗓子怎么啞了？”吳正興的語氣急促，“是不是生病了？”

        “沒事爸。”吳允咳嗽兩聲，嗓子生疼，“咽炎，老毛病了。”

        吳正興哎喲一聲，說：“可要保護好嗓子啊，那辣的就少吃點吧。”

        吳允聽到這話一下就急了，趕忙說：“別別別，我都好久沒吃了！”

        她話說得快，嗓子沒來得及反應就發了聲，搞得她需要咳嗽來換氣，傳到吳正興耳朵里又多了幾分心疼。

        吳正興嘆息一聲，妥協道：“好吧，地址給爸爸發過來。”

        “行。”吳允拍著胸前順氣，“一會就給你發。”

        父女倆又寒暄一陣，吳允掛斷了電話，這時候秦昂把地址給她發了過來。

        她看清收件人時，瞠目結舌。

        吳允的老公。

        這他媽干的也叫人事？

        秦昂敲門，十秒鐘沒人應答，他就當吳允同意自己走了進來，剛入門，對上了吳允幽怨的眼神。

        “我剛聽你一直咳嗽，喝點水吧，我一會找人送梨，給你熬點雪梨湯喝。”秦昂將溫水遞給吳允。

        吳允瞪他一眼接過水杯，喝下一口，問：“你收件人名字一直用這個？”

        秦昂滿不在乎地點頭，說：“快遞小哥不看的，反正都送到門口，他又不知道里邊住的誰。”

        “我怎么給我爸發？”吳允抱怨，“換成是你，你好意思？”

        秦昂怕她話說多又咳嗽，上手捂住她的嘴，趁她怔愣時奪過手機，將地址給吳正興轉發過去。

        一氣呵成。

        吳允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那一刻，吳允已經腦補出吳正興要給秦昂準備大紅包，招收秦昂當上門女婿的模樣了。

        她扒開秦昂的手，從床上站起來要去搶手機。

        秦昂背過手，惡意地將她攬進懷里，緩聲道：“發都發了，就別害羞了。”

        害羞個屁。

        吳允的耳根紅透，依舊不服輸地伸長胳膊去拿秦昂背后的手機，完全沒注意到兩人幾乎臉貼著臉，更沒注意到秦昂偏頭看她咽口水的動作。

        兩分鐘一過，吳允順利地搶到手機，卻為時已晚。

        吳允站直身體，比秦昂高出一個頭，翻閱手機，發現吳正興發了一排贊的表情，夸她有安全防范意識，知道搬個治安好的小區，還說怎么換號碼了也不告訴他。

        哦，換號碼。

        ？？？？

        秦昂給她發的信息是一套的，收件人，電話號碼，地址，像極了下單的小助理。

        然后，他就將這條消息不加修飾地轉給了吳正興。

        吳允咬唇，靈光一現，發送：工作號，不要打。

        吳正興：ok/

        吳允輕吁一口氣。

        她低頭，瞧見秦昂目視前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是自己發育極好的某處。

        ……

        吳允反應過來后捂住身體，抬腿對秦昂來了一腳，也顧不上嗓子疼，聲音好不好聽，罵道：“你個變態！”

        秦昂回過神，忙擺手，支吾道：“不，不是，是你站起來，所以我才……”

        他把話翻來覆去在腦子里組裝幾遍，發現怎么說都不對，干脆愣在原地，一副任君責罰的姿態。

        吳允看到秦昂小可憐模樣，又不忍心說出難聽的話。細細一想，要是沒有秦昂照顧她，她現在說不定病成什么熊樣，在小公寓內像個孤寡老人一樣無人看管。

        再者說，方才秦昂的確沒做什么。

        破天荒地，吳允居高臨下地摸向秦昂的頭。

        發絲很硬，手感很好，那顆頭的主人正詫異地看著她。

        眼中迸發的情緒好像能點著世界一般。

        “謝謝你啊。”吳允難以啟齒地道了謝，用她迄今為止最難聽的聲音，卻絲毫不影響真情實感，“這一個多月，真是辛苦你了。”

        她笑得純粹，不摻任何雜質，帶著小熊貓的毛絨帽子，看起來純良無害。

        若不是頭上仍傳來陣陣真實的觸感，秦昂指定以為自己在做夢。

        吳允的夸贊，吳允的感謝，對于他來說都是莫大的恩賜。

        他愿意對吳允好，也想盡法子對吳允好，他只希望吳允能夠慢慢接納他，吊著他玩也沒有關系，能夠陪在她身邊就夠了。

        可是吳允突如其來的溫柔令他有點無所適從。

        他應該怎么做呢？要怎么回應呢？

        思索片刻，他將吳允抱起，又飛速放到床上，隨后棲身壓下。

        吳允又恢復成受了驚的神情，雙臂環在胸前，警惕地望著他。

        秦昂低下頭，在吳允唇邊輕舔一口，喉結上下滑動，嗓音嘶啞：“不要謝我，我要你愛我。”

        是的，他想要吳允愛他。

        像他一樣瘋狂又熱烈，深深地愛入骨髓，成為永遠無法磨滅的烙印。

        而此刻的吳允，面對比自己小了兩歲，似在隱忍什么的弟弟，內心開始糾結起什么是愛。

        她對秦昂算是有好感，但絕對撐不起愛這個字眼。

        愛神秘又偉大，古往今來，多少人為愛生為愛死，帝王一怒為紅顏，文人敗于女嬌娥，為情而死的人更是不占少數。

        她要的愛必須轟轟烈烈，如果她愛上一個人，她一定要讓全世界都知道。

        但現在一直都是秦昂在單方面付出，顯得她在這段關系里弱小又無助。

        她找不到兩人相愛的證據。

        “秦昂，我不知道該怎么對你好。”吳允說出了心里的困惑，“我對感情很遲鈍，也不知道你說的愛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你對我的感覺和我對你的感覺是一樣的，而你付出的要比我更多。”

        吳允看到，秦昂眸中閃過錯愕，而后很快又轉為興奮。

        她不敢去看那雙眼睛，伸手遮住，說：“你讓我想一想，我覺得我應該可以找到對你好的方法。”

        她是個戀愛小白，看別人談戀愛都樂呵的，有時候還給人支招，結果到了她身上，就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等我找到方法，我就回應你，行嗎？”吳允用商量的語氣說道。

        手掌沾了濕潤，吳允知道，秦昂在落淚。

        她不知秦昂哭什么，只不過現在她也有點想哭。

        埋藏在心底已久的情感激發，是兩個成年人彼此的感知，他們相互糾纏，最終挖掘到無價之寶。

        “行。”秦昂移開她的手，笑眼里含著淚，“什么時候都好，只要你開心，什么時候都好。”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新的一年，這就是兩人最好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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